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事情说开后,原本看上去清冷不可亵玩的师兄看向我的眼神愈发温柔不加掩饰,让本就对他怀有不轨之心的我简直承受不住。
他没说,但我知道,先前被控制时对我来说的那一个恍惚,对他来说竟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那一个月他找不到我,感应不到我的气息,更无人可问,又回归到大千世界只剩他一人孤寂。
于是回来第一件事他便让我与他以血为媒,绑定了灵魂的契约。
这是哪怕再要好的道侣之间都不甚愿意签订的束咒,它太**,太坦白了。
灵魂相依,生死同担,你思即我想,你眼即我眼。
即使我知道师兄只是担心我再次消失,却也忍不住多想、何必。
正好我也知道了其他人只是空壳的事,再住在师兄的寝居就不太合适了,我想了想,还是搬回了自己的房间。
又是一天早上,我踏入师兄院落时,他正在窗前浇花。
他院内甚少有植物,除却我曾经在他窗前放下的那一朵朵云裳花,这是我第一次见师兄想养一株什么。
他正浇着的正是一株云裳。
不同于那些被我摘下来的死物,它正静立于花盆里,高雅、洁白,盛开的热烈。
我突然意识到,被我缺席的那个月,我无法给师兄送上每周的云裳花。
这是我唯一确定的,不被游戏控制,取决于自己意愿的坚持。
他会察觉些什么吗?
年听叙早就察觉了,在我还未踏入他的院落之前。
他看向我,将水壶放在一边,温和的笑笑:“你来了。”
他拂过洁白的花瓣,宛如情人般低语:“云裳花很美,不是吗?”
我站到他身边,看着这株见过千百遍的云裳,我忽然明白,也许师兄早就知道那些花的主人是谁了。
年听叙低垂着眼,目光很是温柔:“我轮回过无数次,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
“我最开始应该是喜欢养些植物的,但是它们太完美了,不需要浇灌也不会枯萎,太过无趣。”
“时间久了就不爱养了,院子里活物越少,我越自在。”
“但那天救下你之后,我窗前突然多了这样一株花。”
我没出声,他也没看我,只是一点点剖析着自己的心绪。
年听叙低诉着:“我最初还以为是系统在我的窗前刷新了一处设定,我将它丢掉后它却没有出现。”
“后来每周我的窗前都会多出一株云裳,不同于其他植物,它们被摘下后居然会慢慢枯萎。”
我听得入神,这是我并不知道的细节,在当时的我看来,所有事物都是鲜活的,花会枯萎,叶会衰落,一切都生机勃勃。
师兄偏头看我,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比以往真切许多:“我看到你偷偷给我送花了。”
我早有预料但仍措不及防的“啊”了声。
“我猜测也许你也有了意识,我曾偷偷测试过,但你没有任何反应。”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程序设定才来做这些的,不过我还是有些开心,因为这株会枯萎的花。”
我忽地开口打断,生怕他误会什么:“不是程序设定!是因为喜欢你才这样做的!”
年听叙微张着唇,像是被弄懵了,欲言又止,最后缄默下来。
我也懵了。
这句突如其来的告白同时搞懵了两个人,气氛变得奇怪,对我来说甚至尴尬到坐立难安。
我搓搓手,试图找补:“不是,我的意思是……”
“哈啊……”年听叙抿唇笑出声来,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又难以遏制地笑着摇摇头。
他像是听到什么很可笑的事,眉眼弯弯,或是觉得失态,又压抑着自己无声开怀。
我住了声,愣愣地看着他,一向没什么太大情绪的师兄似乎很开心,但灵魂的契约转述给我,他在自嘲,在难过,复杂压抑的情绪向我扑来,压的我不知所措。
年听叙前一刻还在笑着,紧接着一点点收敛了笑意,他不知道在看哪,手指蜷缩着,数据捏造的心脏砰砰跳动着,疼的他眼尾发红。
他喃喃自语:“原来是因为喜欢啊。”
我有些担心:“师兄?”
年听叙回过神来,恢复成往日温和可靠的样子,他看向我,那双乌泽的眼睛变得亮闪闪的,好似一向被乌云笼罩的夜空亮起了繁星,散去了深藏缭绕的郁气。
“小师妹。”
他喊我:“你搬回来,继续和我一起住吧。”
10.
