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雪止,黑色越野顺着蜿蜒的山间荒路向下行驶。
一刻钟前,崖顶之上,淡岭借酒劲求抱但遭拒。
仲亦白语带揶揄地反问:“怎么,难道你的吊桥效应还没过去?”
话音落地,两人间的氛围顿时跌至冰点。
当然主要是淡岭单方面制冷,仲亦白纯属天赋异禀。
车内,司机心无旁骛地看路,副驾则面如死灰地盯窗。
音响里,染着几分哭腔的喑哑嗓音正唱着:
[So tonight, stay with me.]
[I know I could change your mind.]
[But you won't let me.]
淡岭似被歌词猛然戳中要害,先是扭头瞪人,紧接着伸出手啪地一声按了暂停播放。
仲亦白始终目不斜视地专注路况,但唇角抑制不住地扬起微妙弧度。
恰巧红灯闪亮,仲亦白踩下刹车,侧头睨着副驾驶座的人。
淡岭的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歌是三年前我推荐给你的,现在收回,不给听了。”
仲亦白轻笑出声,看来某人这是酒劲还没彻底消……
绿灯提示音响起,他被迫醒神,缩回了那只已伸至一半,正欲趁人醉摸人头的手。
抵达民宿后,仲亦白熄灭引擎,推门下车。
但副驾上的淡岭却坚持定在原地不动,打坐参禅似的。
仲亦白没办法,只得绕去另一侧,敲了敲车窗。
淡岭隔着玻璃跟他对视,被冷风和困倦折磨红了的眸子看得仲亦白禁不住蹙眉,没过一会儿便认命地妥协认输。
他拉开车门,语声无奈:“吊桥效应过去,改耍酒疯了是吧?”
不等淡岭回答,仲亦白就俯身替他解开安全带,然后不由分说地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诶,姿势不对,这人怎么还公主抱上瘾了……
淡岭表示不满意,又锤又打地挣扎着要下地。
没等仲亦白开口训人,就听脚边传来了几声堪称凶猛的喵叫。
他们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去,一只黑猫正竖起飞机耳,盯着仲亦白怀中的淡岭。
仲亦白松手将人放下,弯腰弹了弹猫头:“哟,你这浪子还知道回家啊?”
浪子猫没空搭理主人,仍旧专心致志地冲旁边的淡岭呵气。
淡岭满脸莫名,也极不服气地瞪眼呲牙。显然他那被酒精侵蚀的大脑已然抛弃了所谓的人类包袱,决定跟猫一般见识。
仲亦白担心再这样下去,一人一猫恐要爆发战争,于是不得不出面当起了和事佬。
他朝主楼大门而去,同时开口唤道:“尼采,跟上,别磨蹭。”
黑猫倔强地又冲着淡岭连叫好几声,貌似骂得相当脏,然后才扭头跟上仲亦白。
淡岭撇了撇嘴,不甘示弱地迈步紧追,单方面和猫比起了腿脚功夫。
无悬念落败的淡岭走到前台休息区坐下,跟蹲在桌上的黑猫继续对峙。
仲亦白从厨房出来时,一手拎猫粮,一手端蜂蜜水,面对眼前场景摇头失笑:“差不多得了,真打起来只会两败俱伤。”
闻言,淡岭混沌的大脑费力地转了转,最终决定做个大度的人类。
他翻了个白眼,打算再吹一声模仿猫叫的挑衅口哨便正式结束战斗。
哪知哨声一响,黑猫就仿佛听到了什么变脸指令,一反常态地窜到淡岭腿上。接着两爪一抬抱住他的脸,开始又亲又舔。
仲亦白快步走了过去,先把蜂蜜水搁到桌上。旋即捏住猫的后颈皮,将其和淡岭分开。
“把蜂蜜水喝了,然后去睡觉。”
跟淡岭交代完,仲亦白就带着浪子尼采回到了角落的猫窝旁:“嚼你自己的粮去,离他远点。我都还没碰几下,你倒是舔得起劲……”
等猫吃饱人喝足,仲亦白又拎起脏兮兮的尼采进了值班室卫生间,打算给它洗个澡。
淡岭放下空杯,踏上楼梯时恰好听到两声猫的惨叫。于是他脚步一转,改道去看热闹。
洗手盆里的尼采已经变成了标准落汤猫,正满脸不情愿地仰躺着承受仲亦白的揉搓。
淡岭被蜂蜜水稀释过的脑子稍稍清明了些,他一眼瞧见黑猫肚皮上的那块蓝色心形胎记,这竟是三年前被他捡回的那只小奶猫嘛……
“它叫什么名字?尼采吗?”
