神仙赶路不似凡人,总是十分得快的。
待第二日颜悦三人来到避雷镇镇门口时,时间才刚刚来到午时。
“对了,之前我娘她找我时在镇上闹的动静大了些,我还是做些掩饰为好。”
颜悦说完,借了海晏一张半脸面具带在脸上。
她只顾着想待会儿要去吃什么,没有注意到海晏自见到避雷镇的镇门时便不愿意说话了。
毕竟是回到自己住了五年的避雷镇,颜悦倒是十分高兴,她边往镇子里走边提议去她曾打工的烧卤店用饭,海晏还没有来得及表态,颜悦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朝着老东家的店里跑去了。
流光醉只听颜悦的话,见颜悦走了便追着颜悦跑。
只有海晏还慢吞吞地走在后面。
颜悦才刚刚看见老东家烧卤店的门牌,就突然听见老板在生气地大喊:
“快,快把他给抓住!他偷了我的鸡!”
颜悦顺着他指向的方向看去,见是有人抢了摊子上的白斩鸡后慌忙逃跑。
一直紧紧跟在颜悦后面的流光醉速度最快,直接上前把偷白斩鸡的人给击倒了。
那人被击倒后速度极快地爬起了身,又继续朝前跑。
“看着似人,但动作却有兽样,难道……”
“是妖。”海晏接话道。
流光醉见状没有再留手,直接冲上去把他打趴下,随后又祭出无解绳把他捆了起来。
流光一族人如其名,有速度上的优势,行动如流光般极速。
颜悦上前查看,却看到了一张奇怪的脸。
“书生!”
“你不是进京面圣去了吗?我这才多久没见你,你怎么就变得狐里狐气的了?”颜悦意外地看着对方。
“阿悦,他是谁?你认得他吗?”流光醉抢着问。
“他是个书呆子,我以前在烧卤店干活时就总见他在店门口路过,但也只是路过而已,寻常人到了过年时总会舍得买些肉吃,只有他,总是光着手出家门,再光着手回家。”
“若真如你所说,他怎会来此盗鸡?”这一回是海晏抢了先,流光醉见自己被他抢了话,气呼呼地看了他一眼。
“先带他离开这里,好好问问他。”颜悦做出决定后,流光醉上前把书生背在背上,带着他一起离开了。
……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会成了狐妖?还敢去盗鸡?”
颜悦站在书生面前问他,这书生向来一心只读圣贤书,对这些口腹之欲毫无兴趣,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书生怎么也不愿意开口,既不替自己辩解,也不找任何借口,只是低着头,看着很难过也很懊恼。
海晏可没有耐心继续等他开口,他看向流光醉,对他说:
“拿出来吧。”
流光醉连忙后退,问他:“你说什么?你让我拿什么?”
“别藏了,你一定有让他开口的办法。”海晏肯定道。
在颜悦也看向流光醉时,书生突然趁机破开无解绳逃走了。
颜悦看着他因为受伤而露出来的毛尾巴,想追上去却被海晏拦下。
“不用追了,他为破开无解绳受了重伤,偷盗虽然有罪,但却罪不至死,若是我们追上去兴许会把他逼向极端。”
海晏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他知道以书生之前脸上的神情来看,定是遇到了什么让他束手无策的事情,甚至他可能已经被逼到了极境。
“那书生与我也算有些交情,之前我流落街头时,是他把我引荐给了我的老东家,现在他遇上了困难,我总不好袖手旁观。”
“可他似乎不愿告诉我们,我们该如何引他说出心里话?”
