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银河尽头种树 第2章 相识的第二天

那声音和VLOG里朝气蓬勃又爽朗的主播的声音重合。

施河月猛地收回停留在屏幕上的目光，指尖终于按下了饮料机的按钮，一杯滚烫的合成茶饮落入取杯口。再抬头时，声音的主人已如一阵裹挟着深空尘埃的风，闯入了休息区的入口。

来人正是视频里的星尘2-333，刚刚自己介绍说，他叫林栖野。

他比视频里看起来更鲜活，也更风尘仆仆。高领的深灰色的探索者便服上，沾着些尘土，仿佛刚从跃迁舱里滚出来，甚至还有些许未完全掸掉的星尘微粒。黑色的长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角，但这丝毫无法掩盖他整个人散发出的、如同小型阿波罗般的耀眼光芒。

他背着一个半人高的特制恒温样本箱，箱体侧面的指示灯闪烁着淡黄色的光，那代表样本的活性在水平线一下。光芒有些急促，与林栖野此时的呼吸形成了微妙的同步。

当他的目光锁定在施河月身上时，那眸子里光芒璀璨，几乎驱散了走廊里所有的压抑和肃穆。他完全没注意休息区屏幕上正播放着自己的Vlog，也忽略了施河月那瞬间变得异常锐利的审视。

“施教授！”林栖野脸上绽放出一个比视频中更加生动也更具感染力的灿烂笑容，虽有长途奔波的疲惫，却掩盖不住那份兴奋，“可算找到您了！”

“林栖野？是吗？”施河月看着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林栖野空空如也的手腕又迅速扫过他全身，但未找到特殊标识的装置，然后他抛出了一个冰冷的程序问题：“样本是否通过备案？样本未经ISERI一级接收站的基础安全筛查和消杀备案，直接携带进联合研究站核心区域，严重违反《方舟深空生物安全条例》第3章第17条。您的导师或领队是否有向您强调过这一规定流程？”

“我已经按流程去过了接收站，基础消杀和一级扫描都已完成。”他说完似乎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手腕，随即想起了什么，扯了扯高领的工装外套拉链，露出里面紧贴在脖颈上的银灰色的装置环，“活性数据流实时共享权限已开放，只是……”他指了指戴在自己脖子上的环，“接收站说临时外勤人员的标准配发手环还在更新，临时给我了这个颈环式的生物活性检测仪，戴取有些麻烦，所以刚才没有露出来，您看。”

说完，他快速在颈环外侧的微型触控面板上操作了几下。一道加密的权限许可和一条实时传输的代表样本核心活性的数据流瞬间投射到空中。那条代表生命活力的曲线正以一个令人心惊的斜率向下坠落，屏幕上闪烁着黄色的警报框，如同垂死挣扎的心跳般不断闪烁。

“施教授，数据流显示它的能量活性在快速衰减，接收站的人尽力了，但常规的稳定程序对它效果不佳，它的能量转换回路正在崩溃，我能感觉到……”林栖野的语速加快，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紧迫感，他的眼神牢牢锁住施河月，“它像一个刚离开母亲的婴儿，极度脆弱、随时可能夭折，接收站的人说，除非找到‘灰袍’，否则这种类光合作用的共生体能量转化紧急干预，整个方舟，可能就您这儿最合适……”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沉重的样本箱，动作间流露出对箱内“宝贝”的珍视。

施河月站在原地，墨绿色的眼眸透过无框镜片，静静地审视着这个年轻人，他在形容一个实验样本为：刚离开母亲的婴儿，脆弱、容易夭折。

对方的袖口上还沾着些许星尘微粒，可能是渡过星搓港时没有来得急清理，那双和他对望的眼睛，有星尘的凛冽又有着一种毫无保留的赤诚，纯粹而明亮，像一面镜子又像一根针，刺破了近日笼罩在他心头的烦闷，那些科学理事会没有来由的压力、和那些人的影子，在这双眼睛里，好像都无足轻重。

“我还有A3项目的优先级任务……”施河月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语气里常有的冰冷与拒绝似乎被什么东西融化了一丝的缝隙。

莫里斯博士催命般的S型藤蔓报告，是否可以借这个机会再拖延一段时间，如果是事关绿洲的……

“活性衰减速率达到0.8%每分钟，临界值就在半个小时内！”林栖野几乎时抢着说道，他指着光屏上闪烁着的提示框和疯狂下滑的数据流，“接收站给了我临时二级权限和样本紧急处理通道权限码，只要您同意接收样本，所有接口权限立刻就能向您开放，施教授，它的呼吸在减弱，我能感觉到它的挣扎和求救。”

