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天之后,秦穆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和常命一同又在诊所里生活了十几天。
他还是和往常一样白天去上班,晚上看着心情开业,丝毫没有因为诊所里多了个常命就变的有什么不同。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大概也就是多准备一个人的饭吧。
不知道是为了养伤还是别的什么,常命这十几天竟然全都老老实实的待在诊所里没出去’工作’过,他这几天经常抱着电脑查什么东西,自然也没有了那么多的时间缠着秦穆然骚扰,顶多也就是每天早上秦穆然起来的时候花样百出的跑到他面前像只开屏孔雀一样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交往。
这人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每天被人无情拒绝倒也不觉得尴尬,态度平常的就像是听了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哪怕每天秦穆然给出的回答都是一句冷冰冰的“做梦”也一直笑吟吟的叫秦穆然去楼下吃早餐。
是的,现在叫秦穆然起床这活儿归常命管了。
他毛遂自荐从李菲菲那里把这事揽到了自己身上,每天准时又守礼,没有秦穆然的同意绝不往对方的屋子里看半眼,看他这么有眼色的份上秦穆然也没有就此说什么,一来二去也就这么默认了。
今天也不例外,秦穆然今天正常上班,七点就要查房了,六点就得把自己从床上拔起来——虽然说做到了副主任这个位置,秦穆然早就能随着自己的心愿想几点查房就几点查房,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他跟着师父早就已经习惯了早上查房了。
常命很准时的来敲了门就下楼去了,秦穆然把自己收拾的人模狗样的下了楼,以前他们诊所的早饭是薛定谔的,现在有病人在这里住着,每天上千的医药费给着,秦穆然再黑心也不能不让人吃早饭。
这么一来,诊所里三个人干脆也都吃起了早饭,就连一向生活不规律的秦穆然也能跟着随便吃上几口。
以前是嫌麻烦懒得去买,现在稍微吃一点之后再去上班,就连轻微的胃痛似乎都好了一点。
秦穆然心情不错,对于常命的防备之心也稍微减弱了些。
他夹了粒花生米到自己的碗里,随口问道:“常先生这几天不用去工作?”
常命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职业的原因锻炼出来了这样的技能,他这会儿早就已经放下了筷子,两条胳膊撑在桌面上一副欣赏美人的样子盯着秦穆然看:“嗯,钱不是还没花完吗。”
他的目光一直放在秦穆然的身上没挪开过,换一个人在这里坐着恐怕早已经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了,秦穆然却安之若素——常命的目光固然有一种难言的压力,可他本身在医院的食堂吃饭时也有很多人看他,这种程度的目光而已,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钱没花完?”
秦穆然重复了一遍常命的原话,早起尚未完全清醒过来的脑子有点混沌。
常命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嗯,应该还够住个十几天的吧?”也不知道他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眼神骤然一变,像是来了兴趣一样:“亲爱的你是担心我没钱吗?”
他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朋友之前跟我说国内相亲一般会要求有一定的资产,我在国内没车也没房,怪不得秦医生不愿意答应我。”
秦穆然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没否认也没肯定:“你没钱?”没钱到只够支付十几天的医药费?
痞里痞气的男人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这回轮到秦穆然的眼神骤然一变了,常命怎么看都是一副不缺钱花的样子,名表说砸就砸毫不在乎,之前他没联系上外界的时候说自己没钱秦穆然信,可现在他工作都已经重新做起来了,说自己没钱?
鬼都不信。
“哎,你别不信啊。”
常命向着他挑了挑眉,“作为秦大医生的追求者,我怎么会隐瞒我的个人资产情况,秦医生,我真没钱。”
他叹了一口气,好像很可怜的样子:“为了继续在这里住下去,我可是拖着病体去工作了啊。”
“······你当初出门是为了这个?”秦穆然有点不太相信。
“是啊,总不能拖欠秦医生医药费吧。”常命向着他眨了眨眼,他的表情一贯轻浮,眼神却深邃又沉稳,给人一种恍若深情的错觉。
是错觉吗?