身后传来疑问,仲亦白似毫无意外,从齿缝间逸出一个淡淡的“嗯”字。
当晚,作为主人的仲亦白尽职尽责,给尼采喂食、洗澡以及吹毛一条龙。但最终香喷喷的黑猫却一声不吭地跟着淡岭上楼回屋,英勇地钻进了“敌人”的被窝。
次日上午,一人一猫形影不离地结伴出现时,惊得戚语瞪圆了双眼。
“怎么回事?我来这里整整两年,还从没见过流浪成性的尼采这样亲人耶!”
仲亦白端着咖啡走出吧台,瞥一眼窗边位置,语气里透着三分调侃和七分苦涩:“大概是同类相吸吧……”
*
辛芷结束录制回国后,众位常驻嘉宾又继续齐心协力地奋战了两天,总算是把欠节目组的钱还完,并且略微有些盈余。
大家不禁松一口气,肖驰更是径直幻想起雇人上班的快乐了。
可导演吴链怎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他立刻开启了一场名为“猜不出就亏钱”的直播,同时发布了有关下一位飞行嘉宾的新任务。
“这位嘉宾来北欧的最大愿望,是想和相伴多年的爱人在北极教堂补办一场简单温馨的婚礼仪式。节目组已经整理出了大致所需的费用,能否成功助力新伙伴实现心之所想,就要看在座各位的表现了。”
赶在常鑫格张嘴开吼前,吴链气都没敢多喘一口地继续道,“当然,咱们这么有节操的团队是断不可能直接把账单算到常驻嘉宾头上的!只要大家通过努力获得提示,并顺利猜出飞行嘉宾的身份,那么这笔钱节目组自会帮忙承担。”
吴链的话说完,两位工作人员便推着预先准备好的提示板出现在镜头前,上面分别贴有性别、年龄、职业、家乡以及婚恋五个模块。
吴链指着白板解释:“不同模块对应婚礼仪式的不同消费项目,只要每位嘉宾挑选其中一个模块,用自己与提示词相关的故事来交换即可。
当然出于**考虑,大家有权利选择放弃。但倘若最终能获得全部提示,并且顺利猜中下位飞行嘉宾的身份,那么节目组将无条件承担所有开销。”
此时,直播间内的围观群众们皆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
[刺鸡呀!也就是说选婚恋的话,就要讲自己的恋爱史咯?!]
[不是我挑事儿啊!最后这项必须留给仲影帝,店长之责呐!!]
导演吴链显然比看热闹的还不怕事大,随即补充道:“至于嘉宾们的故事是否合格,能不能获得相应提示并免去费用,则要由直播间的网友来做判定。到时我们会发起投票,还请大家踊跃参与呀!”
游戏开始,性别、年龄和职业等模块,分别由常鑫格、尤梓夏以及肖驰火速认领。
常鑫格讲述了自己身为假小子的过去,还有她成名作中对于性别固有认知的思考:“没有什么是男孩或女孩必须该有的样子,我们只需遵从本心,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就好。”
尤梓夏则说起她作为30 女演员的职业困境:“转型确实是挺难应对的事情,不光是旁人的评判,主要是我自己似乎也不大能接受演绎母亲之类的角色。
前两年下定决心停下来,努力找回真切的生活,逐步学会自洽。上个月参加活动时有幸遇到了目前仍活跃在T台上的最高龄超模,被她那股明媚与自信深深折服。
年纪真的只是数字,珍视每个阶段的自己。包括选择这档综艺,也是想挑战一下。未来肯定会多多尝试不同的可能性,毕竟活着的每天都是正适合奋斗的年纪呢!”
至于肖驰,仍旧改不掉小聪明本性。借着描述事业瓶颈的由头,不着痕迹地向外界抛出他的真实意图:“希望日后可以有机会走上梦寐以求的电影舞台,再小的角色我也愿意。”
弹幕针对肖驰这种假公济私的行为狠狠吐槽了一波,不过因为他的粉丝基数大,所以依旧毫无疑问地通过了合格判定。
“好的。截至目前,三位嘉宾都顺利拿到了相关提示,分别是性别女,年龄53岁,职业为演员并且曾两度获封视后。费用方面,场地布置、餐食和服装均由节目组负责出资。”
总结完阶段成果,吴链看向余下两位嘉宾,“现在只剩家乡和婚恋两个模块可选,我们的齐超模还有仲影帝想好分工了吗?”
