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来袭 第1章 缘起云川

细碎的阳光穿过尚且苍翠的松林，在一枚绛红的果子上洒下金子般的烙印，愈显其酸甜可口。

小狐狸已经盯着果子很久了。若非是担心被果子的主人发现，它早就口水流下三千尺。

果子的主人是一条果子狸，一转妖怪，小狐狸也是一转，可每当它看到果子狸龇起牙朝自己低吼，小狐狸往往灰溜溜地不战而退。

小狐狸不是没有想过求助三转修为的娘亲，可是娘亲总是拒绝它的请求。想到这里，小狐狸毛茸茸的耳朵顿时耷拉下来。

可今天不一样。果子狸不知道去了哪里，几个时辰都没有出现，小狐狸决定要主动出击，展示它云川冰狐一族的“乘敌不备”。

它动了，它向前冲刺，它已经快要碰到——！！

灌丛剧烈摇晃，熟悉的果子狸闪电般冲向小狐狸所在的方向。

小狐狸果断从心，扭头就要逃之夭夭，可身后突然传来果子狸撕心裂肺的尖叫。

它猛地回头，滚烫的鲜血染红了它雪白的颈毛。看着果子狸惊恐的眼睛逐渐失去光彩，它愣在原地，直到第二发箭已近在咫尺，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了它的面前。

娘亲！！！

小狐狸突然开始痛恨起自己的弱小，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支箭轻而易举地击碎了娘亲撑起的寒冰庇护，又轻而易举得穿透了娘亲的胸膛，而它甚至连推开娘亲也做不到。

松针被踩断的声音响起，小狐狸被娘亲护在身下，它艰难地抬起头，只能看到一双绣着金线的长靴。

“如果只是想取得赤云果的话，没必要把它们都杀死。”一个略显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出。

“一帮妖怪罢了，死有余辜。”靴子的主人一脚踢开果子狸的尸体，大摇大摆地摘下了鲜脆欲滴的灵果，“况且我做事，何须你来指手画脚。”

“唐栩，你不会真的认为自己一定能成为少主吧？”

冷淡的声音没有回答，可四周的松林却沙沙作响，剑气凛然。

靴子的主人似乎害怕了，连退数步，色厉内荏地嚷嚷道:“现在可是秋猎，你敢发起私斗！？”

“除妖世家的嫡子竟然对妖怪妇人之仁，你可真是给唐家丢脸。”虽然嘴上如此，但这人脚步没慢，还带走了果子狸，“算你狠，不过也只敢在我们这些平辈面前逞威风，在族长大人面前还不是……”

眼见剑气更盛，他又把剩下的话吞回肚子，最终只是“哼哼”两声便悻悻离场。

小狐狸娘亲的尸体被移开，阳光再度投洒在身上，小狐狸使劲全身力气咬住来人的手掌，它要让这些可恶的人类付出代价！

腥甜的味道在口中荡开，隐隐带着木樨花的暗香。

不是、不是他！

记忆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这个人类并没有穿着印象中那一双绣着金线的长靴，小狐狸有点窘迫地松了嘴。但转念一想，人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又啃了上去。

手背沁出血珠，这个人类纹丝不动，用另一只手抱起小狐狸的娘亲：“我要将你母亲埋了，你要继续咬着便继续咬着。”

小狐狸没听懂他的话，只是见自己的攻击毫无作用便转为怒目而视。

“嘤嘤嘤！（你要对娘亲做什么！）”

“怎么还这么凶，”少年冷淡的脸上难得的浮现出一丝疑惑。“难道是只傻狐狸？”

一个脸盆大的土坑转眼间挖好，灰扑扑的泥土覆盖了雪白的狐狸。看着凸起的土包，十一岁的少年陷入了沉默。

直到小狐狸再次咬上了他的手。

“你可真是爱咬我。”

少年摇了摇手，小狐狸没动。

他站起身来，甩了甩手，小狐狸咬得更紧了。

“……”少年只得用另一只手把它托住，“可别掉下来摔个屁股蹲。”

半晌沉默后，“我要走了。”

