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见春 第3章 第三章

山谷的地势很高，夜空中只有几丝流云，月光便毫无阻拦地倾泻在山谷中。马子良透过窗棂朝外看去，夜晚的山风拂过陌生青年的衣袍，衣袂翻飞。

马子良不自觉上前一步，“砰”地一声，磕在断裂成两半的窗檐上。额间刹时冒出一条滑稽的红痕。由于窗棂十分有设计感地断成了一个菱形的豁口，马子良脑门上的红印不仅有深有浅，还在结尾处颇为巧妙地戳了个方正的章。忽略马子良此时一脸花痴的呆样，倒像是某种时尚的妆容。

出身厨子世家的马子良，与他能够驱使灵力的特殊性一样，在志向上也十分不同。马家酒楼不单在河洛，在三界也都小有名气。但马子良并不甘心当一个等着接手家族产业的少东家，他另辟蹊径地对画画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兴趣。

莫看马子良的法器，只是一只竹制的画笔，在他将其命名为山河笔的那刻，他就立下了要以此笔画尽世间绝色的鸿鹄志向。而方才，他看到眼前这人的刹那，便觉得他此生所求在瞬间化为具象。若能将眼前之人入画，便能不辜负手中画笔了。

雪见鹿刚步出树林，便见到此行的目的地——藏书阁就在眼前。远远的，他发觉一个少年正在呆呆地望着他。脚尖几个点地，瞬息间，雪见鹿便出现在马子良面前。

夜露的湿气混杂着淡淡的檀香，涌动在马子良鼻尖，马子良久久不能回神。

雪见鹿看着眼前少年的反应，有些疑惑，抬手点了点马子良的额头，“你好啊，呆呆的小朋友。”

好痛！马子良被雪见鹿的大力金刚指戳得后退了几步。额头上，刚才撞在窗户上的红印还没来得及消失，又在另一边多出来一个红点，与菱形的印章正好呼应。

这人怎么回事？没和人打过交道吗？还是我太弱了？

一连串的疑惑在马子良脑子只是一闪而过，然后就都被马子良花痴的赞叹给死死按下去了。但是......他是真好看啊！

马子良深吸一口气，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努力用理智压下自己作为一名画家对美好事物迷恋的本能，尽力稳住自己的思绪，“你是谁？考生当中我没有见过你。”

“考生是指还在书院念书吗？难怪看着年纪这么小。”雪见鹿双手环抱在胸前，了然，“我不是考生，我来此地是为了藏书阁。我叫雪见鹿”。

他不是考生，也不是学院的老师，难道是天界的某位前辈吗？

没关系......没关系，我先跟着他，和他打好关系，好让他允许我把他画入画中。

马子良迅速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并将此次秘境试炼的首要任务迅速调整为与雪见鹿保持良好的关系。

“我叫马子良，是玄都学院六年级学生。此次是进入秘境历练的。本是和几个同伴一起，后来遇上一只怪鸟袭击，我坠下山崖后就到了这里。”马子良老实地自报家门。

俗话说：想要取得别人的信任，自己得先坦诚相待。

但也有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过，马子良脑子转了转，觉得自己没什么值得被人图谋的，反倒是自己，对别人有所图谋。马子良探头，朝殿外看了看，“我实力不行，夜里留在山林里太过危险，也不知道那些怪鸟还在不在这附近？藏书阁外有残余的法阵保护，应该还算安全，我会先待在这里。你最好也别再出去了。”

马子良忽然想到雪见鹿刚刚就是从树林中走出来的。白日里山谷，绿浪翻涌，每一片青翠的树叶似乎都要与碧玉媲美。而一入夜，幽幽风声从山谷四面八方响起，树干的黑影在远处诡异地摇晃着，像是森森鬼影，不怀好意地窥视着孤零零的藏书殿。马子良摸了摸放凉的后背，赶紧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缩回藏书殿内。

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能不能打？不过安全起见，还是都别出去了。马子良偷偷瞥向雪见鹿：这人看着仙气飘飘，绰约若飞雪，怎么手劲这么大？

雪见鹿冲马子良点点头，从善如流地接受了马子良的提醒，利落翻身入殿，环顾殿内四周片刻后，径直朝其中一个芥子法阵走去。古老的法阵被灵力激活后，发出悠悠的光亮，紧接着，雪见鹿的身影就消失在法阵中。

马子良还站在窗前，看着雪见鹿消失的那个法阵。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发觉肚子有些饿了。

这也难怪，先是被怪鸟袭击，再是坠崖，马子良一直着紧绷神经，现在到了藏书阁这个安全之处，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可惜这藏书阁外没有什么可供马子良发挥厨艺的野味。但就算有，以马子良的灵力，可能一不小心，就从拿刀的厨子，变成案板上的肉了。

不过，幸好马子良早有准备。

他掏出一个芥子空间收纳袋，将芥子法阵绣在布袋里，可以增加布袋的内部空间，用来盛放一些干粮或食材，是非常好的储物神器，受到广大修炼者的好评。马子良从芥子袋中掏出几个馍饼和一罐卤肉。这类食物方便携带又便于果腹，是马子良在出发历练前就为自己做好的干粮。在掌心用灵力将馍饼和卤肉加热，马子良在大殿中心找到一根积灰不多的主柱，靠着柱子坐下准备吃点东西。用馍饼就着卤肉吃上几口后，马子良觉得自己与同伴分离，又倒霉坠崖的受伤心灵被慰藉了不少。

