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人!”
几个官差抱拳回应,手持棍棒,气势汹汹地冲进店铺。百姓纷纷避让,生怕殃及池鱼。
乔丰两鬓斑白,伸出生厚茧的手掌,望着散落满地的器具,小心翼翼地捧起来。
他们抓人就抓,恨不得将铁铺翻个底朝天。
真是欺人太甚。
“老头儿,听你手上有锻造的图纸,识相的赶快交出来,免受些皮肉之苦!”为首官差满脸横肉,皱起的眼尾似一张网。
闻言,乔丰眼神一凛,放下手中之物,沉声道:“老朽这里只有些寻常用物,没有你们想要的图纸。”
那帮人显然不信,大步上前,向他弯曲的腿踹去。咔嚓脆响,乔丰扑通跪倒在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
他年轻时曾上山采石摔倒,腿上本就有旧疾,如今再填新伤,疼得揪心。
那人见他吃痛还想踩,铁铺内登时冲出几个壮汉,身穿粗布,肌肉虬结。
“住手!”领头的壮汉大喝,身形如电,霎时挡在乔丰面前,硬生生接下官差一脚,闷哼隐忍。
他叫赵铁柱,本为流民,从牢中出来后,一身武艺皆是乔丰所授。乔老于他有恩。
“哼,又来几个送死的?”官差冷笑,挥手示意都围上来。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至极。
“这群宵小,胆敢在这里撒野,今日就让你们知道厉害!”赵铁柱怒喝,身形暴起,如同猛虎下山,与之缠斗在一起。
乔丰本欲阻抗,不想其余壮汉也纷纷加入战局,将他紧紧护在身后。
壮汉们前不久收到消息,说朝廷他们这些流民沛洲一战有功,特意放宽条件,为流民妻儿提供容身之所。
若非楚公子,他们难以与妻儿团聚。
他们绝不能让铁铺落入歹人之手!
几拳下来,那为首的官员连连退却,差点被打到,“给本官都押回去审问,还不信治不了他们!”
战斗激烈异常,铁器碰撞声夹杂呼喝声,响彻云霄。
双方激战正酣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身着铠甲的官兵现身街头,手持长枪,气势汹汹。
“住手!都给我住手!”领队之人高声喝止,眯眼扫视全场。
大伙见状,心中一凛,那不是兵部的人么,怎会掺和铸造局之事。
要知道,兵部本设置库部管理兵器,没想到,昭王前年提议将库部分出,单独设置铸造局。那之后,兵部调兵器都要通过铸造局。
是以,兵部侍郎与方季青暗地里有隔阂,此事除非陛下亲自下令,不然断不会管铸造局的事。
彼时,一位身着淡雅白衫的女子,缓缓步入视线,宛如春日幽兰,双目清明。
系统穿过拥挤的人群,精准地停在铁铺面前。
那铸造局长,一身紫色华服,生得油头粉面,恶狠狠地瞪向对面一众人,周围虽有人围观,却无人敢上前劝阻。
她轻移莲步,声音清脆,“这位大人,你可知,你管的是谁的事?”
他一愣,转头望向突如其来的女子,不屑道,“哼,我管你是谁,这朱雀街的规矩,由不得你来定!”
她莞尔,轻轻抬手,一枚精致的官印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映得周围人的眼眸为之一亮。
“我乃新任库部员外郎,虽初来乍到,但亦知法度不可轻违。乔丰若有过错,自有官府按律处置。”
“而非任由你私刑相待。”
此言一出,四周哗然。
官员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万万没想到,此女竟是朝廷命官。
不对啊,库部不早就没了吗?笑话。
“我可是铸造局长,你休得口出狂言,还不快速速退下!”
彼时,身后领头的官员开口了。
“陛下今日已下旨,在铸造局设库部员外郎一职,至于原来的铸造局长……上缴的兵器还不及个小铁铺,便罢免了吧。
他又望向系统,“这位楚小姐,可是陛下钦点的官职,你想抗旨不成。”
“什、什么。”官员再想辩驳,却话堵在喉,身子骨霎那凉了一大截。
原来,昭王命他深夜前来抄铺子,不为别的,就为压榨他最后一点官权,拿他当刀使。
给新任的库部员外郎个下马威。
系统转向乔丰,目光柔和几分,轻声道:“乔老,你且安心,此事我会妥善处理。”
“你、你是楚公……小姐?”乔丰脑海闪现猜想,缓缓站起身,手指微微颤抖。
见她点头,他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他本以为楚公子是个柔弱书生,但天生力大。
没想到,竟是个女娇娥。
奇了,真奇了。
晚风清凉,树枝轻扬。
公主府庭院内,段南萧身着一袭宽松素色长袍,面色苍白,眉宇拧成小山,眼眶略微乌青。
他静静地坐在木制轮椅上,望向不远处来的人,指尖轻轻摩挲扶手。
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他手背上,修长的手指似透光的璞玉,泛出冷光。
叶楚悦手提食盒,步入庭院。
见段南萧唇色发乌,她快步上前,“我带了些新煎的药来,趁热喝了吧。”
段南萧抬头,目含柔意,轻轻咳嗽几声,多了几分沙哑,“殿下。”
回公主府时,叶楚悦听他身子不适,应是旧疾复发,命下人备了些汤药来。
段南萧仰头喝下汤药,擦了擦嘴,紧紧攥住膝盖,半晌未出声。
叶楚悦心一紧,连忙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抚了抚他额头。
“感觉可好些了?”