小狐狸坚定如磐。少年彻底无语了，轻轻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恩将仇报的小东西。”

可当看到小狐狸冰蓝色眼睛前雾蒙蒙的泪水，他又放下手，无奈地耸耸肩:“真是倔强的小家伙。”

只是带着这么一个挂件着实显眼，少年——或者说唐栩，便将小狐狸揣在怀里。

小狐狸惊奇地张开了嘴巴，它感觉一股和煦的风虽轻柔却不容抗拒地隔开了被它咬了许久的手掌。然后那只手扣住了它的后颈，把一片衣摆递到它面前。

“呐，换个地方，咬这里。”

看着飘逸出尘的银纹云锦，小狐狸毫不客气地在上面留下一个牙印。

“你可要咬紧了。”唐栩拍了拍腰间的剑鞘，剑鞘微振，一把色如墨玉的利剑出鞘，在空中画出一个优美的弧形，然后乖巧地停在唐栩脚边。

“无极，我们走。”

细长的狐狸眼瞪得宛如铜铃，看见地面越来越远，小狐狸不仅咬得使劲，而且四只爪子紧紧扒住唐栩腰间，说什么都不肯松开。

幸好已至深秋，衣服比较厚实，唐栩一边俯视连绵的山峦，一边这样想着，整片云川森林如同画卷般在他脚底展开。

正当小狐狸偷偷探出脑袋，一群随阳雁兀的从他们脚下的云海冲出，来势汹汹。无极也速度不减。一场交通事故即将发生，小狐狸一身绒毛炸起，十分后悔上了这个人类的贼船（不，是贼剑）。

发现它正鬼鬼祟祟地试图向唐栩衣摆靠里一点，领头的大雁发出“嘎嘎”的嘲笑。

小狐狸愤怒了。

“嘤嘤！（不许笑！）”毫无杀伤力。

这会儿整支雁群都“嘎嘎”大笑起来，因为小狐狸张嘴的一瞬间，它从无极上掉了下来。

没有什么比空中自由落体更刺激的了，而且是在千米以上的高空。很从心的小狐狸果断闭上眼睛，坦然等待死亡降临。

“下辈子我一定不当狐狸。”它想，“至少要是会飞的妖怪。”

当唐栩拎起小狐狸的后颈毛，便看到它如此安详的神情。

“不是叫你咬紧吗？”唐栩用双手兜住它，检查了一遍小狐狸，毫发无伤。见它呆呆的样子，他无奈地揉了揉它的脑袋，谴责道，“你倒是适应得快，这么高摔下来也不怕。”

“嘤嘤？（你在说什么？）”小狐狸总感觉自己被误解了，“嘤！（不许摸我的头！）”

眼看小狐狸又要啃上来，唐栩嘴角一抽，迅速将那只手换了位置，改为抓住蓬松的尾巴。小狐狸尾巴摸上去手感很柔顺，唐栩趁机多抚了一把。

于是他手中多了一个白色的毛球，奶凶奶凶的。

倘若没有雪白的绒毛掩护，唐栩便能发现它的脸烧成了晚樱般的粉红。

小狐狸只觉得从尾椎骨传来一股火辣辣的酥麻感，无比怪异的同时又羞愤难当。

“这是对你忘恩负义的惩罚。”道貌岸然的道士顶着风轻云淡的伪装，理直气壮（乐在其中）地说，但见小狐狸拼命地在空中扑腾，又松开了力道，颇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我再送你份见面礼吧。”

一摆脱窘境，小狐狸就迫不及待跳到唐栩肩头，发誓要远离这双不怀好意的乱臣贼手。

唐栩的话音刚落，一股强烈的威胁感便从附近传来，小狐狸顿时感到身负千钧之重，但这种压迫感又很快消失。却是无极剑身铭文银光闪烁，周边空间泛起涟漪，浮现出五把一模一样的剑。

小狐狸丝毫没有被这神异所震撼。“要是森林里的果子长得都这样快就好了，”相反，它想起了心心念念的赤云果，“这样我就是全云川最幸福的妖怪！”

