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启年记事以来,收到最多的评价就是倔强和坚持,但他本身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看在钟巳昌的面子上,直白点讲就是犟和轴。
人都是贪心的,他本来觉得能留路又在身边就满足,结果没几天就得寸进尺,根本不知道相敬如宾四个字怎么写。
工作日不比周末加班,钟启年依旧提早到,但把车停远了点,人也没直接站门口,以免太扎眼。
不然弄巧成拙,被人记恨上就得不偿失了。
路又在研究所一天受到了不少遮遮掩掩的注目礼,最开始还不大适应,被看得浑身难受,时间一长,昨晚那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儿又上来了,虽然还是没那么舒服,但尽量不刻意关注。
期间邹邻这沉不住气的大学生站起来就要跟人对着干,路又离得太远,前两次没拦住,之后不得不麻烦邹邻的带教看着点,没必要因为这点事和人剑拔弩张。
只是路又自己脑仁疼,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做好了心理准备出门,果然看到意料之中的两个人。
但好像不大一样。
路岳平看见路又出来,抱着胳膊从鼻子里重重出了一口气,压着八百句话似的转过头,反倒是季柳泪眼汪汪地迎上来。
路又额角青筋直跳。
还换上战术了。
这二位有这样的毅力,专心找点赚钱的活,指不定早就成功了。
季柳适合做演员,路又出来的时候眼泪就含在眼眶里了,等她走过来要拉路又的时候,一滴眼泪刚好掉下来。
路又神色不变,跟着出门的邹邻看懵了。
“小又,你就可怜可怜爸爸妈妈吧,这些年为了供你读大学,家里欠了不少债,是,爸爸妈妈也知道你工作不容易,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找过来的,家里的亲戚都和我们翻脸了,可我们真的拿不出钱了,这让爸爸妈妈以后在老家怎么做人呀……”季柳一边说,积攒在眼眶里的眼泪一边啪嗒啪嗒往下掉,说到最后声音都发颤。
吃软不吃硬好像刻在全体人类的DNA里,昨天路岳平大呼小叫的时候,人群中尚且有争论的观点,今天季柳一哭,围观人员立刻统一战线。
“这路工怎么回事啊,给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样,把爸妈丢老家一点也不管,你看他妈哭成什么样了都。”
“就是啊,不过这小地方出来的,这样的还真不少,狼心狗肺。”
路又刚把邹邻按下,没想到人群中还有出来喊话的。
“不是,这也真够狠心的,阿姨别哭了,你儿子指望不上,不然我先借你点应应急!”
路又本来要拽着邹邻故技重施,这回兴致被勾起来,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是个生面孔,看着挺年轻的男生。
他决定以后再也不说邹邻莽撞了。
“行啊,”路又把胳膊从季柳的手里抽出来,走得头也不回,“你借吧,要不说还是好人多呢。”
路又走得潇洒,放话的人一时冲动,本来是想刺激一下他,没想到这人根本不买账,登时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眼见路岳平和季柳双双看过来,下一秒就要往自己这边走,男生立刻偃旗息鼓,说着自己还有事就拽着旁边的人走。
主角都走了,围观的人很快也散了,留下路岳平和季柳在原地。路岳平气不打一出来,抬腿踢了一脚旁边的树干,季柳把脸上的眼泪擦掉,本来楚楚可怜的表情立刻消失不见。
“你出的馊主意,”路岳平往旁边淬了一口,“钱没要成,又跑来闹笑话。”
“没人会觉得我们闹笑话,”季柳抽出纸巾继续擦脸,“放心吧,小又爱面子,我们多来几天,他迟早顶不住。”
路岳平不太相信,刚要反驳,被一道带着笑的声音打断,下意识循声望去。
男人的棕发被落日映成金色,琥珀色的眼睛被照得更浅,勾着嘴角,一只手插在棕色大衣口袋里,他明明笑着,但季柳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察觉到危险。
“抱歉,刚刚听了一半去接电话了,请问两位是需要帮助吗?”
天色渐晚,路又回家见到钟启年的次数不多,推门一片漆黑也没觉得奇怪,本来打算给自己简单做点吃的,走到饭桌旁想起某人昨晚的一连串行为,还是把晚饭的菜单丰富了几道。
但可能最近运气不大好,钟启年也不给他面子。
电饭煲的滴滴声和钟启年的消息同时到来,路又点开手机,只打了两个字。
【Tower】不去。
以至于一个小时后,路又身穿钟启年一早准备好的高定西装坐到副驾时,钟启年偏过头来,说话时的声音都拖长了。
“不是说不去吗?”
“合约的一部分,我信守承诺。”路又目视前方,脑袋一点没动。
钟启年憋着笑,见好就收,没再打趣,一边启动一边和路又简单介绍。
“今天的晚宴规模不大,但含金量比较高,主要是之前的合作商、目前正在接触的有合作意愿的潜在合作商,再就是和我家交流比较密切的,我刚宣布了结婚,得劳烦你出现一下,证明确有其人,不用聊太多,之后这种场合不想来也可以不用来。”
路又点头,没说什么,只是忽然想起自己走得太急,还没来得及收饭桌上的菜。
钟启年这人太聪明,准能一眼看出来。
于是路又忽然气不打一处来,抬眼看向钟启年:“你觉得自己很有分寸感?”