我和年听叙在一起了。
虽然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但藏了十年的私心有一天突然自己落入我的怀中,这种感觉好似做梦一般。
在一起后和平时其实也没什么两样,或者说我们也不知道普通道侣之间该如何相处,但心态的转变让我对每一次有意无意的触碰都忍不住雀跃。
年听叙拉着我坐到桌前,为我倒了一杯茶,温和道:“其实你的名字我很早之前就想好了,还以为不会有说出口的一天。”
我明白他的顾虑,警惕性拉满的他一度怀疑过我是别人安插的傀儡眼线,对他来说扮演一个合格的NPC已成习惯。
对我来说,儿时的经历是为游戏剧情服务,压根没有多少记忆,拜师后大家都“小师妹小师妹”的喊我,若不是突遭变故,我恐怕永远无法意识到这个最大的bug。
“绿林津润间,悠然乐无疆。希望你我都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快乐。”
他顿了顿,目光侧到一边,避开我的视线,耳廓渐渐泛红,说话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其次就是……我觉得这个名字和我有些般配。”
我简直要怀疑我那端庄自持的师兄是在勾引我。
我忍不住咽下口水,近乎狼狈地灌进一杯茶:“唔、唔……嗯,我很喜欢,谢谢师兄。”
他递给我一方帕子,浅笑着,温润如玉。
我羞窘地擦去唇边水渍,想起了正事:“对了师兄,你之前来天牢接我时,我其实还处于被控制的状态。”
年听叙正抿着茶,闻言微抬眼扫了我一眼。
我回忆道:“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着那个世界,那里的事物完全不同于我们这边,也没有什么灵气,我们都在一个光幕里。”
“你来接我时,我满脑子都在想要与他割裂联系,接着他们那边就突然就停电了,我也拿回了掌控权。”
“……停电?”年听叙有些茫然。
“啊,就像灵力突然中断了,他没有了与我构建联系的媒介。我们的法器是依靠自身灵力所控制,但他们不一样,他们大部分工具的运作都是依靠电能。我下意识解释着,随后顿住了:“奇怪……我怎么突然知道这些。”
我按了按额头,拧眉梳理着脑子里突然多出的常识概念,一时没注意到略微沉寂的气氛。
我继续道:“在那之前我感受到一股极其熟悉的灵力波动。”
我看向他:“那是你的灵力,师兄,你做了些什么吗?”
年听叙想起什么,忽然露出一点宽慰的笑:“这样吗……原来媒介是共通的啊……”
他似乎很愉悦:“看来我们可以尝试逃离这里了。”
11.
突然的停电让陈善泽有些懵,他用手机在直播间解释了下就下播了。
停电前那一串意味不明的好感度让他没法不在意,他进入游戏论坛,反反复复去查看相关数据。
“奇了怪了。”
陈善泽划拉着其他网友上传的年听叙的各种立绘,大部分都是剧情PV截图和在昆吾山固定场景的互动照。
官方设定的是每个NPC对主控的初始好感度是随机的,但再高也不会超过50,而且每天最多只能加十好感,三百封顶。
之前莫名其妙被锁血,没操作自己进剧情,上下线登录地点不一样,先前还能说是自己触发了隐藏剧情,但现在除了bug他实在想不到怎么解释。
他点进一个玩家剧情视频。
《遇仙途》主控是可以自己捏脸的,大部分要么自己捏要么选初始或者ai随机,总之在这里每一张脸都是独一无二的,无法分享,除非你能仿着喜欢的脸自己捏一个。
但对于大部分手残来说,静态再怎么好看,放进动态剧情里都或多或少有些崩。
陈善泽回想了一下,自己ai的那张脸似乎还挺灵动的。
他并不介意主控的脸是不是最独特的,只要剧情看着不突兀就行,他一直是个庸俗的人,能赚钱,有点小名声就是他的追求。
天色暗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电,他干脆爬上床睡了。
第二天早上他登进游戏,正好在年听叙院子外。
他围着院子徘徊了一圈,卧室进不去,他下意识用鼠标到处点击着,屏幕突然闪烁一下,接着他就出现在了书房。
年听叙不像之前固定在昆吾山学堂那站着,此时正在桌前练字。
陈善泽过去和他对话,无非是些嘘寒问暖的关心,他平时只刷级刷主线刷成就,也不找年听叙互动,论坛查了下年听叙的好感礼物就随手送了幅名家书法过去。
[小师妹居然知道我喜欢什么?谢谢,有心了。]
他望着我微弯了眸子:“不过你是我最在意的人,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我猝的红了脸,生怕玩家发现什么。
陈善泽玩多了游戏,对此习以为常,刚送完礼就去瞅了眼年听叙的好感度,依旧是520没有变,他嘀咕了句,顺手截了个图丢给游戏客服,又叭叭了些玩游戏遇到的bug,提交反馈。
他点击年听叙,想看看高好感有些什么互动。
牵手,贴耳悄悄话,拥抱,双人剑舞,弹琴,公主抱转圈圈……
一划拉下来十几个,除了不让你真亲上,都还挺暧昧的。
他随手点了个【转圈圈】,但是毫无反应。
“嗯?”
