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逐月华流照君 第22章 第 22 章

淳熙五年九月，皇帝下令废后，幽居于冷宫，原因是毒害皇帝。

牵连卢家满门，以结党营私、鱼肉百姓的罪名诛杀卢太傅，卢家诛九族，朝堂之上大换血，余下以新科状元裴赢为首的清流一派，皇帝彻底掌握整个朝堂。

十月十三日，我像往常一样在宣明殿服侍皇帝喝药，他服下后睡着了。我起身离开想去看看我的两个孩子。

刚出殿门，泉盛躬身行礼，轻声道：“贵妃娘娘，冷宫那位想见见您。”

我轻轻颌头，依旧朝着永宁宫走去。

黄昏时分，盈儿坐在桌前练着字，礼儿乖巧的坐在旁边看着，我放下手中茶盏，起身离开。

我孤身一人提着手中的食盒走到了冷宫，看着冷宫破败的大门，恍惚间想起了上一次来冷宫还是延庆十五年，那年我十三岁，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余年了。

门前的侍卫恭敬的开门让我进去，大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黑夜中的呜咽声，我抬眸，只见皇后单薄的身影站在院子中央，依旧是那么的沉稳大气。我缓缓的走过去，轻轻地把手中的食盒放在杂草遍布的石桌上。

“你来了。”皇后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的温柔。

我看着她消瘦的身子，微微一笑：“我来了。”

皇后转过身看着我，脸上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嘴唇嗫嚅，到最后也只说了一句：“皇上，如今怎么样了？”

我也不嫌弃布满灰尘的石凳，就这么坐了下来，一边打开桌上的食盒，一边不在意的说道：“娘娘下的毒无解，娘娘应该最为清楚。”

“呵。”我听见皇后嗤笑了一声，掀起眼皮看了看，只见皇后脸上挂着从未出现过的畅快。

“他活该。”皇后低低地咒骂着，眼底却是无尽的心疼与悲哀。

我没说话，我知道，皇后此时此刻就是想找个人好好的倾诉。

皇后抬头看着月亮，很久很久以后才转身坐下，我将食盒推过去。她拿起了其中的一块花影糕轻轻地咬了一口，道：“望舒，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糕点做的还是这样好。”

我低头笑了笑，开口道：“后宅的生活这样无趣，若是不找些活计，如何才能打发时光呢？”

“望舒，我最羡慕你的就是这点，无论何时何种境遇，你都竭尽全力的让自己的生活过的舒适自在。”皇后放下手中的糕点认真的看着我说道。

“望舒，你知道吗？今日是我嫁入王府成为王妃的日子。”

“是啊。当年王妃您可是容色倾城，我第一次见您还看愣了呢。如今，也过去七年了。”我看着皇后明明也不过二十四岁却有了华发有些感慨的说道。

皇后也陷入了回忆：“那时我得知被赐婚给王爷以后心里还有些忐忑，因为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他。原本我还在担心他可能会不喜欢我，可当他掀开我的盖头的那一刻，那一瞬间多日以来我的担忧全都烟消云散了。”

我看着皇后愈发柔和的眉眼，也似乎回到了那一段岁月。

“王爷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待我很好。他会温柔的为我早起画眉，静静的陪着我看诗书，甚至在我嫁入王府以后都没有再召见过其他的女子。他总是嘴角含着笑意，温柔的看着我，皇后当时老是针对我，每次我从宫里回来都是一身的伤，他总是会轻柔的给我擦药，安慰我这样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他会容忍我的各种无理取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是真的以为他很喜欢我。”

“可是他后来又有了侧妃，我发现他看侧妃的眼神同他看我的眼神一样，我开始心里有些恐慌。我拼命的安慰我自己，说王爷绝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不断地麻木自己，拼命地不去想这些，可是当侧妃落水的那一天起，我发现他好像真的不喜欢我了，那一刻我甚至不知道今后我该怎么办。”

皇后突然笑了：“是不是很可笑？我当时就是这么傻。”我摇了摇头，很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如果在我十**岁的年纪里遇见这样一个满眼都是我，会温柔的为我画眉，会容忍我各种无理取闹的要求却还是顺从我的人，我也会心动。”

皇后怔了一下，继而自嘲的笑了笑：“望舒，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自始至终你都很清醒。”

“我从来都不聪明，就像我不知道您为何这次会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给皇上下毒。”我拿起食盒里的一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口，甜味在我口中蔓延，暂时压制住我心头的苦涩。

皇后突然低低地笑了，笑得很残忍，很悲哀：“我一直以为他是慢慢的不爱我了，所以我傻傻的一个人被困在骗局里折磨了我自己这么多年，看着他一个又一个的宠幸着其他女子，和别人拥有一个又一个的孩子。

后来才发现他是从未爱过我，正如他从未爱过侧妃一样，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侧妃从头到尾都是利用。成婚那一天的交杯酒里早都下了绝子药，在我最心动的那一年里我就已经失去了拥有孩子的机会，我最初有多爱他现在就有多恨他，我恨他利用我，恨他骗了我。

所以我下了毒，根本无解的毒。我要让他付出代价，这就是欺骗我的报应。”

我看着皇后癫狂的神情，缓缓的开口道：“那么皇后娘娘为何要在前朝后宫散布我毒杀高婕妤的消息？为何要逼死林才人就为证实我？娘娘可知当时的情景几乎置我于死地。我自问从未针对害过娘娘，自您入王府以来我亦从未有过不敬您之举，这么多年来我守好我的本分从不做逾矩之事，可为何您不放过我，还要在盈儿面前搬弄是非？”

皇后不说话，只是往口中一块又一块的塞着糕点，满脸的泪水。

我突然不想知道了，起身欲离开。

“绝子药的事情。”皇后突然抬起头，我顿住了。“是你派人告诉我的吧。”皇后吞咽下最后一块糕点，缓缓地说道。

我没回答，转身离去。

“对不起。”皇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充满了抱歉与悲哀。

我身子颤动了一下，但仍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出了宫门，一阵夜风袭来，明明才十月，为何心底这般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