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外的人见这阵仗,接二连三就跟着进来凑了热闹,大堂霎时人声鼎沸。
县老爷指着月一的手不住颤抖,他慌慌张张左顾右盼,似乎是在找寻什么。
“铁牛!铁牛呢?!”身旁一个顶戴师爷帽的瘦子转身朝人群喊道。
“大人,铁牛他......”小二怯怯地答,“他跑了......”
“跑了?!”
师爷捻着嘴边肉痣上的长毛,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县老爷将小二拽到跟前,深吸一口气,指着月一咬牙切齿地问:“可、可是他?!”
“是、是他.....”小二吓得浑身颤抖。
县老爷一把将他推开,扬手大喊:“给我抓起来!”
衙差听命上前,初心展臂,将月一护在身后:“各位,有话好说!”
衙差止步,回头看向县老爷。
见她手执拂尘,县老爷怒不可遏:“你一修术之人,却与妖物为伍,来人啊,将这妖道一并拿下!”
初心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妖道!”
衙差得了令,只能上前围捕。
见状,她扬手一挥,拂尘在空中划了个半圆,通体发光,原本二尺长的毛束瞬间延伸开来,顺着她下劈的手势绕了衙差一周,猛一收紧就将人全数捆在了一起。
县老爷吓得连连后退,踉踉跄跄:“还、还说自己不是妖道!!!”
眼看人要摔倒,师爷赶紧扶住了他。
在场之人惊恐万分,四处乱窜,一时间,桌椅倒地、碗筷摔落,全部人四下哄闹着想往外逃,谁知一阵大风刮来,客栈大门「嘭」地一声合上,所有人便被关了起来。
门闩飞起,将门闩死,除了月一座旁,所有窗户全都齐齐合上,不一会儿,客栈就成了一个大木盒子,无路可逃。
哭喊声、拍门声、求救声和求饶声连连响起,不知道的,还以为里头正在展开一场虐杀。
“各位!请听我说!”
初心大喊,却无人应答。
“安静!!!——”
她扯着嗓子高声大吼,嘈杂声这才逐渐消停下来。
众人瘫坐的瘫坐,磕头的磕头,哭泣的哭泣,皆是以为自己命不久矣。
“请各位先冷静下来!”她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我二人真不是大家口中所说的妖怪,这事虽与我二人无关,但既然牵扯上了,我便不会坐视不管,待我查明事情真相,回头定会给出交代,为我二人自证清白!”
“你你你、你口说无凭,我们凭什么放你走!”那县老爷嘴里蛮横,手却还牢牢地抓着师爷不放。
初心蹙眉,轻轻一拽,捆住衙差的拂尘便松了开来,缩回原状。
衙差们摔倒在地,一个个的好不狼狈。
她两指一并指向地上,原本倒落在地的水火棍便齐齐站立,再稍稍一扬,水火棍又纷纷悬至半空,最后手势一落,水火棍便猛地朝那县老爷冲将过去。
水火棍来势汹汹,县老爷吓得跌坐在地,下意识地伸手阻挡。
只闻接连几声巨响,地面扬起一阵不小的尘,众人被呛,连番咳嗽,待尘埃散去定睛一看,那水火棍竟围着县老爷大岔开的腿立了一圈,棍身半截儿入了地面,稳稳地插在他的身旁,最近的一根距离他的命根子仅一寸不到。
县老爷当场被吓尿,地上湿了一滩,纱帽从头顶跌落,鞋子也脱去大半。
这模样,简直丢人。
“现在不是你放我,而是我放你。”
听到初心的语气硬朗起来,月一忍不住勾起嘴角。
“我既说了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就绝不会食言,诸位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若要走,在场谁也留不住,如今只望大家都能心平气和,莫要再胡乱揣测,误会他人是妖是鬼。”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半信半疑。
见状,初心在心里叹了口气,拂尘一挥,绕上月一的腰,带着人就从窗口飞了出去。
快速逃离县城,直到进了树林她才放心,找了个空处将人放下。
见一老妇从深处走来,她迎上前去:“大娘请留步!”
老妇驻足,对着二人一番打量。
虽然月一顶着一头少年白很是奇怪,但是初心手持拂尘,一副眉清目秀的端正模样,还是教她放下了戒心。
大娘:“仙姑有事?”
初心:“敢问这位大娘,可是家住秋水县?”
大娘:“是啊,怎么了~”
初心:“最近这秋水县,可是闹不太平?”
一听这话,大娘嘶了声,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环顾四周,然后凑近她耳旁低声说道:“仙姑有所不知啊,咱这秋水县,最近闹鬼!~”
初心:“闹鬼?”
怎么又是鬼又是妖的,初心不解。
大娘说,秋水县白日里啥事儿没有,可一到夜里就有小孩离奇失踪,初心猜测会不会是懂点儿走墙之术的人贩子干的,可大娘却连连摆手:“咱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的,可是直到那县老爷家的小儿子当着人面儿被带走,大家才知道,原来咱县里闹鬼~”
初心惊诧:“当着面被带走?”