施河月扶了扶眼镜，镜片边缘，镜片微微发蓝，一行微小的数据流下意识地闪过：【符合低能量生物发光特征……能量转换效率估算……活性衰减速率：0.8%/min，超出标准共生体稳定阈值】。他对这种还未证实的能量转换模型产生了强烈探究欲。

至于莫里斯博士催要的“幻光碱”报告，有二级的临时权限，也许能获得更多的东西。

“跟我来。”施河月的声音依旧清冽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端着那杯几乎没有动过的合成茶，转身就朝实验室核心区走去，步伐比平时快了一些。也没有回头确认林栖野是否跟上。

“小陈！”他提高声音，唤来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助手，“请求生物安全组组长，申请启动一级生物防护，拜托陈博士签下单子，有来自γ-3的礼物。”

“那S型藤蔓的报告呢？”小陈的声音从走廊另一边传来，充满了生无可恋。走廊上只有施教授挺拔又清冷的背景，没有给予小陈回答。

林栖野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他立刻小心翼翼地抱起有些沉重的样本箱，快步跟上施河月：“谢谢施教授！太感谢了！”

进入核心试验区需要身份卡权限识别和虹膜扫描，在双重认证完成后，隔离气闸门缓缓打开，冰冷的消毒气体短暂喷涌，随即是气压平衡的细微机械运转声，穿过实验室观察区的走廊。最后一道玻璃门打开，眼前就是第23号实验室的核心区。

林栖野抱着样本箱张望着，这里比公共区更加空旷和安静，消毒剂、和仪器运转产生的微弱臭氧味都弥散在空气中，巨大的分析仪器在柔和均匀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光泽。之后是一个个强化玻璃培养槽整齐的罗列着，里面是各样的植株。最引人注目的，是实验室角落里那个巨大的强化玻璃培养槽。

槽内，一株S-型藤蔓静静蛰伏着，深紫色与墨绿色交错的藤蔓在特质的培养液中舒展着，表面的绒毛似乎在林栖野目光落下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它的影子被灯光扭曲拉长，映在白色的墙壁上成诡异的姿势，但培养槽内整个植株看上去乖顺又危险。

林栖野的目光稍作停顿了片刻，又很收回注意力，抱着样本箱穿过那个培养槽。

“放在3号无菌操作台上。”施河月的指令简洁，手指指向实验室中央那个泛着柔和恒定白光的平台，平台的周围围绕着各种精密探头和显微成像设备，“连接你的数据端口，同步传输接收站一级扫描的数据，打开实时监测。开放最高权限接口，登陆指令。”

“明白！”林栖野动作麻利，将样本箱稳妥地安置在操作台上，扯开工装外套的拉链，露出脖颈上那个闪烁着微光的银灰色装置环，将其对准操作台的感应区。“滴——验证通过”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操作台的主屏幕瞬间亮起，瀑布般的数据流倾泻而下，接收站的一级扫描报告、样本的初步结构模型、环境适应参数……一行行数据看过，那条代表核心共生体活性的曲线，在持续下坠，淡黄色的警报框在曲线下方不断闪烁。同时，高分辨率显微成像被投射到旁边的副屏上。

那片被称为“星尘毯”的样本被放大到极致。幽蓝色的光点如同亿万颗细小的星辰，在墨绿的苔藓基质形成的“宇宙”里缓缓流淌、明灭生辉，如同拥有生命的星河，美得惊心动魄。

但此刻，那光芒的流转有出现了滞涩，光点的明灭频率变得迟缓而微弱，明显低于林栖野视频中展示的活力，如同即将耗尽的烛火，每一次明灭都像是生命最后的挣扎，随时可能彻底的归于黑暗。

“施教授，听说绿洲γ-3的样本已经到我们实验室一个了？”核心实验室的再次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白色实验袍的学者带着几个学生快步走了过来。

施河月只是余光扫了一眼来人，轻轻的“嗯”了一声表示回应，就没有再理会。

小陈跑上前解释道：“我去找陈博士的时候，恩特教授刚好也在，被他听到了。他是绿洲项目的邀请者，就没能拦住。”他挠挠头，尴尬的说，“但是一级生物防护权限已经启动了。”

“当时在科学理事会抽签时说第一个样本归我们团队，施教授可不能强抢哦。”恩特教授说着，带着学生走近，“这是，那个星尘毯？”

施河月没有说话，恩特认准了施河月不会反驳的性子，正准备接近触操作面板。

只听“咔哒”一声，林栖野上前了一步。

截至目前已知情报：

方舟内部结构公布：方舟内有五环，围绕中心能源“阿波罗”自转。

目前联合科学研究站位于第三星环“尘鸣荒漠区”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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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相识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