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黑夜中 第8章 完全之体

祂流浪于天国净土之外，被海洋送到了龙岛，龙族的繁衍不比其余种族，每年的新生儿极少，因此会聚集起来，交由摩拉克斯扶养，祂被送至摩拉克斯居住的洞穴中，与一众幼龙共同成长。

那是一段极其安逸的时光，为了后期能够远离巢穴，幼龙不会同摩拉克斯住在一处，但是祂可以。

天使依赖净土成长，初生的天使离开净土，结局只有死亡，然而摩拉克斯留住了祂。

作为龙之初始，掌握创世之权柄，他可以留住天使的生命，只是需要贴身照料，在荒前十年的生命中，都生活在摩拉克斯的怀抱里。

温暖、安全、隐藏着巨龙的怜惜，如婴孩贪恋母亲的拥抱与爱，祂亦如此。

只是二十岁的时候祂便明白，天使不属于龙岛，祂不拥有摩拉克斯。

荒低垂了眼，许久未见，自己应该说些话，让气氛不这么沉默，或许这样大家的心情都会欢快起来。

但应该说什么呢？荒没有什么想法，祂心里只存在一个已有答案的问题。

背上的触感分外明显，祂集中精神在游走的笔触上，几乎能构想出那些线条组成的模样。

是尾巴。

荒茫然的眨了一下眼，这是……要在他身上画一条龙？

的确可以这样分享权柄与能力。荒的目光落在地面上，木质地面上刻画着一重又一重的魔法阵。

空间魔法、时间魔法、心灵魔法、隐蔽魔法……

这辆马车是移动的魔法阵台，出来游玩需要坐这样的马车？荒抬头，正巧摩拉克斯将后背的图案绘制完成，荒撞上他温热的鼻息愣了一下。

“你。”荒顿了顿，然后才继续道：“你路上遇到危险了？”

祂知道摩拉克斯在很早之前便预知到了龙岛的未来。侏儒、赫利俄斯的预言都存在不确定性，但摩拉克斯的预言却绝对会应验。

因为他与创世神享有同样的创世之权。

摩拉克斯一直在为预言做准备。命运可以更改吗？

诸神说不能，无数生灵用他们的结局阐述着命运的不可违逆，但摩拉克斯仍然抱有这样的疑问。

他想对抗这样的结局，为此奔走数百年。

荒并不清楚龙岛的预言，那是只有摩拉克斯与若陀才知道的消息，所以祂只能猜测，是不是摩拉克斯遇见了危险，才会乘坐这样的马车。

全然忽略了摩拉克斯的身份，天上天下，有几人可以伤害龙之初始？

摩拉克斯没有遮掩马车的秘密，听见这个问题长眉一挑，说不清他的情绪是意外还是新奇，他看着荒，眼中蕴含像春天一样的柔和：

“即便是我与若陀，随意出现在众神信徒的领地之中，也算是一种挑衅。”

这就算是解释了。荒不怎么相信的看着他，却也没多问，于是摩拉克斯让祂起身。

胸前需要绘制的图案远比背后复杂，弯腰并不方便，荒觉得他应该坐下，只是祂现在比二十岁的时候还要高一些，摩拉克斯坐着也不是很方便。

荒看着摩拉克斯，摩拉克斯明白祂的意思，唇角微微上扬，荒忍不住歪头笑了笑：“你在奇怪什么？”

摩拉克斯回答：“你十八岁时，不如现在矜持。”

“天国的规矩？”

荒没有回答，祂坐到摩拉克斯的双腿上，摩拉克斯将手按在祂的胸膛上，估算着图案的占比，荒没忍住，侧过头斜眼看他：“我十八岁的时候也没这样做过。”

摩拉克斯抬眼看祂，轻轻“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巨龙不是天国，也与人类与精灵不同，它们自幼打成一片，成年之后，那些感情深厚的巨龙也会同幼时一样打闹，鳞片与鳞片贴在一起，在地上滚成一团。

天国不允许这样，诸神的信徒也不允许这样举动，人类称其为“幼稚”，精灵称其为“粗鲁”。

胸前的触感要比后背敏感，荒太久没有同摩拉克斯相处过了，巨龙的指腹与自己肌肤接触的时候，祂能透过那一层轻薄的布料感受到温热。

与记忆中幼时的感知相似，但布料终究是布料，不论做工有多么精致，始终不如皮肤细腻，在祂胸膛上来回擦过的感觉有些磨人。

荒恍惚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颤抖，这种反应让祂有些茫然，但是摩拉克斯的呼吸一直平稳，这让祂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感觉错了。