齐庭初面露难色地瞥了瞥仲亦白,语声磕绊:“那个……我目前还没谈过恋爱。”
直播间的评论区迅速飘过一串“信了”,后面再搭配个狗头表情。
[我虽然表示怀疑,但我确实更想听仲影帝的恋爱史!]
[我虽然表示怀疑,但我确实更想听仲影帝的恋爱史!]
“鉴于观众的强烈要求,就还是请庭初聊一聊家乡吧。仲影帝觉得如何?同意吗?”
吴链继续贯彻他嘴上民主,实际专政的录制策略。
仲亦白扬了扬唇,一副没什么所谓的模样:“可以啊,如果大家不介意我未婚且恋爱史数量为一的话。”
[啥意思?只谈过一段?这尼玛是什么纯爱战神?!]
[仲影帝在该谈恋爱的年纪都努力拍戏来着吧,听说好像一直全年无休。]
“行,那庭初先讲吧,仲影帝压轴。”
见仲亦白松口同意,吴链赶忙拍板敲定。
齐庭初点点头:“我的家乡在西南一个小山村里,很穷很闭塞,但风景极美。父母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到外省打工,后来渐渐没了音讯。但是爷爷很疼我,所以我的童年其实称得上快乐。直到十五岁的时候,爷爷生病去世,我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
那时候全靠村里人的救济过活,没想过未来会怎样,反正下顿饭能吃饱就成。后来碰巧有位摄影师来村里拍风景照,他说我的身高条件还有形象气质很适合做模特。我当时连模特具体是哪两个字都不确定,听说走几步路就能赚钱更是以为他在骗人。
那个哥哥在我家住了十几天,给我讲了很多外面世界的事,是他不厌其烦的描述在我心底埋下了一颗想要出去看看的种子。他离开后,我在被褥下找到了偷藏起来的八千块纸币和一句留言。没过多久我选择回到学校上课,并最终一步步走出大山。
今天,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对哥哥说声谢谢。你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却因此给了一个少年重启人生的契机。希望如今的我,没有辜负你当年的鼓励和期许。”
镜头外的淡岭,缓缓放下手中相机,彻底明白了这段日子里齐庭初为何对他近乎无原则地亲近与维护。
他抬眸迎上悄悄投来的视线,笑着冲齐庭初竖了竖拇指。
从山中村落走向国际T台的励志故事,不出所料地顺利通过网友判定,关于飞行嘉宾的提示又增加一条:沪市人。
综合得到的线索,直播间弹幕已经先行开启了竞猜环节。
[还有一条默认的退圈多年,那这很好猜啊!是蔺染吧?]
[确实,甚至敢大胆推断一下最后的婚恋模块提示,怕不是四婚?]
[楼上的姐妹们,小嘴巴快闭起来!仲影帝的恋爱史可还没听呢!!]
“到我了,是吧?”
仲亦白仿佛没看见弹幕白送的参考答案,非常自觉地开口,“前任是三年前偶遇的,一见钟情。最初是他追的我,最后也是他甩的我。”
[啊?那岂不是见色起意的渣女?话说……是女吧?]
仲亦白从全然忽略弹幕,变成选择性失明式地互动起来,“渣吗?不确定,但要说见色起意,那我应该也是,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
[唉,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呗,只可惜去得也快!]
“去得倒也不算很快,久别重逢后他还主动地求抱来着。”
[啊??那……这□□or浪子还怪长情的!]
“浪吗?哦,浪确实是浪的。至于长情……”
场边的淡岭已然快要憋成河豚,但无奈没法发作,只能干瞪眼。
倒是他脚边那只常被唤作浪子的猫,替他出声还击了:“喵!”
[哈哈哈,是我幻听了嘛?!现场怎么还有猫叫啊?]
吴链偷偷使了个眼神,跟拍摄像迅速侧身,将镜头对准了旁边面色阴沉的淡岭和正在努力扒裤腿的猫。
弹幕还没来及狂欢,仲亦白便挑起唇角,再度发声:“嗯,我们家尼采……当真是猫界最长情的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