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痂 第27章 蒋秦

第二天，碧空万里。

宋果果刚进教室就远远看见夏浅尘趴在常坐的那个靠窗的位置，她一动，身上披的外套都快滑落到地上了。

“浅浅，该上课了，别睡了。”宋果果捞起外套又盖回她身上，刚要说话，却见她疲惫抬起的食指，噤了声。

见她脸上疲意这么浓，还是忍不住问：“怎么这么累。”

“一晚上没睡觉。”她的声音从臂弯下闷闷的传出来：“让我再睡会儿。”

夏浅尘的半张脸都被头发遮住，不过从露出的小片皮肤就能看出有些病态的苍白，眼下的乌黑略重。

看来真的很累。

宋果果在她旁边安静地坐下，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上课前几分钟，一个大嗓门的男生坐到了俩人前座，一坐下就开始话痨不停，宋果果看夏浅尘皱起的眉头，下一秒，就伸出手指戳向前座的后背。

前人停下嬉闹回头：“咋了。”

她先是无声地指了指一旁睡觉的夏浅尘，然后支起食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小声问：“一会儿就上课了，小点声可以吗。”

对方看了看，回了她一个OK的手势。

见夏浅尘的眉心放下，宋果果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夏浅尘彻底睡舒坦了是在整节课的末尾，她缓缓睁开眼，入眼就是宋果果那认真上课的模样，认真中又透露着一股傻气，想到这，轻笑了一下。

听到旁边有动静，宋果果收回投放在讲台上的注意力，转过头：“睡好了？”

夏浅尘缓缓坐直身，嗯了一声。

宋果果转回头听课。

过了一会儿，夏浅尘冷不丁发声：“对了，你哥微信给我一下。”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好消息，宋果果瞬间转过头看她，睁大眼睛，满脸都写上了八卦俩字：“怎么，看上我哥了！吃一顿饭吃出感情了！”

夏浅尘眼神向宋果果的方向斜斜一落：“那还真没有。”

宋果果的脸又在瞬间垮了下来，她瞄了一眼老师，趴低身体凑到夏浅尘的旁边，不罢休地问：“那你要他联系方式干嘛。我不信你们没有奸情。”

宋果果拼命回忆自己有没有错过什么重要节点，就两秒，表情恍然，后又快速被一副捉奸成功的奸笑所取代：“是不是我去开车那会儿，你俩在餐厅门口干嘛了，怪不得我回来觉得你俩气氛不对！”

夏浅尘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你想象力真不错。”

“快从实招来！”

“你哥上次找我拍电影，我拒绝了。就是在你地库取车那会儿。”

宋果果没明白两者之间的关系：“所以？”

“所以加他微信和他说我拍啊。”夏浅尘抬头拍她脑门：“真笨。”

宋果果揉了揉头，听明白了。

果真浅浅看不上我哥。

“不过你之前拒绝我哥了，怎么过了几天又改变想法了。”宋果果拿起手机，边低头把宋锡辞微信推给她边问。

“拍电影能为了什么。”夏浅尘单手撑在桌上，托住脸，下巴指了指宋果果，不急不缓地说：“你说。”

宋果果盯着她的脸，半信半疑地回：“钱？”

“Bingo!”夏浅尘见她推完微信，拿起自己手机，打开微信：“还不算笨。”

说完，点进宋果果分享的名片。

宋果果把手挡在夏浅尘屏幕前阻止她添加好友的动作。

“不是，你最近缺钱吗？缺多少我借你，你不想拍我哥那破电影就不拍了嘛，别勉强自己。”

夏浅尘笑了一声，还是拨开了宋果果的手，添加好友。

“我这是给别人买东西的钱，找你借，算是你给他的还是我给的。”夏浅尘抬眼看她：“而且，我需要不少钱，找你借我不拍电影到最后也不好还。”

宋果果和她短暂的对视，不情愿地点点头，低头消化她的话。

一分钟后，下课铃响起。

夏浅尘慢慢地起身。

宋果果抬起手拉住她的手腕，仰视她，问：“是给苏瑭宁买的吗。”

夏浅尘没有遮掩，点头。

“你们俩……。”宋果果接着问，眼里慢慢生出了担忧。

夏浅尘怔住了，舒尔，懒懒地勾了勾唇，笑里溢满了浓稠的情绪。

刚下课，教室很吵闹，但宋果果还是听见她淡淡的说了句：“最后一次了。”

接到夏浅尘的电话宋锡辞很惊喜，为了找到合适的女演员，他已经面过不同公司送来的上百个女生，选角工作仍然是一筹莫展。她同意后，问题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

