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杜宇 第3章 聚餐

灯光昏暗，霓虹闪烁，抽象的画作和复古的海报为设计独特的空间增添几分创意。

美食和美酒让气氛逐渐升温，音乐也变得更加动感，坐在高脚凳上的歌手沉醉其中，释放内心的激情。

“橙子，你挑的地方……”周淼两眼放光，“真的太好了！”

“那可不。”成橙下巴高高抬起，“跟老板说过了，这人结束就到我们。”

迟入泮摸黑挑了块烤鱼肉，艰难地一点一点往外吐刺。他大学时也和室友来过这种音乐餐吧几次，美食也就那样，氛围也就那样。关键是他还是个沾酒就醉的人，不能喝酒就更没什么意思了。

他一抬眸便看见了温文尔雅的领导坐在对面，衬衣最上面一个扣子解开，略微懒散地喝着一杯红茶。

迟入泮通过一整天的观察，发现这个小领导是一点架子都没有，成橙白辞雪上官棠许扶章几个年轻人出了社区就自动把“郁主任”换成了“郁哥”，更别提周淼，直接“羲啊羲啊”的喊个不停。只有赵慧常弘安两个四十岁左右的人时不时说一句“主任”。

整个社区真正干活的就是这几个人，再加上一个快六十岁以“人老了就不跟你们出去玩了”为理由推辞的大叔，以及一个兼职食堂阿姨，一个24小时全职保安，一起组建起了月湖社区的人才队伍。

迟入泮一边想着一边又吃了几筷子菜，觉得白开水越喝越没劲。正好常弘安又点了杯莫吉托，他也就顺势点了杯和自家领导一样的红茶。

半透明的金黄色，透着淡淡的琥珀光泽，大量的冰块和清新的薄荷柠檬点缀，仿佛是夏日里的一抹凉意，驱散所有的暑热，让人心旷神怡。

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大口，酸酸甜甜的味道让人眼睛一亮。跟着有钱人享受果真没错，迟入泮又瞄了几眼对面的手表和金镯，他这个领导有钱的真不是一星半点，就是交通工具过于拉胯。

“凌澌？”赵慧隔着常弘安轻轻推了一把，“能不能让一下，我去趟洗手间。”

迟入泮立马站起来，“我正好也要去呢。”

两个人结伴找到洗手间，迟入泮很快就解决好在镜子前慢悠悠洗手消磨时间。

镜子里的人似乎更加妖媚了，脸颊泛着红晕，鼻尖和唇瓣都是淡粉色的，连玻璃镜片都挡不住盈盈秋水和诱惑力十足的眼尾泪痣。

迟入泮非常不爽这张脸，他白天明明什么都没干，白辞雪却会捂着胸口说“你能不能别总这么娇俏，我虽然名花有主但也经不住诱惑”。

气恼地将手心的水泼出去，结果却给镜中人再次增添了几分破碎感。

他又伤心起来，他想起来自己原来的生活，他的样貌，他的省直公务员。

“我居然又要重新备考……”迟入泮忍不住痛哭流涕，“我的省直啊……”

“从那遥远海边

慢慢消失的你

本来模糊的脸

竟然渐渐清晰

想要说着什么

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有把他放在心里”

女声合唱的《大海》从身后传来，头顶的灯泡也在极其配合的忽闪忽闪打着节奏，微弱而柔和，仿佛一颗黯淡的星星。

水龙头没有关紧，水滴溅落在池子里，分裂成更加细小的水珠，落在白衬衣一角。

“省直……”

骤然放大的心跳声中夹杂着颤抖着的男声。

“你……你说什么……”

迟入泮抬头看见一双深沉的眼睛，震惊的神采之下是流动着的星光。

“凌澌你这是……”赵慧从洗手间一出来就看见新来的小同志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红通通的，两只手死死揪着一个陌生男人胸口的衣服。

“哦呦，你是不是喝醉啦？”赵慧匆匆洗了个手便拽住迟入泮，满脸歉意地看向男人，“我是他同事。实在不好意思，他可能不太会喝酒。”

“胡说！我……我压根没……没喝酒！”迟入泮说话磕磕绊绊，还带上点大舌头，“我喝的是……是茶！是红茶！”

“是是是，你喝的是红茶。”赵慧像哄小孩一样将迟入泮带离卫生间，走之前再三向那个陌生男人道歉。

“长岛冰茶不是茶。”郁羲无奈地端起自己对面仅剩一半液体的酒杯，“我以为他知道，就没阻止。”

“看他这样子，这酒度数不低吧。”常弘安担忧地说道，“别喝伤了。”

“今天就先这样，我送他回家。”郁羲朝服务员招了招手结账。

“你家住哪啊？”赵慧轻声询问正抱着自己不撒手的人。

迟入泮的头点了两下，在赵慧腰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贴着，“妈……”

赵慧摸着他的头，眼神慈爱而悲凉，“还是我带回去吧。我儿子要活着，也就比他小几岁。”