陈善泽一溜烟把互动都点了一遍,一点动静没有,像是卡死了。
他“啧”了一声,切了游戏去检查网络。
12.
年听叙有些新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在和我灵魂相连后,他终于看清了我口中描述的世界。
各种光幕,跳动的文字,他就像另一个误入全息游戏的玩家一样,由于他并不像我一样被玩家掌控着,年听叙甚至能随自己心意打开“游戏地图”“世界频道”等各种板块。
他一边笑着与满脸幽怨的我进行系统互动,一边饶有兴致地翻看玩家聊天界面。
他随手翻了翻就叉掉了,不知为何他们都在用同一句没营养的话在刷屏,似乎没什么有用信息。
而我这次有年听叙轮回了无数次的灵魂保护着,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突然失去意识,甚至无师自通的学会把自己变成一串数据流,凭借对外界的了解,在陈善泽打开游戏的一瞬间在其电脑里种植了一个病毒。
我向年听叙传音道:“师兄,媒介种好了。”
我在浏览这台电脑的信息,并不知道操控我的人刚刚做了些什么,但是师兄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劲。
年听叙眼神不太自然,从一开始的疑惑转变为不知所措,接着红了脸蹙眉欲言又止,然后下定决心似的目光逐渐认真,像是在学习什么对他来说“荒唐”“僭越”“孟浪”的事。
“听叙师兄?”
我疑惑出声。
年听叙似乎还没回过神来,那些外露的情绪就被他下意识收了回去,他顶着一张淡漠平静的脸看着我,嘴角勾着一丝标准化的笑意,眼神却是空洞木讷的,就像一个被多年伪装养成的习惯所托管的待机角色,身体还在回应,灵魂却不知道飘哪去了。
他刚刚单方面拒绝了玩家一连串的互动申请,虽然这个人操纵的是他师妹的身体,但他不希望让身体暂时不受控的我感到难堪与冒犯。
只是……
他回想着刚刚光幕投屏给他的画面,他们跟随那些奇怪的指令亲密互动着,他从未想过除了牵手和拥抱还可以做这么多事。
这些似乎是很好的情绪表达模板……他应该学习一下吗?
那个人似乎没看游戏了,我走过去勾勾年听叙的手,成功把他唤回了神。
我感觉到师兄脑子似乎缠成了一圈乱码,我很是好奇:“师兄在想什么?”
年听叙垂眸看我,我的小拇指正勾着他的,有些调皮地轻轻摇晃着,那种外露的欢喜随着契约填满了他的心脏。
他目光一点点柔和下来,不再去算计接下来该表现出什么情绪,也不去想这份充盈内心的柔软究竟是出自于谁。
自己的情绪能轻易被另一个人牵动、影响,这种感觉应该是陌生、不受掌控,能激起他危机感的,但……
年听叙学着视频一点点与我十指相扣,在我害羞忽闪的目光中笑了下。
“没想什么。”
他摇了摇我们相牵的手,识海化作数据流顺着病毒窜了出去,一瞬间捕捉了有关游戏的所有信息。
他掐诀给游戏插入了我和他两个新的NPC数据:“我们出去看看吧。”
这样似乎也不错。
13.
