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的长椅上,横躺着一个姑娘,牛仔裤,灰毛衣,咖啡色的皮外套,银灰色的齐肩短发,戴着口罩,看起来年岁不大,总之肯定不是公园里的流浪汉,但她很是豪放的躺姿频频惹得路过的人侧目。
这年头的小丫头,总是不太在意形象。
不远处树下的老大爷正在争论一场棋局谁输谁赢,健身器材旁的小孩儿举着泡泡玩具你追我赶嬉笑吵闹,打扫公园的老大爷拿着一个大型吹风机吹着地上铺满的不知名的黄色小花,坐在对面长椅上的大妈在高声讨论自家的儿媳子孙怎样怎样,周围闹腾的环境绝不是个睡午觉的好地方,可这一点不妨碍长椅上的姑娘。
随手接过的传单盖在脸上,印刷的劣质油墨味道让白悠然多少有些不适,她睁开眼睛,虽然是正午,但入秋的阳光一点也不刺目。
白悠然也不是很困,就是身上犯懒,想找个地方躺一躺,阳光顺着树缝落下来,照在她的周围,她倒是选了个好地方,那么多长椅,就这张是树荫最好的,就是这黄色的小落花有点烦人,她身上已经浅浅落了一小层。
但白悠然懒得起身拍掉,再躺会儿,这么惬意的日子可不多,她要好好享受一下,昨晚费力熬了大半宿,等下还有事儿要费她精力呢,她要养个精,蓄个锐。
透过树缝看到的流云走得飞快,落在树梢上的麻雀跳来跳去也很欢快,白悠然正猜测它下一次会落到哪个枝丫上,但感觉有点不对劲,还没采取任何实质性躲避措施,一粒鸟屎便不偏不倚正落在了白悠然的额头……
这什么不长眼的破鸟?老娘要把它抓了炖汤!
从公共厕所出来,白悠然再也没了悠闲躺那儿的心情,她感觉整个长椅上都在散发着一股鸟屎味,这真的很败心情。
看了看时间,距离三点还有一个小时,接下来的时间能干嘛?打局游戏?
白悠然点开游戏图标的手一顿,想想还是算了,她想起来上次点开游戏,手残的自己被组队的陌生队友骂了个狗血淋头,长这么大都没见识过“国粹“的真正威力,一局游戏让她实实在在领教了个透彻,这游戏不打也罢。
刚好从兜里摸出一块奶糖,于是拿出来,咬碎了,吐了一小块丢在花坛里,开始看蚂蚁搬糖,这一看,真就花了她一个小时,听到微信提示音的时候,那群废物蚂蚁还没把糖搬回家。
白悠然看着那群傻蚂蚁很不屑,一股神经质的优越感冒出来,一大包糖她都能从山底抱上山。
树上落着的某个生物看着这姑娘的德行忍不住翻白眼,跟蚂蚁比,这出息也就这样了。
蹲的太久,起身又猛,白悠然感觉眼前一黑就开始晕,熬夜果然是要不得,折寿。
白悠然站着缓了好一会儿,眼前的眩晕感才渐渐消去一些,她掏出手机一看,三点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白悠然不得不感叹对方的准时,关了手机揣兜里开始往目的地走。
凉爽的秋风停了,白悠然有点热,外套半滑下了肩,和姨母一起的,不知道该称呼为姑奶还是姨奶的长辈见到白悠然时,很不乐意她的样子,“你怎么吊儿郎当的?对方马上就到,你要热把外套脱了!”
老太太一头银发身体倒是看起来比白悠然的姨母还硬朗,教训起白悠然中气十足。
马上就到,不就还没到吗?白悠然偷偷对姨母撇了撇嘴,收回刚刚对方很准时的评价,无所谓的脱掉外套放在里间的座椅上。
白悠然接下来要耗费她精力的事。
相亲。
坐在那儿听着老太太十几分钟的“教诲”,对方才姗姗来迟,山根横纹,情绪暴躁,鼻梁青筋,遇事有棘,看起来不是个好面相。白悠然上下打量了几眼,在心里默默评价道。
这个相亲对象白悠然不满意,随便聊了几句就找个借口溜了,抛开面相不谈,倒也不是对方有多差,背后说人坏话总归是不好听。
就这样吧,白悠然想着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联系,长辈非要白悠然再了解了解,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话,老生常谈,白悠然一边微笑敷衍,一边思考该怎么快速溜走。
白悠然是个眼瞎的,不太会看人,长辈们夸好不好的她不是很在意,结婚这件事儿,她就更不在意了,像她这样的人,也不是说要诅咒自己什么,就注定要孤独终老,无以善终的人,何必再拖旁个无辜之人下水呢?
