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溯源 第4章 他先

“我……”陆停山看着李政霖情绪复杂的眼睛，张了张嘴，这才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解释不出来了。

不管是异能体集体爆发，还是海底地震，杜笙都是因为他才离开的。

“父亲，你不要这样问他。”李月眠拉了拉陆停山，侧身将人隔在了身后。

李政霖松了松汗淋淋的掌心，转身长叹了一口气。

许久，他才回过身来，认真又心疼的盯着李月眠。

“我知道他是你养的。可她是你母亲，他一个海洋异能体，你怎知他不是说谎？他给你看过吗？月眠，父亲……真的要活不下去了。”泪水重重的砸在李月眠的手腕上。

她被砸的慌了神智，李政霖偏着头，尽量的向上昂着，不让那炙热又苦苦思念的眼泪溢出来。

证明的法子有的是，可是这一瞬她忽然想要后退了。

时空溯源会精确到最真实的记忆场景，如果陆停山把实情展示给他看，那这么多年的成见或许很快就会解开。可是让父亲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去，那怕是比凌迟都更要叫他伤心。

他很少在外人面前哭的。

李月眠咽了咽喉咙，嗓子像是被砖石堵上了一般。她撇了一眼旁边的陆停山，他落寞的耷拉着眼睛，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失落。

指节被缓缓的挑起，李月眠望着他，听他静静地说：“不重要，你不用这么为难。”

不重要？他在说自己不重要吗？

眼里的情绪缓缓化开，柔光水色温和的倒映着，像一汪翩然的春池。

陆停山是凌晨的时候动不了的，他躺在床上，身体冰冷的像是一具尸体。霜粒一般的水珠爬满他的额头，将额角的发丝一并冻成无解的灰白色。

李月眠被一阵寒气冻醒，这才发现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眼睛被蒙上一层层淡淡的浮白，看着确像是失去了生命体征。思蒂曼海是一块死地，这并不是假的。尽管他是出生在那里的深海人鱼，也避免不了长时间潜藏下海带来的反作用。

何况，他这些年一直都是在陆地长的。

皮肤溃烂的时候李月眠才知道自己可能控制不住了。她能将世上所有的污染物净化到最初，可如今，她才知道，有些事必须要拼尽全力才，有可能换回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生机。

或许人一直都是靠信仰活着的生物，总是很容易就将自己的情感与信念托于他人，尤其是产生了血缘与时间牵绊的时候，越努力，就越显得逃无可逃。

“你不怪我？”陆停山虚弱的望着她。

“你都回来了，我怪你有什么用？”李月眠握着他的手，没日没夜的守在他身边，甚至都要把前些年用过的大水箱搬来了。

陆停山无奈的苦笑着，眼泪顺着眼角默默地滚下来。

幸好他足够的快，幸好他先她一步去了思蒂曼海。

这所有的一切既然他都受了，就让李月眠好好活下去吧，活的再久一点，最好是他先死掉。

李政霖来看他已经是几天后了，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些药材，放在门口便离开了。

陆停山又住进了实验室，各种粗细不同、长短不一的管子插进他的身体里，李月眠盯着仪器上的各项指标，几乎没合过眼。

他安静的睡着了，贴着水箱，嘴角还有些微微上扬，李月眠隔着玻璃摸了摸他的脸，照着他的唇线，画出一个弯弯的微笑来。

陆停山停了区审判长的职位，再也没有听过实验室以外的风声。

倒是李月眠经常出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一年，李月眠是真的心力交瘁，可是她不能倒，审判庭这段时间整出来的笑话就已经够多了，更别说还有人类净化院的。

这俩地是真的不会歇着，各种事情轮番上演，要不是李政霖的雷霆手段，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乱子出现。

“审判庭罔顾人伦，将人命视作玩具！我们要一个交代！给我们一个交代！！！”

抗争的声音彻响在审判庭前，吵的李月眠实在难受。

审判庭前段时间对一家医院的新生儿做了变异检测，虽然只是简单的确变项目，但是检测结果外流，闹得人心惶惶。

人们都不相信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一个变异体，甚至有些高危异能为净化院所抹杀，生来就不能留存于世。

