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 第9章 第 9 章

刘教主虽然喜欢在课上摧残大家的耳朵，课下的时候却非常亲民，经常下到基层跟学生们聊天。

自从上次读过一遍课文后，苏唯就成了刘教主的主要造访对象。这直接导致两节英语课结束的时候，他的物理卷子没有丝毫进展。

现在他只希望张主任讲卷子的时候速度能够慢一点，或者，干脆把他当成一个透明人，提问的时候不要想起他。

苏唯一边写后面的题，一边分神听张主任的讲解进度。

张主任讲起课来有种大刀阔斧的气势，上来就略过了前三道基础题，第四题也只提了两句，直接跨到了第五题。

“这道题咱们找一位同学来说说。”

听到这句苏唯立刻警醒起来。张主任眉目凌厉地扫视台下的学生，他想要提问的时候，首先点的就是那些不敢抬头的，其次就是那些眼神闪烁心里发虚的。

苏唯觉得自己表现得很淡定，然而张主任还是把视线定格在了他身上。

“苏唯，你来说一下这道题的答案是什么？”

苏唯：“……”

他怀疑张主任有读心术，前几次他作业完成的时候，一次都没有被点名，今天只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他立刻就被揪了出来。

他内心挣扎了几秒，才说出答案

“嗯，不错，你再把解题步骤说一下。”张主任拿着卷子，表情十分慈祥。

苏唯觉得自己被针对了，物理课上被点名的同学不少，八成同学说出答案后就可以坐下，为什么轮到他就要回答知识点，不然就是解题步骤？

他怀着被针对的不满，眼神不受控制地向前瞥了一下，前桌的夏林双手垂在桌下，整个人如同入定了般一动不动。

“步骤我忘了。”苏唯垂死挣扎。

“忘了？”张主任脸上的慈祥之光瞬间熄灭，“作业没写就是没写，你们以为抄上答案就能蒙混过去了？”

有几个同学回头看了过来，眼神都带着同情，苏唯瘫着脸，一副任由发落的认命样。

“你先站着听。”说完张主任的视线又游移起来，游了一圈儿最后又转了回来，“夏林，你来说说你的解题步骤。”

夏林从椅子上站起来，遮挡了苏唯大半视线。

苏唯盯着这人的后脑勺，十分不明显地撇了一下嘴。与他不同，夏林只扫了一眼卷子就说出了解题步骤。

前排百分之九十的同学都转头看了过来，苏唯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学霸就回答了一个小问题，至于这么隆重么？

他一抬头却见张主任黑着脸，这才意识到事情好像不是他想的那样。

“夏林，我讲到第几题了？”张主任突然发问。

苏唯在后面，看到夏林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

“第五题。”夏林回道。

“那你刚刚说的是第几题？”

夏林沉默，他刚刚答的是第四题。

“我现在给你们讲的，都是重点中的重点，你们要是走神一分钟，高考的时候可能就多丢一分。”张主任说到这儿，又看向夏林，“还有别以为做对了就不用听讲，距离高考还有两年，知识点不多巩固，高考的时候说不定就忘了。”

好学生犯错更让老师痛惜，张主任大概痛很了，都开始学海主任熬鸡汤了。

说到最后张主任又点了一遍他们两人的名字：“纪律委员，把他们俩都给我记下来。”

说完似乎还不解气，又瞪了两人一眼：“至于你们俩就站着听吧，好好反省自己错在了哪儿。”

天气从昨天开始就阴沉沉的，教室里一直开着灯，在四面灯光的映照下苏唯有些无所遁形，本来应该觉得羞耻的事情，在看到前面陪站的身影时，他的心态却莫名从容起来。

...

早知道不写作业会被家访，但是苏唯没料到张主任行动这么迅速。

中午他难得有心情回去吃饭，没想到他刚吃完，就接到了苏伯展的电话。

“新学校怎么样？如果你还是跟以前似的，那就转回来吧。”

苏唯愣了一下才试探地问：“爸，是不是老师给你打电话了？”

那边儿沉默了一瞬，才说：“老师就是问了一下你在家里的情况，别以为去外边就能无法无天了，考试要是没有进步，你就回来上学。”

“这儿的教学挺好的，我作业没写是因为忘在学校了。”苏唯找了一个借口，好不容易出来了，他可不想再回去。

“行，记住你自己的保证。”说到这儿苏伯展顿了一下，“在外边照顾好自己，别总乱来。”

“知道了。”

挂断电话，苏唯就坐在窗边发呆，外面的天黑压压的，仿佛在酝酿一场疾风骤雨。张阿姨打扫完卫生，离开前跟他打了一声招呼，他才乍然惊醒，匆忙赶去学校。

除了大课间，午饭和晚饭时间是学生们难得的放纵时刻。天气不佳这点小事，根本无法阻止想要浪的学生们，苏唯刚走进教学楼就听到了各种吵闹声，以及跑动时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

