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信念君归 第34章 酒醒

“我是女扮男装进入军营的公主，大夏的常乐公主，洛念。”

较武场寂静片刻，讨论声随即爆发。

张月明抬手揉了揉眼睛，傻傻盯着洛念，喃喃开口：“哥，我是听错了吗？洛哥在说什么？他……她是女的？”

张月升显然也是很惊讶，不过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洛念的身份：“你没听错。她居然就是那个常乐公主。但是……”他咽下即将出口的话，嫌弃地看向自家傻弟弟，“你耳朵听错了揉眼睛干什么？”

杜横微微皱眉，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她一直都很聪明，他只需要听从和保护就好。

杨洪峰和刘庞不住地在裴信和洛念身上扫过，想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江元知在看到裴信的手势后，就悄声离开了。

裴信神色略微严肃，一瞬不动盯着洛念。

洛念也看着他，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身旁那个人的反应。

他的反应很奇怪。

等周围人从震惊中回复，议论声渐渐减弱，洛念抬步走向裴信，站定。

众人在她抬步的一瞬间皆回首，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这位常乐公主究竟还要给他们带来多少意想不到的事情？

洛念微微抬头看着裴信，缓缓开口：“既然都知道了我的身份，为何无动于衷呢？”

众人疑惑不解时，裴信轻笑一声，带头单膝跪地，朝她行礼，“微臣见过殿下。”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哪怕是朝夕相处月余，不知还好，那是同袍。但知道了，便是权贵，无论是谁都要低头。

众人纷纷跪地，洛念的神情微僵一瞬，但很快被她收敛。她继续表演着高高在上，“想来大家都知道我与裴小将军有婚约的事，我来军营确实是因为他。当然，我也想来看看边境将士们平时是如何守卫我大夏。”

“大家都很不错，我会如实禀报给陛下。”

言下之意，来这里参军，还有陛下的意思。

此话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毕竟某些人背地里传谣被当事人听到了。

洛念低头看向裴信，用她能想到的最傲慢的语气道：“裴小将军，回京的车马准备好了？”

裴信点头，“已经给殿下备好，明日便可出发。”

洛念揉揉肩，叹了口气，边走回营帐边抱怨：“终于可以回京了，这些日子可累死本殿下了，回去定要好生和陛下商量下奖赏。”

走到较武场口，好似终于想起来了，洛念回头淡淡道：“行了，都起来吧。”

然后继续抱怨着往自己的营帐走。

等她的身影消失，所有人才从地上起身，互相交换着眼神，最后悄悄落在刚起身的裴信身上。

裴信低头理了理袖口，然后缓缓抬眸，“还围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一个激灵，七嘴八舌道：

“哎呀李兄，好巧啊你也在这儿，走，咋俩去练练。”

“陈兄！你上次那个双棍使得真好，今天再和我比划比划我学学。”

“哦——行行，我现在就学。”

大家勾肩搭背手忙脚乱地四散开。

刘庞和杨洪峰这时才走上来。

杨洪峰不解道：“将军，殿下这是何意？为何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刘庞虽然疑惑，但看裴信的反应应该是早就知晓这件事，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将军，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那可是陛下最疼爱的侄女常乐公主。需要我派人保护殿下吗？”

裴信摇摇头，“不用，你们有别的任务。”

杨洪峰刘庞再次将眉头紧皱，互相对视一眼，领命离开。

裴信抬步往营帐走去，路过的士兵虽然都在假模假样地对招，但余光都不自觉落在他身上。

裴信停下脚步。

“哎呀李兄，几个时辰没过招了，你身手好了这么多！”

“嗐！哪有的事，不如那边陈兄的双棍厉害。”

裴信看了看脚步虚浮的李兄，又看了看另一边被双棍暴打的陈兄，无奈地摇头。

“白天练不好，晚上加练。”

扔下这句话，裴信继续抬步离去。

身后的李兄脚步渐稳，陈兄也丢了双棍拿起马枪。

裴信回到营帐后换了身衣服，从窗户翻出避开士兵们进到了洛念的营帐。

听到翻窗动静的洛念迅速回头，看见是裴信松了口气。

见状，裴信打趣道：“殿下紧张什么？作出的决定，就应该坦然接受一切结果。”

洛念盯着他半晌，弯起唇角：“确实。想来裴小将军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本殿下确实不用担心。”

“嗯。”裴信自然应下，缓缓行至她跟前的凳子旁坐下，“不过殿下，刚刚有点过了。”

洛念很少这样招摇，她本来就不喜欢定京那些纨绔做派，刚刚还耍了好大一通官威，阵势很大，特别没道理地让全军营的人给她下了这么久的跪。

本来强撑着在人前演这出戏就很烦了，裴信还来挑她刺，洛念皱起眉嘴一张就要反驳。

裴信却忽然倾身靠近了一点，抬手轻轻摸了摸她好像要炸毛的头发，安抚道：“不过现在这样就刚刚好。”