是错觉吧。
秦穆然错开目光,忽略掉心底一瞬间的悸动。
“秦医生。”
秦穆然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秦穆然。”
常命认认真真的注视着他,脸上一贯轻浮的表情消失无踪,他看着秦穆然,认真极了,就仿佛他是这个世界上剩下的最后一个人类一样。
他开口:
“虽然我很穷,没有什么积蓄,也没有房子和车,但是我会愿意为之而努力。”
“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秦穆然走在街上,依然是去医院的道路,来往的行人神色匆匆,夏天的空气一如既往的炎热,一切都再平常不过。
但他的心跳却一反常态。
他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却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每天常命雷打不动的一次表白和许诺,但是今天那一句拒绝的“做梦”之后他却破天荒地的产生了一点心虚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看起来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常命那家伙眼睛毒得很,但凡自己有一点异常,对方肯定会紧紧抓住不放死缠烂打,可常命的表现和以往的日日夜夜并无任何不同。
日日夜夜。
他又想了一遍这个词。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竟然已经快要把当初和常命的约定忘掉了,他们当初约定的是常命伤好之后就搬出去,可常命后来又因为工作的原因受了伤,出院的时间理所应当的也就向后延迟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让秦穆然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混乱,于是他也就顺理成章的把这个小小的约定给忘到脑后去了。
他不经意的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在松动。
不过只要常命从这里离开,搬走的话就没事了吧,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忘掉他,然后变回以前的自己。
常命的伤已经又一次好的差不多了,和之前那次不同,他这次养伤的态度相当良好,没有再发生类似于故意弄坏缝合好的伤口的事,一心一意的期盼着伤口彻底痊愈的那一天。
想来出院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秦穆然知道最近常命在忙些什么,但他并不过问。关于那些东西,经过那天晚上的混乱之后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原则,他不主动去接触,也不主动去远离,就保持现在这样的态度就好,常命要去查要去看是他自己的事情。
虽说现在常命还是天天跟他表白,但是时间重心显然已经挪到了调查那些东西上,秦穆然不用看也知道对方现在是副什么样子。
就跟他当年一模一样。
好奇又畏惧,一只脚踏在深渊的边缘。
想来他是对那些东西很感兴趣的了,经过了这十几天,应该已经完全被吸引住了,于是理所应当的对于自己的执念也消散的差不多了。
秦穆然应该觉得满意的,可现在他却又不那么确定了。
医院的感应门打开,风度翩翩的医生走进大堂。
他笑着同路过的每一个同事打过招呼,又在护士台放下了些买来送给小护士们的水果蜜饯之类的东西,就和往常那个完美又绅士的秦副主任一样。
查房一如既往的进行着,身披白大褂的医生耐心细致的检查了每一位进行过手术的病人的术后情况,又态度良好的对着充满忧虑的病人家属做出一系列的解释和安慰,即便是院长路过都会对于他的工作态度有所称赞。
他看起来专业又敬业极了。
专业的秦医生不会在工作时间接私人电话,更不会随便掏出手机来看,所以当他看到那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临近中午的时候了。
Τισιφνη:这段时间感谢秦医生的照顾了
Τισιφνη:我准备明天出院,等秦医生今天回来下个诊断?
秦穆然的手指有一瞬间的停滞,他放下手里的筷子,然后在屏幕上敲上一行回复:
秦:好
他不想再看,将手机切回主页休眠,同事端着餐盘在对面坐下,他抬起头和对方打个招呼顺势收起手机,谈笑自如仿佛没有受到这个消息的任何影响。
常命要走是好事,他之前怎么赶着也不肯走,费了好大的力气一无所获,现在他自己能够痛痛快快的自己提出来搬出去是好事才对。
没错,只要常命离开这里,一切就会回到原本的样子,生活也能理所当然的重新回到正轨,不必担心那些东西找上门来。伯父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个小小的插曲,知道他差点发病,重新回到以前的那个状态之中。
他不应该再给自己的伯父添任何麻烦了。
这不是很好吗。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秦副主任的心里有一点点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