“你说红豆糕好吃,还是核桃酥好吃?”白悠然为了不让旁人觉着自己是个自言自语的神经病,掏出蓝牙耳机戴上,假装自己在打电话。
“都行吧,反正我吃不出来区别。”
“又不是给你买的,你一只破鸟能吃出个什么区别来。”
她是想买给南山的,但看着橱窗里那些甜点不是很有胃口的样子,想想作罢,这外面的果然不如缘瑾阁的卖相好,味道肯定就更不行了。
白悠然晚上还有课,不打算在外面多转悠,“你自个儿回去吧,不用跟着我,能找着路吧?你帮我跟南山说一声,我晚上回去的晚,就先不去看她了,明天没课的时候再去找她。”
鸾雀挺生气的,这个白悠然根本就是把它当信鸽,它堂堂山神殿守殿神兽,就这么被当传信的使唤,它很不服气,奋力的扑扇着两只翅膀,企图向白悠然表达自己的愤怒。
但白悠然没功夫在意一只鸟的心情,她得早点回学校,再被主任抓到迟到,指不定又要被怎么骂。
到办公室的时候时间还早,有同事给了她一个石榴,又大又圆,看着不用猜就知道里面颗粒肯定很饱满,但悠然不想吃,她不是不喜欢吃石榴,只是凡是要费劲儿剥的东西她都不想吃,白悠然难过地仰天长啸:“石榴太麻烦了!谁要给我剥个石榴我就嫁给他!”
话音还未落,眼前就摆了个玻璃碗,一颗颗红宝石般的石榴籽透着晶莹的光,白悠然抬头看去,满脸感激:“师兄!我就知道你最疼我!我以身相许你要不要?”
许乘风被白悠然的话噎了一下,回道:“别瞎闹。”
这白悠然就不乐意了,虽然她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要能力没能力,要人品没人品,但也不至于这么被嫌弃吧?
“石榴吃着也麻烦,吃完还得吐籽啊。”旁边的同事打趣到。
“……您要愿意咽下去也行,争取来年给咱长出个能结大果的石榴树!到时候,我天天剥给你吃。”
许乘风听着白悠然满嘴跑火车,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忍住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头,“好好说话。”
“我这不就开个玩笑嘛!”白悠然一边抓了把石榴籽往嘴里塞,一边拿着碗给旁边说话的同事递,好东西就要跟大家一起分享才有趣。
许乘风问白悠然:“晚上几节课?”
“两节……”白悠然只是看了一眼年级主任的办公室,就瞬间开始头大,“我现在上课跟上刑一样,看到那群学生比他们看到我还头疼,一想到这样的折磨才刚开始,我头就更疼了!”
“别着急,你今年第一年,慢慢适应。”许乘风安慰着,但也知道,自己的这些话,丝毫起不到任何安慰的作用。
“师兄啊,你说要不我还是下去吧?”白悠然开始想一些馊主意。
许乘风看了她一眼提醒到:“这一年,对他们而言至关重要,别想歪主意。”
他马上有课了,没时间跟白悠然闲聊,又从抽屉里摸出一块糖扔给白悠然就匆匆离开了。
白悠然拆了糖塞嘴里,甜味也弥补不了她上班以来的心灵创伤,自个儿坐在工位上难受。
她是一名初中物理老师,今年是工作的第四年,却是她第一年带毕业班,开学考上来就来了个开门红——第一。倒数的。
班主任已经找她谈了两次话,主任也找过她一次,白悠然想哭,这成绩她也不想啊,当初她就不愿意上来,感觉待八年级挺好,课本也摸熟了,做一只躺平的闲鱼自由自在,多好啊!
偏偏今年扩班教师紧,学校瘸子里面挑将军,硬是把她给拽了上来。
许乘风比她早一年来这所学校,教数学,刚来就带着毕业班,别人都以为她喊他师兄是因为俩人校友,客套的,其实他俩真是师兄妹,从小一起长大,一个师父带出来的。
晚自习结束,白悠然已经觉着自己要升仙了,回到家还没躺下,手机就响了。
校长:明早八点到我办公室一趟
白悠然:收到
又要挨训,怎么就一次考试还没完了?白悠然叹了口气,这日子好难过。
窗台上桂花的香味已经不是很浓郁了,不过还有,白悠然闻着已经淡了的香味郁闷的心情好了些,这花是南山给她的,南山在上面附了些灵力,所以败得要比别的花晚些。
“你们争点气,明早也要好好的开,我起床第一眼看到你们的时候请务必努力散发你们的香气,让我有个好开端。”白悠然点了点那株桂花,希望它们不要像她的那群学生一样,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