贵人脾气，但又很可爱，像两年前碰到她时那样，知道他要做危险的事，再不满也很好地完成，然后在不情不愿做完事情后耍点小性子，脸上写着还不来哄哄我。

也像他以前好几次出宫时在宫道上那只不知从哪儿跑来的橘猫。心情好会主动蹭蹭他的手，心情不好就炸着毛来碰他两下，吃完小鱼干就呲着牙气呼呼地威胁，然后被顺毛以后又安静下来，傲慢地摇摇尾巴跳墙离开。

洛念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到，缓缓眨了下眼后抬眸看去。裴信手还放在她头上，一瞬不瞬盯着她，一抬眸就和他对视上了。

裴信自然地收回手，撑在颊边，“什么时候猜到的？”

洛念心里那点悸动一下就没了，语气也重了些，“裴小将军又是给身份，又是搞特殊关照，想不知道都难呐。”

其实她一开始真的以为裴信给她那张木牌是在考验她，直到后来伤愈，他又派了杨洪峰和江元知招摇过市，她就觉得不对劲。且不说裴信不是这种因为大张旗鼓的性子，就算担心她这位公主，也太过了，除非有别的目的。

再加上后面看到了刘庞那件濛滋军服也更肯定了。

“所以。”洛念咬牙看着裴信，“当时我醒来你是故意的？”

裴信微微挑眉，“殿下说的哪件？在您军帐里日夜不离的照顾，还是喂您喝粥的事？”

洛念错愕，心脏好像忽然被一只手掌包裹住，阵阵酸涩抽疼。

原来这些也是做戏吗？

随即怒气蹭的一下上来了，“我说的是故意说送我回去，然后让我提出来和你比试！”

裴信不置可否，点头应下。随即就看到眼前的人垂下眼眸，眼尾泛着红，不知是不是气的。

他刚想开口顺毛，身前的人开口，言语间表达的意思让他瞬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裴信，我以为你对我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洛念双手垂在身侧，捏着衣摆，指尖微微发白，低声道：“你知道吗？我受伤后，做了一个好长好可怕的梦，所以当我睁开眼看到你好好得出现在我眼前，守在我身边，我真的好开心。但是……”

但是这些都是假的。

察觉到自己情绪的变化，以及最后嗓音带着的一丝哽咽，洛念咬牙，在心里唾弃自己。

啧，洛念，你真没用。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抬起头看向裴信，“裴信！你既不满这纸婚约，我们——”

我们退婚吧，如你所愿。

话未说完，身前人忽然俯身凑近，抬手轻轻碰过她的脸，拇指动了动，擦掉颊边落下的眼泪。

裴信眉头微皱，眸色有些沉，藏着好多情绪，别的没看出来，但她敏锐察觉到，里面有一种情绪是生气。

不是，他生什么气？

只见裴信深呼吸一下，眉心舒展，语气也温和下来，低声道，“殿下，我错了。”

“？”

见洛念神情疑惑，裴信继续道：“给你安排那个身份确实别有目的，包括让江元知一直跟着。但也只有这些。”

洛念脑子懵了一瞬，潜意识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捏紧，下意识想往后退一步。

裴信似是察觉她的想法，手上微微用力把她的脸颊往中间挤了挤，迫使她和自己对视。

“担心殿下是真的，守在殿下身边是真的，想照顾殿下也是真的。殿下，当时在宫道……”

他声音渐渐变低，听起来就有些委屈，“你说过不退婚的，你要食言吗？”

洛念愣在原地，她看到裴信眸色随着他的话，渐渐暗了下来，甚至感觉他的眼睛开始氤氲水汽，眼尾也开始微微变粉。

他不会要哭了吧……

脑子里蹦出来这个念头的一瞬间，洛念忽然福至心灵，之前死活想不起来的后文，此刻随着裴信的话模糊地出现在脑海，渐渐清晰。

当时也是捧着脸，不过是她捧着裴信的脸。

她问他为什么，他说他配不上她。她说了好多话，然后醉意上涌脑袋模糊，眼皮也开始打架。

意识消失前，好像听见裴信说了什么话。

他说——

“是你自己跑过来的，我抓住了。”

耳边的话语清晰，裴信还捧着她的脸，唇瓣轻启，言语与那日一致，这次还带上了一丝赌气般的固执，“抓住了，就不会再放手了。”

洛念脑子还有点糊，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捧在他脸上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帐中响起，“我只说了裴小将军很好，没说不退婚啊？”

说完洛念立刻就后悔了。

她脑子有病吧？不退婚就不退婚，多什么嘴？裴信听了一气之下就要退婚怎么办？她到时候上哪儿哭去？

果不其然，裴信周身气压很明显降下去了，眸色也更沉了，抿唇盯着她半晌不说话，只是眉头越皱越紧，肉眼可见得越来越气。

洛念开口要解释她不是这个意思，裴信却抢先开了口，语气还有些着急，“我知道殿下心里有别的想法，我也知道我性格很差，但我会努力改正的，所以殿下，不退婚好不好？”

洛念感觉自己放在他脸上的手指尖都麻木了，整个人愣在原地。

两人默不作声对视好半晌，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很重，又好似是两个人的心跳。

随着时间的推移，裴信感觉自己捏住她脸的指尖泛凉，心脏也像被东西拉扯着往下落。

快要落地时，他终于听见了那位贵人的回应。

贵人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