赵慧开车，带着迟入泮、许扶章和常弘安先走。

周淼意犹未尽地又唱了两首歌，才将成橙几个女生依次送回去，最后将郁羲放在社区门口，自己开车回家。

第二天的时候，迟入泮果然不负众望，一直到下午才在赵慧的陪同下来上班。

“哈！我猜对了！给钱！”上官棠激动地拍着桌子，“我就说他肯定会来上班！”

“都这个点了你还来干嘛？”成橙恨恨地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块，不客气地按在赢家脸上。

“上班第二天就旷工不太好。”迟入泮非常不好意思，“太抱歉了，我也不知道酒劲这么大。我看主任喝着一点事都没有才点的。”

“你跟他学什么呀。”白辞雪捂嘴偷笑，“哦对了，你的那份下午茶，记得带走。”

迟入泮看到自己桌上摆满了东西，一份水果拼盘，一杯奶茶，两块精致的甜品，以及一束鲜花。

以粉雪山玫瑰为主，搭配白桔梗和绿灵草，被稳稳当当安置在透明玻璃瓶里，顶替了昨日略有些枯萎的紫红色冷香玫瑰花束。

“这是主任他爱人送来的。”成橙拨弄着自己桌上的玫瑰，“可惜了，你没看见，他今天格外帅气。”

“帅气？”迟入泮震惊，“主任他爱人是男的？”

“对啊。”成橙目光羡慕，“每次来都是各种投喂，还送花送礼物。妈耶，怎么会有这么浪漫的男人。”

居然看走眼了？迟入泮不可置信，郁羲看起来就是个直男啊，他当时既可惜于对方的已婚，又可惜于对方和他不是一路人。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外面都在传咱们社区待遇好了吧。”上官棠挤眉弄眼，“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主任他爱人，经常自掏腰包给我们发福利。”

还有额外福利？迟入泮估算着这一桌东西的价格，考公的心顿时就没有那么迫切了。

而且……他想起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凌澌为了月湖社区准备了四年，若是考走了岂不是对不起他？这个社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正常人考编制不都是广撒网吗？凌澌为什么只盯着这个地方呢？

迟入泮想得有点头痛，他估摸着是宿醉还没完全清醒缘故。正巧许扶章过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去辖区转转，他便借了常弘安的电瓶车，载上对方出了门。

“这是‘月湖景’，对面的是‘风华里’，都属于安置小区，人员比较密集，一共30栋楼，两千多户，五千多人。”

“楼间距这么大的吗？”

“为了保证绿化，拆了很多栋。”

迟入泮想起昨晚从楼上俯视小区环境，除了小树林小池塘，还有大片大片的草坪。他当时还以为是个高档小区，现在才知道这是安置小区的统一配置。所谓安置，就是以很低的价格租给没有买房或者成家的人。其中包括很多失去了爱人，也不愿意再爱上其他人的人。

“这是‘枫林晚’，它对面是‘清河湾’，都是独栋别墅。再往前面就是‘云雾馆’，大平层，还有‘华府江南’，中式别墅区。这四个属于一级商品房，会分给有孩子的家庭，当然，有钱的话也可以买，但是买的人很少。”

“一级商品房？”

“这是私底下的说法，对外是不分一级二级的。在情侣领证以后，可以立刻入住二级商品房，也可以等孩子出生后直接入住一级商品房。”

“现在孩子太少了。”

“是啊，即使在这方面投入了很多钱和精力，但是生育率依旧不高。更何况4到16岁这么大的断代，是怎么样都弥补不了的。”

微风轻拂，树叶随之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蝉鸣鸟叫，与熙熙攘攘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夏日傍晚的美妙交响曲。

“我们日常的工作会很多吗？”

“不是很多，经常出来转转，注意有没有安全隐患。如果居民有什么事会自己找上门来，还有上面派下来的投诉工单，耐心处理就好。”

迟入泮跟着指示将车停在某商场门口。

“这是我们辖区唯一的大型商场，派出所消防队的人也会定期检查，我回头把人推给你，你可以和他们一起来看看，做好社区的台账记录。”

许扶章身姿挺拔，走路带风，迟入泮几乎要小跑才能追上他。

“许哥，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啊？”迟入泮呼吸略微急促。

“没关系，你有问题直接问就好了。”许扶章放慢了脚步。

“我们社区和其他社区相比，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迟入泮主动地挡住商场的门帘。

“谢谢。”许扶章思考了几秒钟，“特别的地方？好像没有吧。”

“比如特别有钱？或者特别有背景？”迟入泮刚说完就注意到许扶章突然停下来，脸色也变了，“怎……怎么了？”

“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许扶章眼神警惕。

“没有没有，是我自己瞎猜的。月湖社区报考人数可多了，我考了四年才考上呢。”迟入泮紧张地解释。

“月湖社区报考人数多，主要是因为地理位置优越，待遇又在所有社区中属于中上等。”许扶章脸色缓和。

“这两点就足以让人踏破门槛啦，哈哈。”迟入泮尽量露出一个憨厚无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