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家的公子生的俊气英朗,又是南应皇族,女儿,一会儿去见见他,与这般身份的人相识,对你,对我们家都大有好处!”佘元伯坐在厅堂的主位上,兴致冲冲对女儿说着夏侯遗的诸般好话。
一旁的佘夫人埋怨说:“女儿才回家,让她休息休息。”
“爹,你可从没将外人带到家里来。如今不仅‘拔刀相助’,还带回家养伤?”佘家大小姐佘莲之用骄横的语气嚷道,转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路见不平,助人脱险,这不是我辈天经地义的吗?这可是老天给我们的机会。”佘元伯得意道。
佘家小姐哼笑一声,漫不经心地说:“路见不平?爹爹,您老人家什么时候转性啦?”捋着垂在胸前的发丝,兀自笑个不停。
“怎么和爹说话呢?”佘元伯愤怒中夹杂着尴尬。
佘小姐却对其父的愤怒不加理会,娇声道:“爹,您别生气呀!我这不是怕您有事瞒着我们,到时候出岔子,我不明就里的,也不知要怎么帮你圆话。”
“是啊,老爷,你还是说清楚的好。”佘夫人觉得女儿所言有理,也跟着附和。
佘元伯正要说话,见门口来人,咳嗽两声向夫人和女儿示意。
只见解儿端着茶点慢慢走进来,依次给三人斟茶和摆放点心。
“一说到重要的事就出现?连招呼也不打。”佘小姐话中带刺,似是要刺死解儿一般。
“妹妹知道姐姐今日回来,准备了你爱吃的茶点。”解儿微笑说话,仿佛没察觉尖锐的冒犯。
佘莲之盯着解儿,满眼厌恶,哼笑一声,冷冷嘲道:“有劳妹妹了!不过呢,我现在没胃口。”
她站起身,对佘家二老说:“爹、娘,孩儿累了,先回去了。”话音未落便走出大门,任佘元伯怎么唤都不回头。
“唉!真是……平日里惯坏她了!”佘元伯长叹一声,本想着夏侯遗的到来是天公作美,可女儿却一点也不合作,令他颇为苦恼。他觑着立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解儿,心下更是烦躁,急着打发她离开。
解儿应了,没有看他,正欲转身却又被他叫住。
“夏侯遗怎么样了?”
解儿淡淡答道:“夏侯公子恢复的不错,再过几日便可痊愈。”
佘元伯沉吟半响,挥了挥手说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解儿每日出入夏侯遗的居所,天天为他煎药、送药和置办所需物品。兴许是自小养成的贵族习气,夏侯遗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要求,解儿总会耐心的满足他,从没抱怨过什么。夏侯遗也十分喜爱聊天,只要解儿一来便与她说个没完,问东问西,不断缠着她。佘元伯时不时也来和夏侯遗聊一聊,总归不是长时间相处,几天下来,解儿自然成了他最熟稔的人。
夏侯遗不喜欢解儿叫他夏侯公子,认为那样很生疏。他告诉她自己的字是‘勿念’,让她直接叫他的字。他和解儿讲了很多自己经历的趣事,也希望多了解一些她的事情,可解儿除了告诉他自己全名叫禤解以外,再没说过其他关于自己的事情。
夜晚,寒意比白天深重许多。
庄园北面尽头的石门徐徐打开,手持烛台的女子从中走出,一席深色长裙与夜色融为一体,微弱烛光吃力地照亮四周的黑暗,烛火光影随着强横的夜风在女子脸上慌乱摆动,她用手护住不安的火焰,像是护住一个不安的孩子。
“解儿!是你吗?”一声轻唤自空中传来。
解儿寻声望去,不远处的假山上,夏侯遗坐着伸头看向这边,不断地挥着手。
她走近,抬头望着他。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你又在这里干什么?”夏侯遗嘿嘿笑着。
解儿没有回答,带着劝慰的语气说道:“你还是回去吧,夜间寒冷,对你恢复不利。”
夏侯遗得意道:“我好歹是习武之人,在舅舅的军营里什么苦都吃过!身体好得很,那点毒伤早就好了!今天不知为什么,我就是睡不着,也不想在房间里闷着。”
他瞧了眼穿着单薄的解儿,柔声道:“夜里冷,你回去吧。”说完仰头望着渐渐走出乌云的月亮。
不料解儿将烛台放到一内里平坦的石凹处,向假山上攀去。夏侯遗察觉,不由伸手扶住晃悠的她。她的手虽然冷冰冰的,可却软绵细滑,握着很舒服,夏侯遗一颗心也砰砰乱跳起来。
待她安稳坐在身旁,夏侯遗方才松手。
“看来睡不着的不止我一个。”他讪讪地说。
一阵安静,二人望着空中明月,露出浅浅笑意。
“解儿,我有个疑问,想问你很久了。”他终于找到机会,定定看着解儿的脸。
“什么?”解儿没有看夏侯遗,仍然望着月亮。
月光之下,她的面庞越发显得精致,只是神情黯然,似乎有着无尽的心事,令这张无比精致的脸看上去如同毫无生气的瓷器一般。
夏侯遗回过神,才发现解儿已瞧了他半天,等他接下来的话语。
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夏侯遗谨慎问道:“你是佘庄主的亲外甥女对吧?”
“是。”解儿露出不解的神色,不知他想问什么。
“可是,你为什么做下人的事情?也不是那种下人,只是他们对你恭敬,却还让你做下人活计,我很疑惑。”
夏侯遗觉得自己说话颠三倒四,不好意思起来,又生怕解儿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加重语气问道:“解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解儿转过脸,沉默好一会,缓缓地说:“这是我自己要求的。”
夏侯遗观察着解儿的每一个神态,想捕捉到些什么,却是徒劳。
他感到解儿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可是他想知道,急切地想了解这个女孩的一切,即便她用沉默终止,他还是不甘心地问:“为什么?我想知道。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应该坦诚相待,互相说说心事,这很平常,对吧?”
解儿转头,对上夏侯遗的眼睛,清澈明亮的眼睛映着皎洁的月亮,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心不由为之震颤。不仅仅是因为这双瞳自然的美丽,还因为那样诚恳、关切又带着爱怜的眼神。她避开夏侯遗的眼神,淡淡说道:“我自幼家遭变故,纵使舅舅一家待我再好,依旧是寄人篱下,我不愿白受人恩惠。”
“变故?难道只剩你一人?”夏侯遗睁大眼睛,虽然惊讶可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是啊。”解儿笑意苍白。
夏侯遗张了张口,想继续问,可一时间又不知该问什么。也许因为解儿与他都是孤儿,也许因为他们都“寄人篱下”,一股亲切感涌上心头。
但他们又是不同的,舅舅待他如亲子,将最好的一切毫不吝啬给予他。但解儿的境遇比他凄凉。佘元伯虽对她有几分敬意,可似乎带着几分疏离,全然不亲熟。
二人静静地坐在假山上,静静地看着月亮在浮云中忽隐忽现,时间仿佛被拉长再拉长,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