冰凉紧贴额头蔓延至全身,段南萧强压微翘的嘴角,如玉的面容添了几分凄楚,狭长的眼尾泛红。
叶楚悦结果他手中的碗,再端出一碗药,“来,再喝几口。”
望着她微蹙的眉头,段南萧乖顺地点了点头,心底飘飘然。
殿下她定是心疼他了,还亲自送药来,段南星可没有这样的待遇,送药的都是几个府里的婆子。
他有殿下,他没有。
思及此,他忍不住轻笑一声,这声随风飘散天地间,钻进夜空星辰中。
汤药再次入喉,带着些温热,比方才更加苦涩,但他却隐约尝到点甜味,沁人心脾。
喝得一滴都不剩。
看着光洁如初的碗,叶楚悦直呼牛。她特意嘱咐翠桃多放点黄连,给他泻火解毒。刚端出来时,闻着都想作呕。
段南萧本欲回屋歇息,谁知叶楚悦按住他,眨巴眨巴眼,轻声道。
“别急,还有呢。”
他急着推了推碗,“不、不必了。”
“欸那怎么行,你这病得好好治,来,本宫喂你。”说罢她笑着弯腰,端出碗一模一样的汤药来。
段南萧定睛望去,不由瞪大双眼,原来她方才被在身后的,而是……另一个食盒。
一、二……九、十、十碗药?!
他真慌了,今日在大理寺办案陪朱清羽喝过几杯,腹中酒水在胃底翻腾,如今饮了三碗药。
再这么喝下去,怕真喝出点病来。
见他脸色发白,叶楚悦收回笑意,双手“啪”地放在椅手上,倾身下来。
望着放大的小脸,清晰地可以看见她脸上的小绒毛,清香扑鼻,段南萧身子僵直,不由屏住呼吸。近、太近了。
叶楚悦伸手拖住他下巴,指腹轻扫过他的唇,暗暗压低声音。
“好喝吗?”
段南萧呼吸带着微微颤意,脸颊薄红,“好、好喝。”
叶楚悦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喝个鬼啊,转而沉下声来。
“你为何坐轮椅?”
上次见他坐还是在冬日,她知他是在装病。太医早就告知她,他身上的伤多在冬季与雨天发作,今日天晴,不太可能疼得坐轮椅。
是以,她方才给他喝的,都是些温补的药物。
段南萧愣了愣,良久才知她所谓何意。
“今日我大哥现身马场,引起轩然大波,让殿下为难,我已命林洋写封信告知段府。”
“他莫要再来了。”
他当然不会说出私情,一想到段南星与她并肩的场景,心就疼得发酸。
“所以,你明日坐轮椅去武场?”叶楚悦又道,“那剑试又当如何?”
“剑试让殿下参加,我……”
“我自当扮好你的……驸马。”段南萧笑了笑,“娘子,你意下如何?”
叶楚悦震惊了,他是想走段南星的路,让他无路可走。
这是假替身打算干掉真身,上位了?
夺笋呐。
为好好配合,她勾起红唇,捏了捏他脸颊。
“求之不得,夫君。”
翌日午后。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得大地白茫茫一片,反射出耀眼的金光,晃得眼睛生疼。
武场四周,观战的众人或坐或立,议论纷纷。剑试非同小可,往年都是安国与轩国争夺魁首之位。
今年翼国派出段将军,又得那楚公子相助,胜算未必会小。不少人暗地里下了赌注。
彼时,一名身着紧身劲装的女子,步入武场中央,她身姿挺拔,步履轻盈,似山间清风,利落清爽。
她手持一柄长剑,剑身狭长,寒光闪烁。
此人是安国八公主,秦芝。
传闻她来翼国之前,曾与皇室内一众皇子比剑,竟打得他们抬不起头来,深得安皇赏识,遂命她前往宴会。
秦芝环视四周,落于无人的擂台另一端,嘴角勾起挑衅的笑,浑身透着骨子傲气。
“翼国段将军何在,本公主愿与之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