突然，不远处的法阵灵光一闪，眨眼间，雪见鹿就蹲在马子良旁边，双眼幽幽地盯着马子良手上的饼。

马子良被雪见鹿的神出鬼没吓了一跳，手抖了抖，馍饼中间夹着的卤肉掉了一块。对上雪见鹿期待的眼神，马子良顿了顿，猜测道：“你要吃吗？”

雪见鹿点了点头。

马子良松了一口气：喜欢吃，那就好办了。

把带着自己牙印的饼子放在一边，马子良又从芥子储物袋中拿出两个馍饼。与自己吃的时候，一口馍饼再咬一口肉的粗犷吃法不同。这次，马子良用山河笔画了一把小刀。用刀将馍从中间切开，再将卤肉片成几片夹进馍中，递给雪见鹿。

这种带有些许讨好性质的举动，自然是因为马子良对雪见鹿有着些许难以启齿的图谋。虽然马子良以前没听说过雪见鹿这号人物，但雪见鹿出尘的外貌，以及一看就不俗的身手，马子良就算再没眼光，也大概能猜出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马子良本来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和雪见鹿套近乎。而此时，雪见鹿的反应让马子良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些门道。

雪见鹿接过用灵力温热了的肉夹馍，也和马子良一样，随意坐下，倚着柱子吃了起来。虽然也是随意地倚坐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但雪见鹿浑身仍透着一股随时翩然逝去的仙气。而此刻，他一口接一口地吃着肉夹馍的举动，又让这种仙气中揉杂了几丝属于凡人的烟火气。

雪见鹿吃得很优雅，很慢。让马子良回想起，每次马家酒楼出新菜式时，爷爷作为评判官，仔细品尝每道菜的样子。

可这也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馍饼，他难道从没吃过这些吗？马子良不禁对雪见鹿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自从要将雪见鹿画进画里的念头萌生后，马子良便不由自主地随时随地开始在脑海中构想画中人的姿态。此刻，又开始对着雪见鹿发起呆来。

一个肉夹馍下肚，雪见鹿一双杏眼微微弯成月牙的形状，很是满意的样子。

“这种食物叫什么名字？”雪见鹿转头看向马子良。

“哦。”马子良回过神来，“是肉夹馍。”

因为是来历练的，所以只带了些便于携带的干粮。马子良有些后悔。肉夹馍，平日里在马家酒楼，多是供给那些往来于各处奔波匆忙的小差吏的，并非什么能够用来款待的好东西。

“肉夹馍很好吃。”雪见落满眼笑意，有些浅的眼瞳低垂着，似乎还在回味刚才肉夹馍的味道。

“我还有一些，不过我要在秘境中再呆上几天，如果今天吃完了，后面就只能去打猎了。”马子良说着说着，有些迟疑。不过要是去打猎，可能我会变成猎物吧。

“妖兽。”雪见鹿不知想到什么，“难吃。还是把肉夹馍留着吧。”

马子良还想说些什么，就看到雪见鹿利落起身，翩然落在另外一个芥子法阵上，灵光一闪，又消失在法阵中了。

马子良等了一会儿，没看到雪见鹿出来，疲惫感先席卷而来，马子良倚着柱子就睡过去了。

月明星稀，山谷幽静得只能听见山峰的呼吸声。无人知晓处，藏书阁的芥子法阵，明暗交替，一瞬又一瞬，宛如柴火堆上，噼啪爆裂的小火花。

厚重的石门轰然闭合，将十八层地狱的滚滚熔岩隔绝在门外。一人缓步从石门走出，单手提着双刃随意挽了个剑花，双刃上一滴血红顺着刀身滑落。秦贺横过刀身，凛凛刀刃映出一双冷冽无波的黑眸。垂眸，秦贺将双刃斜插入虚空，一声金石碰撞的声响，双刃仿佛被收入无形的刀鞘中，锋芒暂收。

负手而立，空旷的岩洞中只有冥河水发出的细微水流声。幽冥玄武默默躲在远处，秦贺方才从十八层地狱出来，身上的戾气浓得几乎要滴落下来，幽冥玄武不喜欢。

秦贺也不喜欢。

他独身一人静静孑立，一双黑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一道冷淡的声音在石壁间响起，“过来，我要回去了。”

幽冥玄武不情不愿地从水中昂起硕大的蛇头，一双金色竖瞳在漆黑的岩洞中有点像琥珀石块，秦贺莫名一愣，心头那股熟悉的涩苦又泛滥了。

“到底......”秦贺喃喃低语，“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由于原先的文章里，秦贺大概要到第十九章才第一次出场，他表示非常不满，于是本人决定让他早一点出来和yuki见面吧。（在同一章四舍五入等于在同一句话里，四舍五入就等于见面了...指指点点jpg.混乱的进位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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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