大娘:“嗯呐!~”
初心:“怎么个带走法?”
大娘告诉她,自从开始丢小孩,县老爷是白日里查案,到了晚上就死死守着他那不及始龀的小儿子,房间里里外外也给围上了重重家丁,就怕出事儿,谁知连续守了半个月,家丁们都疲了,刚一放松警惕,那鬼忽然就来了。
出事那晚,只见那孩子原本睡得好好的,到了半夜突然从床上坐起,然后呆呆愣愣地跳下床,直端端地朝门口走去,家丁们接连去拦,可那孩子就像是中了邪似的,眼神涣散丢了魂儿,怎么叫都没有反应,所有人齐齐上去也拦不住,就跟吃了什么大力丸似的,十几二十号人挡的挡拽的拽,他愣是不受影响,就这么走到了门边。
初心眨巴着双眼,听得入神。
“挡在前面的家丁都已经贴到门上了,然后他......”大娘龇牙咧嘴,俨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竟然从家丁和那道门上就这么穿了过去!!!”
闻言,初心目瞪口呆。
“大伙儿立马开门,结果你猜怎么着?!门外啥都没有!你说这不是闹鬼是什么?!”
初心听愣了,月一也跟着锁起了眉头。
“臭婆娘,我说你怎么这么慢啊!——”
远处传来一声呼喊,扭头一看是个大叔。
大娘大喊着回话,说立马跟上。
喊完回头,见人愣着,她拍了拍初心肩膀,道:“仙姑,咱家那口子还等着呢,咱就先走了啊~”
“哦...哦,好,谢谢大娘!”
初心回神,同大娘挥手告别。
月一:“你怎么看?”
初心抱臂,神情凝重:“不是鬼,或者说,不完全是鬼。”
月一:“怎么说?”
初心:“鬼上身,只能操控意识,不能改变躯体本质,无法穿透人或物体;但若是妖,又无须上身,能施法直接带走,用不着这般麻烦。”
月一:“跟我想的一样。”
月一还想说什么,忽闻初心的肚子咕了一声。
“......”
她揉揉小肚,噘起小嘴——老半天了没吃东西,还一番折腾,肚子早就饿得不行了。
月一侧耳听了听声,问道:“树上可有飞禽?”
初心抬头扫了一眼,答:“有,还不少。”
他唇角一勾,张开五指朝下挥掌,只见地面的树叶纷纷跳动起来,随着他手掌一翻,尽数又朝空中飞去,可还未及人高,忽的就有一股力量涌上他的心头,似是暖流。
他稍加使力,那力量就紧紧地包裹住他的心脏,给他一种窒息的感觉,逼得他只能卸力。
失去控制,叶片又跌落回去。
他又试了几次,树叶就这样来来回回浮起又跌,而他心口的那股力量也随之起起伏伏,次数多了,心脏总是承受不住,一记绞疼卸了力,他捂着心口就咳了起来。
旁观全程,初心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
“想不到哥哥当年那般神武,如今竟是连几片小小的树叶都操控不了~”
说着,她弯腰捡起三片绿叶捧在手心,轻轻一抚,树叶便连在一起,一片自卷为身,两片展开为羽,似小鸟般扑腾了起来。
她再对着绿叶轻轻一吹,「小鸟」便身轻如燕地飞走了。
月一也不恼,揉着心口同她说道:“我体内似是有股真气在游走,压制着我,让我使不上力。”
初心打笑:“兴许是饿了,所以才没劲呢?~”
这股力量必有其因,而她一定知晓个中缘由,月一不急这一时,便顺着她的话锋说了下去:“可能真是饿了,你可有办法打下树上的鸟?”
初心抬头望了望,摇头道,“我不擅土木之术,身法也不灵活,怕是抓不住这敏捷的小东西......”灵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说,“不过...它却未必~”
说着便将拂尘朝空中一扬,只见毛束瞬间分成数股,四散着朝树上的鸟儿袭去。
众鸟受惊,展翅欲飞,可双脚还未离开树枝,便被拂尘牢牢地缠住了。
她欣喜若狂,轻轻一拽就将拂尘收了回来。
尘尾捆着十来双细细的小脚,往上是扑腾着翅膀逃命的小鸟,这活泼生动的画面,仿若一簇**纸鸢。
“哥哥,有肉吃了!~”
她兴奋回头,却发现月一此时面部抽搐,俨然一副怒不可遏的生气模样。
“怎、怎么了......?”不知这人为何生气,她小心翼翼地发问,声量都低了几度。
月一做了个深呼吸,竭力压下心中的怒气,久久才道:“没事。”
初心刚松了口气,结果他又补了一句:“干得好~”
——没见过夸人夸得咬牙切齿的......
初心心道。
不一会儿,方才飞走的那只「小鸟」就回来了。
初心摊手,「小鸟」乖乖地落在她的掌心,随后扑腾了几下翅膀,「嘭」的一下炸为粉末,在空中飘浮着,缓缓拼凑出一个形状。
看完后,初心欣喜:“哥哥,我们有落脚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