钟启年不知道打哪来的心虚,手一滑,差点拐带着方向盘一起直冲旁边的车道。
“怎么?”好在钟启年表情管理还算可以,面上没多大显示。
路又目光在钟启年身上停留几秒才转过头:“你让我两天没开播了。”
钟启年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放松下来,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懒懒散散地说:“我们主播一刻千金,回头我刷整场礼物补上。”
路又目视前方,没再说话。
路又和钟启年到得晚,进入别墅时人都到得差不多了,路又还没来得及打量现场人员,一个熟面孔就凑了上来。
宋轩西装革履,一改前几天在办公室时的疲态,整个人容光焕发,旁边一袭翡翠色晚礼服的中年女士挽着他的右臂,也向两人点头致意。
下一秒,路又手上忽然传来温度,他不太适应,下意识想抽回,却被人早有预料地牵制住。
路又扫一眼钟启年的侧脸,这人没任何表情变化。
商人的表情管理都这么厉害?
“还没来得及当面感谢你呢,”宋轩走近,从旁拿起一杯红酒,和路又轻轻碰杯,“要不是你骂我那两句,我还真拉不下脸去和我妻子和好。”
“宋总,过奖了,”路又轻抿一口红酒,“我只是遇上了恰好的时机,您早就想行动了,只是还想要一个契机,或者说一个理由,不是吗?”
宋轩笑起来:“一直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路又。”路又回以微笑。
告别宋轩二位,钟启年牵着路又前前后后打了一圈招呼,路又本来想说打个招呼也没必要一直牵手,但人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来,愣是没捞到空档。
也就随钟启年去了,不然搞得像他神经敏感。
一圈下来,路又都不记得自己做了多少遍自我介绍,经常忍无可忍地想说要不然给他个麦克风让他站台上说,有钱人的规矩真多。
好不容易结束,钟启年见好就收,松开路又的手,下一秒这人就头也不回地离场。
“路先生很有个性。”旁边刚打过招呼的李总挂着商业性的笑容。
“我爱人喜欢安静的地方。”钟启年偏头笑着回答。
李总笑容挂在脸上,有那么两秒忘了怎么收。
这小伙子笑得未免太真诚了点。
路又晃着手里的高脚杯出了客厅,一眼瞄到后花园的木质秋千,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坐上去,背后的靠板长度刚刚好,让他不用太费力。
他晃酒杯的动作停下,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只觉得世界完全安静下来。
这一天耳朵边的声音太多了,路又第一次感觉不那么想听见人类的声音。
花园中大概是养了鸟,十分应景地叫了两声。
……动物的也不行。
晚宴进入后半程时,钟启年正和李总聊着天,熟悉的叮叮当当声忽然从他身后响起,由远及近,钟启年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来了。
范通舟的行头一如既往,柳钉皮衣和脖子上不知道多少圈的项链碰撞着,裤子上布满不规则链条,有些碰到马丁靴侧面的柳钉,又是一串响声。
钟启年小时候见范通舟的时候他就是这穿搭,二十多年一如既往。
“你又舍得回来了?”钟启年在范通舟第不知道多少次没有自知之明地想要从背后吓他之前先一步转过头,躲开范通舟的攻击。
“啧,没意思。”范通舟自讨没趣,往钟启年旁边张望几圈,“不是说结婚了吗?又自己来的?”
“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随时随地打扰别人?”钟启年白他一眼。
钟启年和范通舟认识的时间长,但实际相处的时间很短,左不过就是小时候两家关系不错,一起玩了几次,没多久范通舟就出国了,钟启年也是留学的时候才再见到他。
但架不住这人的性格就和他身上密密麻麻的大链子一样聒噪,自来熟得过分,边界感也是半点没有,每次见到钟启年都要缠着他问为什么老揣着个旧手机。
持续性攻击的确有效果,严防死守的墙还真让他敲掉漆了。
“结婚这么突然,不记挂你那网恋对象了?”范通舟根本不在乎钟启年经常性的话里带刺。
钟启年没说话。
“我靠,”范通舟看看钟启年,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你不会记挂网恋对象瞒着老婆吧,你这可不道德啊。”
“你什么毛——”
钟启年话没说完,目光落到范通舟身后,忽然侧身快步走过去,把瞪圆了眼睛一脸莫名其妙的范通舟留在原地。
路又眼睛半睁不睁,头发和脖颈都散发出酒香气,说话时更加明显。
他站不住似的,忽然向前倾下来,脑袋磕在钟启年肩膀上,张嘴时声音像是陈酿了好些年。
“钟启年,什么时候回家?”
放心吧宝宝们 钟启年不会真帮路又爸妈
最近日更应该会多一点,想赶一赶新晋,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啊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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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