净化院对此保持追究资格，他们会等着孩子成长，密切关注他们的异能，若有重大伤人事件，审判庭无需经过净化院的强制检测，直接枪决。

这件事前些年一直都有，也曾得到过人民首肯。

只是文件确属无上机密，一直为审判庭秘密保存。

可审判庭终究不是以前的审判庭了……

文件的泄露会使生命本身就有的成见更加厚重，他们会受到旁人的冷眼与欺凌，会受到社会不公平的待遇，会被无限的放大成基地的肿瘤，人人都认为他们该死。

于是，活着本身就失去了公平。

审判庭又换了一批人，本以为事情总会向好发展，可来的人确实一批不如一批。

“星际组织早就忘了Diamond，不信你可以去明光区试试啊，星际联络中心要是能联系上他们，呵！我就把自己审判成高危异能！”

说话的人悠闲地坐着，眼神里全是毫无希望的等待。

李政霖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审判者会说出来的话。

或许他们也早就麻木了吧，环球电台报道的那些，他们终归还是视而不见了。

“你要救他们你去啊！在这里跟审判庭吵什么？！李院长，Diamond已经脱轨了，星际组织不要他了！所有的活物都在变异，你以为能控制得了？太天真了！你们太天真了！明光天文馆昨天发来一张星图，说Diamond可能会受其他星球引力的影响，再次偏航！我们的天文馆研究了半天，却连可能偏航的轨迹都弄不明白！哼！怎么？你打算靠他们吗？”

审判者愤愤的指着审判庭外那些人。

“你救他们有用吗？！”

李政霖被怼的哑口无言，审判庭说的并不是全无道理，可他们的认知与格局也只能到这儿了，若是让他们知道Diamond还可能会再次偏轨，不知道还会闹出怎样的动静。

更别说那些本就因为异能的事，而梗在心头的人了。

所有的人都看不到未来，李政霖坐在会议室里，已经两鬓发白。

人类怎么会变得这么无力？

到底是为什么啊……

“审判长杀人了！审判长杀人了！！！”

惊恐地声音撕裂般传来，李政霖猛然心惊，李月眠也被吓得不轻。

他们匆匆往外跑去，却只能看见安全厅外被围的水泄不通。

异能体闯进审判庭，发疯似得要将自己连同异能一起引爆，宋知卓稳稳的捏着手枪，眼里冰冷的像千万年的冰川，不动声色，只剩彻骨的寒。

血色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人群被这位新上任的审判长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然连大气也不敢出，可人终归有平复的时候。

等他们再回过神来，便只有满腔的怨气与不解等待着他。

“所有人都不许闹事！审判庭再发现一个，即刻击毙！”

宋知卓淡淡的说了句，然后便转身进了会议室，门口的审判者跟着离开，人群被警戒线隔离到远处。

不久，便听到有人寻死觅活，转头就死在了审判庭外。

“你刚才——”

李政霖看着满面愁容的宋知卓，他向来是一个明理的人，不会因为情绪不稳就随意开枪。

“有异能者二次变异了，我没有办法。”他疲惫的抬头看着李政霖，李月眠皱了皱眉，尽管悲痛却还是想问清楚。

“什么二次变异？宋审判长你说明白些。”李月眠问话的嗓音微微颤抖，她一点不想听到这个噩耗，可是事情一定要发生，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来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我观察了一会，他们的异能比之前更棘手，尤其是以前被审判庭和净化院药物干预过的，疯了似得，跟失了神智一般。我也不确定是他们被人故意收买，还是二次变异的异常反应。”

李月眠忧愁的点了点头，她算是明白了。

以前的时候审判庭和净化院对几类危度异能排查过，而且确实进行过一定手段的干预，他们为了显示自己的无害性，更好的与社会融入，会配戴净化院特制的异能环，就在右耳的耳骨上。

噩耗还在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只多不少……

“生息基地的实验体逃了，追捕的人说进入了溯源7号区，我们得加紧防御。”梁承出口的时候波澜不惊。

这要放在以前定然也是环球电台播报的重大事件，可是现在，相比之下，已不值一提了。

“有团伙虚假宣传，故意引导二次变异，已造成数千妇女婴儿死亡。”

“三号区发生了异能竞赛事件，涉事人员爆体而亡，在场的人85%已被感染。”

“绿氧医院已经没有床位了，审判长！”

宋知卓长出了口气，Diamond星球的白昼又越来越短了，这几日来，时不时的还会出现极夜现象。

他不止一次的怀疑过，Diamond已经不再适合人类生存，可是要寻找到其他可替代的环境，简直难上加难。

Diamond有一颗小型卫星，环境虽与Diamond本身具有一定偏差，但若是人为干预，不失为一个去处。

可是谁去呢？哪些人又该去？哪些人又不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