只是这五把“无极”看上去似真亦幻，并不如脚下这把凝实。

“这是五转剑技《寒影》，本质是将外放的剑气分割后汇聚一处，再使用精神力引导，分别控制多份剑气。”唐栩不由自主地分析起剑技，随即意识到这并不是在唐府，面前的亦不是永远不苟言笑的父亲。他的眼底掠过一丝懊恼和茫然，但迅速恢复平静，连近在咫尺的小狐狸也没有看出他的心神恍惚。

“嘎——嘎——”此时雁群早已超过他们，留下一片潇洒的背影。

“他们刚才笑你了？”明明是问句，但唐栩用的却是陈述语气。

即使听不懂人话，看见无极气势如虹直逼雁群，小狐狸也知道唐栩要出手了。

冰蓝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只头雁的屁股，“嘤嘤！（我要这只！）”

它可是条有仇必报的小狐狸！

“好。”唐栩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是不习惯于外露心绪，又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五道剑影翩若游龙，轻描淡写地在雁群间穿梭，而所到之处寸雁不留，惨叫连片。而剑影卷起的清风携着每一只随阳雁尾巴上最漂亮的羽毛，一番催枯拉杇后鸣金收兵。

一时间羽落成雨，纷纷扬扬好比大雪。

见那些趾高气扬的随阳雁落荒而逃，甚至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鸟类排泄物的气息，小狐狸扬眉吐气（狐仗人势）地朝着它们“嘤嘤”叫嚣，顿时把方才的悲伤和羞愤都忘得一干二净。

小狐狸虽确有七岁，但妖怪寿命悠长。依据妖怪界的标准，它才初通灵智，不过人类三岁孩童心智，刚记起一件事便忘却一件事。

然而这正是唐栩最羡慕的。

受小狐狸的情绪感染，唐栩的眉宇舒展开来。他从怀中取出一只荷包，小狐狸注意到上面绣着一个它没见过的符号——后来它才知道那是一个“栩”字。

小小的荷包似乎有极大的空间，唐栩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到想要的东西。

掌心躺着一条银色丝线，唐栩介绍道:“这是雪柳枝条的内芯，柔韧光滑。”丝线在指尖跳跃，编成颈链的雏形。

唐栩特意在中间做了一个十字小兜，一颗透明的珠子被装了进去。“敛息珠，可以掩盖五转以下人或妖的气息。”

手边悬浮着一片五彩斑斓的羽毛，唐栩拣起头雁灰蓝的尾羽，其余的塞入荷包。

“还有你想要的，一并给你。”闪烁金属光泽的羽毛被串在其下，随风飘荡。

一个精致非常的颈链三下五除二完工，小狐狸惊奇地竖起了耳朵。

唐栩低下头，替小狐狸佩戴好，又扣上锁扣。

感应小狐狸的妖气，敛息珠化作碧空如洗的湛青色。“倒是很适合你。”唐栩眸中露出满意的笑意。

“礼物，送你。”

阳光给唐栩的身形镀上一层金边，冷淡白皙的面容也变得柔和，秋风猎猎吹起长发，宛如谪仙。

然而小狐狸却不能欣赏人类的外貌，它一向觉得人类与灵兽无异，无非是一种喜欢披着一块布的猿族，甚至连毛都没长齐。

虽然听不懂唐栩的话，但并不妨碍小狐狸觉得这个人类和其他的不一样。

“嘤。”它从他肩头跳下来，蜷在唐栩怀里，很舒服，很温暖。

而无论何时，只要它仰起头，都能看见他浅灰的眼睛里自己雪白的倒影。

流云在阳下反射出瑰丽的光芒，木樨花香若隐若现，小狐狸还能感受到头顶和尾巴上残留的余温。

它将头埋得更深，嘟囔了一声:

“嘤嘤嘤！（哼，可恶的人类！）”

小狐狸和小道士的故事便从这里开始了。

前尘篇第一章，本篇有刀预警！但最终结局是he，本人真的第一次写文，只写了大纲，希望各位读者多多指教。（大改可能改不了，小改捉虫还是可以的，有点but不多的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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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缘起云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