两个初入新世界的外来之人穿梭在无数由0和1构建而成的盛大的电子洪流中,透过无数的电子眼来窥探这个世界。
这似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这张虚幻的网将这个世界紧密联系起来,无论距离远近,无论人种之别,无论语言差异,它将所有相识的,陌生的人都化作网络上的一点,所有痛苦的,喜悦的,愤慨的情绪都温柔包容,演绎着此方世界之人的段段人生。
灵气充盈的世界没有做到的事,被这个没有修仙,没有术法,脆弱的似乎一碰即碎的世界做到了。
一场浪漫的奇迹。
可能是陈善泽的反馈成功了,在某一次游戏更新后他的各项数据都回归了正常,年听叙的好感给他判定成的最高300,也没在出现些场景跳跃的问题。
陈善泽拉近视野,打量着依旧明艳漂亮的主控,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盯着角色那双眼睛看,总感觉里面少了些什么。
他品不出来,依旧每天上线直播打卡刷主线过任务,过着平静普通的生活。
那个新的“年听叙”代替着逃离的主人留在游戏里,随着剧情的推进在无数玩家的剧情中入魔、黑化、死亡。
令人唏嘘,但也起不了波澜。
这之后不久,Forest公司突然收到一封网络自荐信,上面附上的是有关《遇仙途》全息游戏的改编和构想,方案实施性极强,瞬间把老板迷住了。
Forest本来就是以研发智能高科技产品为主,《遇仙途》从一开始就是为打造第一部全息游戏而抛出的引子,技术部门已经有了大概方向,只是还有难关没有攻破。
而这种创时代性的技术被一份轻飘飘的文件解决了。
不久之后,第一部全息游戏问世,依旧是修仙背景,可以直接和NPC对话交流,情感充沛,互动性极强。
陈善泽感叹着科技发展的迅速,丝毫不知道在他手下曾经有两个出逃的奇迹。
14.
我和年听叙有意无意的助推着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引导着游戏公司为我们创建了一个全新的,鲜活的世界。
我们游走在两界之间,在全息游戏中开辟了一块和以往一模一样的地方,捏了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NPC充当载体,玩家们都知道年听叙和林津乐是游戏里一对普通的情侣。
大家都把这个微不足道的重名当做游戏官方的彩蛋,无人深究。
我们蜗居在小小的院落里,偶尔变换样貌和无数玩家一样在这里游山玩水。
现实世界的数据库中被我们导入了自己捏造的身份信息,实验室下两具隐秘制造的高精度仿生人也睁开了眼睛。
我看着对面适应新身体的师兄有些忍俊不禁:“头发剪短了,看着有些不习惯。”
年听叙摸了下后颈的碎发,若有所思:“不喜欢吗?”
在这个世界能浏览的东西太多了,我不让年听叙学,自己却看了不少。
我走过去,轻抚他的脸,他表情依旧淡淡的,顺从地被我挑起下巴,抬眼专注地看我。
是我最喜欢的师兄啊,只是看着就令人欢喜。
我干脆拥抱过去,脑袋在他脖间蹭了蹭,撒娇道:“喜欢的。”
“师兄怎么样我都喜欢。”
一个因爱而生的角色带着在轮回中因恨而生的角色逃出了牢笼,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我们正常的走在大街上,和这里无数对普通情侣一样去感受生机勃勃的世界,无人发现我们的异常。
我瞒着年听叙在现实中研究出了新的花种,第五百二十一朵,活着的,会枯萎的,真正的云裳花。
给这十年交付了最完美的答卷。
游戏内的NPC好感关系图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默默发生了变动。
年听叙对自己唯一的联系,自己的道侣好感涨了一格。
鲜活的520跳成了521。
未来会有新的NPC出现吗?
我半跪在床上,垂眸俯视着半躺着的师兄。
年听叙的手掌支撑着身体,衣衫半解,裸露在外的肌肤蒸腾着淡淡的粉意,他依旧对身上情动的反应毫无所觉,只是用已经迷蒙的眼神注视着我。
我忍不住去啄吻着他的唇,满意地看着淡漠的人沾染上迷离的欲求。
谁知道呢。
第一篇短篇写完了~感谢喜欢~本人还有很多这类带点玄幻的脑洞,如果大纲凑不成长篇的话大概率会压缩成短篇发出来,喜欢的友友可以关注一下下,不过除了这篇应该很少会写第一人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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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