毕竟刀砍在祂身上，祂也未必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怎么这么慢？荒抬头看着车顶，因为这个姿势而凸出的喉结滚动一下，祂问摩拉克斯：“还要多久？”

“我的能力并不能直接融入你的血肉，你的封印还未解除，我需要将属于我的那部分能力隔离，以免产生冲突。”摩拉克斯的笔尖不停，一边解释着一边将龙纹的轮廓勾勒出。

他放下笔，张口咬住手指前端的手套，将黑色的手套取下，露出生有菱形金纹的玄黑肌肤，五指呈现出些许非人的模样，尖锐如利爪。

摩拉克斯用手指蘸取金色的血液，开始填补龙纹的身躯。

温热的触感直接而鲜明。荒的身子抖了一下，问摩拉克斯：“怎么不先解开？”

“我的能力与你的隔离，某种程度上，可以试做一种保护。”摩拉克斯回答，在感觉到荒的身体反应后，他的手指停了一下，又放轻了些许力道，指腹浅浅贴合着炽天使温热的肌肤游走。

荒闭了闭眼，祂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有些发痒，但这感觉微弱，祂可以视作不存在。

又过了一会儿，摩拉克斯收回手，又重新拿起笔，出声道：“低头。”

“稍后封印解开你会觉得难受，从出生之后你便失去了这一部分力量，骤然回归难免不适。”他认真提醒：“如果感觉无法承受，我便再分出一半继续封印。”

属于我的力量回归，我有什么受不住的？荒垂下头，忍不住问摩拉克斯：“我看上去那么不可靠？”

摩拉克斯想起炽天使很久之前的战绩，八岁长出六翼，十岁和幼龙摔跤，十三岁和巨龙相争，十八岁获得龙岛第一的地位。

若陀与他从不下场，于是十八岁的荒未尝一败。

祂是天国这千年以来最强的炽天使。

但摩拉克斯没有给出回答，笔尖落在荒的眉心，从他绘制第一笔开始，荒便感受到一股热流出现在四肢百骸间。

随着解封图案愈发完整，那股温热转化为炙热，从沸腾的开水升级为岩浆。

白皙的肌肤像是掉进了极热之地，关节处透露出血肉的红来。

构建出炽天使生命的，是纯粹的光与火，摩拉克斯封了祂一半的力量，突然接受这从未接触的另一半光与热，让荒觉得当初的岩浆恶魔都算是凉快。

祂牙齿咬得紧，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摩拉克斯却伸手按住祂背上的图案。

“不用。”荒知道他的意思，突然出声道：“没关系。”

摩拉克斯点点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滞。

封印解开得很快，祂闭眼感受着身体的变化，那焚烧一样的痛觉并不能干扰祂对自己的掌控，过了好一会儿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感觉造一个太阳也没那么困难。”荒睁开眼对摩拉克斯道：“就是差权利。”

摩拉克斯皱眉，面对荒的平静心里怀疑，这么快就能适应相当于自身一倍的力量？

他可清楚荒的嘴硬，于是直接道：“说实话。”

“……”

荒清澈的眼倒映着摩拉克斯眼尾的红，他说：“感觉很好。”

祂是真的感觉很好，甚至错觉现在就能解决侏儒的当务之急，不过祂可以克制住因为力量翻倍带来的膨胀感。

那些天使拥有的，名为“傲慢”的小毛病，从未出现在祂身上。

清醒与冷静，这是赫菲斯托斯厌恶祂的原因之一。

但这百年都生活在地狱的摩拉克斯并不清楚这一点，在通过方才画下的龙纹，确认荒的情况稳定后才放心。

“不要逞强。”摩拉克斯提醒道：“做完你想要做的事情之后，你可以选择将这部分力量重新封印。”

以免天国对你失去信任与耐心。

荒点点头：“解决侏儒国的难题之后，我会把能力还给你。”

摩拉克斯摇头：“不必。”

“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摩拉克斯的神情罕见严肃起来：“侏儒国一旦获得太阳，赫菲斯托斯必然问罪于你，你公然违抗神意，赫利俄斯也会降罪。”

摩拉克斯说的一点没错，违抗神意在天国是重罪，即便祂是天国最强的炽天使，也会遭受重罚。

但荒并不觉得事情有多严重，祂问摩拉克斯：“你不觉得我有错，对吗？”

不是因为龙族与天国对立，不是因为那些久远之前的矛盾，不是因为那二十年的经历。

在这件事情上，你纯粹认为我没有做错，对吗？

“所有智慧之灵，都拥有追求生存的权利。”摩拉克斯回答荒：“但侏儒若不追求，你我的帮助亦是无用。”

荒听懂了摩拉克斯的意思，祂笑了一下：“我会解决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