一中的教学楼是一个长方形，南北两条长边是教室，东西两边上有露天走廊以及卫生间和杂物间。三楼是中间楼层，为了方便老师，办公室全部设在了这一层，而1班和2班是这层仅有的两个班级，分布在教师办公室两侧。

2班这边出门就是楼梯，拐一个弯就是露天走廊，穿过露天部分就是厕所。

这边的厕所比较隐蔽，老师一般不会过来，2班同学在这里开发了一项娱乐活动——

厕所门外的天花板上有一个应急灯牌，从厕所出来的同学都喜欢跳一下，看看谁能摸到这个灯牌，苏唯就不止一次看到王驰参加这项活动。

今天他从厕所出来，又一次看到王驰炫技，教学楼的楼层比一般居民楼要高，成功摸到灯牌的是少数。苏唯也有胜负心，看着挂在天花板上的灯牌，他一时兴起助跑了一下，只是还没等他跳起，身后就传来了齐亚欢有些尖锐的声音：“你们还摸呢，那上面都是尿。”

我……操。

起跳不成，苏唯差点闪了腰，他扶着墙，控诉地转头，不想却看到夏林从露天走廊上走了过来。

夏林的脸上平时总挂着让人看不出喜怒的表情，今天却有点儿意外，虽然不太明显，苏唯还是分辨出了对方的唇线比以往都要放松，就连眼睛好像也比平时要亮，他怀疑对方是想笑。

如果是其它任何时候看到夏林这副表情，他都会觉得稀奇，但是现在他只想炸毛。

找到罪魁祸首齐亚欢，他试图转移注意力：“欢姐，你能不能别总这样一惊一乍的。”

“我这是好心提醒。”齐亚欢甩着手上的水，看着上面的灯牌说道，“那些上完厕所不洗手的，不就是往上面蹭尿吗。”

“操，老子洗手了好吧！”苏唯伸出自己还没有全干的手。

“我没说你苏同学。”齐亚欢意有所指地看向王驰。

接收到欢姐的视线，王驰直接瞪回去：“看我干嘛，我又没尿手上干嘛要洗手？”

说完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转向苏唯补了一句：“唯哥我不是说你，你这样的肯定不会尿手上。”

操。

苏唯眼睁睁看着夏林从他的面前拐进厕所，不用怀疑了，对方嘴角那弧度，肯定是在笑了。

不想再跟俩二货一起表演群口相声，苏唯直接转身走人，并且决定以后都不来这边上厕所了。

“欢姐真是牛逼，要是把他的话传出去，我估计以后就没人再动那个灯牌了。”回到教室王驰开始跟杨鹏飞转播，“以前张主任还总过来抓咱们，还把这破事儿列入扣分项，防范那么多，摸灯牌的也没见少，我看都不如欢姐的一句话管用。”

“到底发生了什么？”杨鹏飞被勾起了好奇心。

王驰清了清嗓子：“刚刚——”

“张主任来了。”苏唯突然出声打断，预备铃已经响过，还有几分钟就要上课，大部分人都回到了教室，现在让王驰广播出来，他就不用上课了，可以直接转回原来的学校。

听到这句王驰立刻住了嘴，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后门，后门上有一小块玻璃，张主任的脸经常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里，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哪有人？”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惊恐画面，王驰纳闷地看向苏唯。

“刚刚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现在没准去前门了。”苏唯眼都不眨地撒谎道。

“那我刚刚没办什么出格的事儿吧？我要是再被扣分就要上‘光荣榜’了。”王驰开始回想他都做了什么。

眼见王驰的注意力被转移，苏唯也不再说话。

上课铃很快就响了，伴随铃声的还有一声闷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

因为天气原因，走读生今天不用上晚自习，但是苏唯却不觉得欣喜，因为他没带伞。

此时的雨势比中午还要大，窗外的树被风雨卷掉不少叶子，有些落在泥里，有些落在积水上打着旋儿，几个没有雨具的同学在雨中抱头鼠窜。

苏唯停在一楼楼道，半天也没迈出一步，他尝试把书包顶在头上，刚放上去就拽了下来，这行为太傻气与他帅气逼人的形象严重不符。最后，他潇洒地把包甩到肩后，直接冲了出去。

谁的青春没淋过雨，再说了以他的速度几分钟就冲到家了，这点儿雨根本不算什么。

然而想象和现实总是有那么点微妙的差距，他冲刺的第一步就受到了阻碍。

楼道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人磨磨唧唧的，似乎在撑伞，如果是平常他很轻易就能刹住脚步，但是现在地面潲了雨，变得十分光滑，他直接朝那人撞了过去，千金一发之际他撑了一下墙，险险从那人旁边滑了过去，但是他整个人也失去了重心，直接向着台阶下面摔去。

那一刻他没有想受伤的问题，满心都是即将洗泥水澡的操淡感。

他闭上眼准备接受命运的洗礼，身后的一只手却突然被人拉住，让他堪堪稳住了身体。

他睁开眼，一把撑开的伞从眼前飞过，落到雨水里，被风卷着转了两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