“要是阿悦姑娘相信我,便跟我过来。”海晏故意卖了个关子。
……
海晏走进一座比寻常屋舍高许多的房屋之后,随手从一旁碟子上挑了个果子啃起来。
“你进神殿,就是为了偷我的供果?”颜悦无语的声音响起。
海晏听了后连忙偏头朝高台上的神像看去,见自己拿的果然是颜悦的供果。
海晏顺手牵羊惯了,倒是第一次被当场抓包,他对着颜悦笑笑:
“神女的香火虽然不比你的弟弟旺盛,但比起其他的神仙来也不差,想必不会与我计较这一个小小的果子的。”
颜悦当然不会与他计较,刚才只是故意与他玩笑:“罢了,日后你要是路过神殿时饿了渴了,可来我的神像前自取食物,只要你不浪费它们就行。”
这次海晏没有回答,而是看着手里被啃了一口的果子发呆。
之前他想要吃果子就得付钱,亦或者用灵石换取,倒是一次遇上如此大方的人,还会主动邀请他,说愿意送他果子。
海晏和颜悦坐在殿前的台阶上等了很久,一直等到月光在地上描画出他们的影子,流光醉也没有把那书生带来。
“早知我就自己去引那书生过来了。”海晏不喜欢不守时的人,也最厌等待。
颜悦没有接话,因为她在用布包起自己头发,这间神殿的香火旺盛,地面上尽是落下的香灰,香灰沾在她的发上留下浓郁的味道。
此时突然有夜风起,殿中恰好供有伴身神器为琴的神仙,这阵夜风不知弹响了几根弦,竟将夜景衬得越发朦胧。
流光醉恰好在此时回来了,不过却是一个人晕晕乎乎地回来的。
颜悦见状连忙站起来扶住了他,而海晏则看着流光醉迷离的双眼猜测道:
“他应该是中了狐族的织梦术。”
海晏说完帮着颜悦扶住流光醉,顺便探了探他体内的情况。
还好,流光醉生于流光家,小时候应该培养过抵挡狐族织梦术的本事,只是他或许只学了部分,还是中了招,不过能够找到这里已经算是不错了。
海晏本想着替他除去体内的织梦术,却突然有如流萤般的细碎光点自流光醉身上的衣裳飞出。
“糟了,中计了。”
海晏说完就握紧了身旁颜悦的手,带着她一起快速远离流光醉。
可惜还是来不及了,海晏和颜悦很快就带进了一方幻境中。
颜悦受的影响比海晏要大,她进入幻境后失去了大部分神力,脸还被空间裂缝划了一道伤。
……
织梦境中,海晏抱着昏迷的颜悦,想要给她的脸上药。
“颜悦,别躲。”海晏知道颜悦在疼,只是要是再不及时治疗,她会留下伤疤的。
她最爱美了,怎么能够接受脸上留下丑陋的疤痕。
在给颜悦的脸上完药后,海晏突然感到有些昏昏欲睡。
他需要的睡眠一直比正常人要少,只是不知为何,在这织梦境中,他竟感到了许久未曾感受过的困倦。
许是之前心神耗损太过严重了。
海晏本想坚持,可实在是撑不住了,在给自己和颜悦四周划下屏障后,他终于倒地晕了过去。
……
等海晏醒来时,发现颜悦躲在了自己的怀里,她的脑袋还在不断地蹭他。
他当场就吓得想要把她推开,却发现她更是往自己的怀里钻了。
“颜悦,你在干什么?”海晏语气里隐隐带着颤抖。
“你怎么了?为什么躲我?”颜悦气得嘟嘴,手指还绕着海晏的发尾。
海晏想要站起身,却差点被颜悦给压在了身下。
“你要去哪里?”颜悦不知是被海晏身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了,竟又朝着海晏靠近。
“颜悦,你醒醒,你不喜欢我!你这样子会吃亏的!”海晏边躲边朝她喊。
之前给你提了这么多的聘礼你都不要,现在为什么又这样?
海晏在心里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开口拒绝才不会伤她的心。
颜悦本是一心想要靠近海晏,可是却突然停下了,原来她虽然人是糊涂了,但却没有忘了制造氛围。
她朝旁边的花树打出一道力量,然后一直忙于闪躲的海晏被树上落下的花瓣砸了个满身,此刻竟好似穿着花衣裳似的。
颜悦见此更是喜欢了,她双手张开就朝海晏扑过去,不顾海晏的挣扎把他紧紧地抱住了,嘴上还哼唧唧的。
海晏见她与自己缠得死紧,本也心软了些,却见四周突然升起细碎星光,星光这回放过了颜悦,都朝着海晏飞去。
看来,这次的目标是他。
他认命地闭上双眼,自己本就心神受损,此番织梦术看来是躲不掉了。
……
等颜悦在花树下醒来时,海晏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少年背对着她而站,他一身气势给人一种傲立于天地之间的感觉。
这人是谁?
王君他又去了哪里?
少年似是知道颜悦醒来了,转身看向颜悦,而颜悦在看清他的长相时顿时惊呆了。
竟然是她那许久未见的未婚夫。
眼前的少年眉眼间尽是多情意,竟给人一种他在门外徘徊,等着心上人走出门来见他的感觉。
情意好似被画在了他的眉眼,怎么也消不去。
颜悦则满心都是莫名其妙,他这副模样,倒好像是对她情根深种了一般。
世人不知,白牡丹一族有个深藏已久的秘密,若是族中的男性族人心神不受控制时,则会显出多情样。
多情非花心之意,而是专情意。
他们的多情,只对心上人。
白牡丹一族的男性只会在面对一种人时露出这种模样,那就是自己对其有好感的异性,常有白牡丹一族的伴侣因此而不得自由,哭诉自己无独处时间,因为被缠得太狠了。
颜悦看着海晏眉心处光明砂色的神格,在心里感慨:
我这未婚夫也没有什么不好,长相是一等一的俊朗,修为也高,只是……
我不喜欢他。
此刻光景正好,月亮宛如被海晏借来的一颗夜明珠,点亮了两人的四周。
海晏突然消失在原地,等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把颜悦从后面用力地抱住了,他的双手狠狠地箍住了颜悦,不管她如何挣扎都不愿意松开半分。
月光之下,两人的影子被迫重叠,似是海晏交缠着不肯让对方离开。
海晏此刻满心都是要和她依偎在一块儿的**,这种被放大的**让他近乎失控。
颜悦见状不再放任他,施法挣脱开他的怀抱后就想离得他远远的。
海晏却在此时伸手慌张地拉住了颜悦,他对颜悦说:
“娘子,你怎么这么久才回家,我等你好久了。”海晏抓着颜悦不撒手,眼巴巴的神情看着十分可怜,此刻在他的眼中心里,只有留下颜悦这一个想法。
这一声娘子把颜悦吓了一跳,可是想到两人之间确实有婚约时,又有些沉默了。
此时花雨未停歇,依旧在两人头上纷飞。
“好好好,你先放开我好不好。”颜悦试探着问他。
“不好!”海晏倒是倔强,想也不想地开口拒绝。
颜悦正无奈时,海晏却无力地松开了抓着她的手,似是已经精疲力尽,无法再强求了。
颜悦倒也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地,而是伸手扶住了他。
在海晏晕过去前,他一直紧紧盯着颜悦不舍得闭上双眼。
在颜悦看来,他的眼里藏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似画卷上的留白,也似最后一抹黄昏落下后的未知。
……
织梦境里的妖力耗尽之后,两人都被送了出去。
海晏先一步清醒过来,当他记起之前自己失控时做的事情时,瞬间红了脸。
这次中招让他一直藏着的秘密差点被颜悦发现,海晏也后怕起来,他抬手摸了摸脸上的半脸面具,确认它还在。
此刻的他也无法肯定地说自己对颜悦完全无意了,至少,现在的他无法再如之前孤家寡人时那般自信地说:
红尘爱恋中,永远都无我此人。
颜悦迟了一刻钟才醒来,她清醒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到躲在角落的海晏面前,开口就问他:
“之前在幻境里是我不好,你想要什么补偿?只要我颜悦拿得出手,你都可以开口要。”
颜悦虽然也脸色通红,但语气还算正经。
海晏听了后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中似有指责,然后他又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手不说话了。
颜悦见此瞬间心惊胆战起来,天啊,她可再也不敢调戏他了,之前不过是中了织梦术,他怎么还当真了。
“你,你别害怕我,我不是这样的。”颜悦试图解释。
她说完就抬头看海晏,少年此刻面具外的脸色绯红,左脸上的红痣就如一点朱砂,点在了一片挂着晚霞的云上。
颜悦本想再继续,却突然被流光醉拉到了一边。
“姐姐,你没事吧?他刚才有没有欺负你?都怪我,是我没有想到狐族的织梦术这样厉害,竟然让他逃了。”
流光醉边说,边趁颜悦不注意探了探她体内的气息。
好在没事,流光醉在心里道。
“走吧,我们一起找那书生去。”
颜悦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扭头招呼海晏一块走。
她之前在烧卤店打工时曾与书生闲聊,那时他无意说起过自己的住址,好在她记性不差,倒是记到了现在。
书生此刻已经喝醉了,四周的酒气让流光醉嫌弃地用袖子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哎,书生,你怎么醉成这样了?”颜悦说完就朝着书生走过去,海晏见状却突然上前拦下她,提醒道:
“地上有镜子。”
颜悦低头看去,见是许多镜子的碎块混在地上的泥土里,隐隐有光芒闪眼。
“我娘亲也嗜酒,只是她很少醉成这种不醒人事的模样。”
海晏听到这句话,倒是记起五年之前的事情来。
那时他与澹妆同桌共饮,澹妆不停地给他的杯子倒酒,任凭他怎么拒绝也无用。
不过他知道那时候澹妆不是在故意为难自己,此举不为试探他的酒量,仅仅只是因为她好客。
毕竟澹妆拿出来的酒可是难得一见的极品好酒。
书生突然大喊:“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子对她!她明明可以过很自由的日子!”
“我读书如此用功,可到头来却什么用也没有,根本帮不了她!”
流光醉听到这里却突然笑了,他看着书生道:
“要说好学,我绝不比你差。”
“若是你不能做到学以致用,当然会陷入无能。”
他在山上苦修的那段日子也如他这般刻苦,但他从不拘束于古旧丹方,反而是想尽办法地对它们进行改良,是这些思想上的灵活与变通令他的炼丹术超过同龄人一大截。
“她为什么不愿意逃?她要是愿意,我一定会不顾性命地帮她的!”
颜悦听了后和海晏对视一眼,然后蹲在他的身前问他:
“书生,她是谁?你能不能告诉我?”
流光醉知道颜悦没有这么容易问出来,他把手背在身后,偷偷捏碎了手里的一枚丹药。
海晏瞥了他一眼,在心里轻哼:这流光醉倒是舍得,这样难得的诚言丹也舍得拿出来用。
这家伙的丹药药效奇特,且效力极好,这几年他可栽了许多次在他的丹药上。
流光醉的诚言丹被他捏碎后药效化为无形,随后朝着醉酒的书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