夏浅尘的角色叫秦梦，并不是主演，只是电影后半段才出现的配角，在电影还未结束的时候就死掉了，出场时间很短，但她的死对剧情的推进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电影中她有着一生的挚爱，生是因为他、死也是因为他。夏浅尘对手戏的男演员在很久之前就选好了，是之前在南方找来的大学生。

通话时，宋锡辞和夏浅尘大概讲述了一下故事以及角色经历，听完，夏浅尘就问了句有没有吻戏，得到满意的回答后就挂掉电话。

夏浅尘用一晚上的时间把剧本读完了。

天色蒙蒙亮。

她拿着剧本走到阳台，拇指在剧本封面上打圈。

秦梦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甚至算是这部电影里唯一一个算得上反派的角色。她打小就是市井里的混混，吸过毒。她也冷血、恶毒。

但在林启正的面前，她是天真的、善良的。

林启正无父无母，娘胎里就带着病。世间冷暖没人比他体会更深。秦梦心疼他也爱他，为了给他治病，她可以卖血、她可以倒卖电子产品、她可以去死亡飙车、她可以做跆拳道陪练、她也可以为他杀人犯法……

最后的最后她终于筹够了林启正的手术费。手术成功那天，她在他床前坐了一夜，临走在床头柜上留下了分手信。

她虽然没上过几天的学，也不明白什么叫深明大义，虽然她杀的是贪官，那人该死。

但她知道谋财害命犯法。

手术成功林启正再也不用每日吃药、每日算着还有几天活命的日子。那天是他新生的日子，但他不知道，往后的每年，那天也是秦梦的祭日。

夏浅尘手肘压着剧本，看远处的朝阳。

虽然一开始是为了钱才接这个电影的，但看完剧本，夏浅尘承认自己被震撼到了，她突然想好好演了，不只是为了片酬，还为了秦梦无畏的爱。

电影一个礼拜后围读剧本，半个月后就要开拍了。

夏浅尘想贴近角色，在之后的一周她去剧本中所描述的场景去实景观察了几天，也联系宋锡辞让他带自己去过几场死亡飙车。

周六。

秋川山有一场死亡飙车。

宋锡辞平时混的是南亚圈，在北沽人脉没有南亚那么广，怕飙车那么乱的场保护不好夏浅尘，所以一开始他是不同意夏浅尘去现场，和她说看看视频就够了。不过夏浅尘没同意，他只好跟着她一起去了。

上次来到秋川山还是为了堵苏瑭宁，看着熟悉的环境，夏浅尘忽然意识到，自从上次KTV回来后，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苏瑭宁。

“一会儿你跟在我身边别乱跑。”宋锡辞嘱咐声打断了夏浅尘的出神。

夏浅尘侧了侧额，敷衍点头。

这场比赛就是宋锡辞朋友组的局，走到人群聚集处，宋锡辞和认识的老友打招呼，夏浅尘没有上前，只是在不远处等着。

死亡飙车游戏很简单，就是比谁不要命，规则更是简单，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夏浅尘站在公路边，静静地观察着在场的人，面露兴奋的占据大多数，他们是这场游戏的被取悦者，他们不用上场比赛，只需要花钱就能看到以命为赌注的刺激热血的赛车。

抬眼间，夏浅尘和处在人群中间的一人视线对上。

那个男人看着瘦瘦弱弱，简单寸头，眼窝深邃，眼底映着淡淡乌青，在一众蠢蠢欲动的人中显得更加淡然。

夏浅尘快速的扫了一眼他的行头，简单的白T配黑色休闲裤，什么牌子她看不出来。不过他手上戴的表，他身后倚靠的豪车以及人群中央的位置无一都在表明着他的来头不小。

夏浅尘率先收回视线，别人的场还是别招惹上麻烦，她想。

过了五分钟宋锡辞的老友走到那个人群中央的男人旁，问：“蒋爷，现在开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夏浅尘总觉得这个“蒋爷”有意无意的往自己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想再看过去确定一眼，对方已经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对着面前的人嗯了一声。

“那今天您打算怎么玩？”

那位“蒋爷”没回。

“老样子？谁有命开回来谁赢？”

那个男人闻言舌尖顶了顶右腮，垂着眼皮，仿佛掌握众生生命的主，不过这个主不是为了想尽办法让众生活，而是换着花样让众生死。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

整个山谷寂静了十多秒，他才缓缓开口：“那多没意思。”

宋锡辞老友和周围的几个人交换眼神，小心翼翼地问：“那您想？”

像是早就想好怎么玩，男人这次回的很快：“车上加个人。”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加个人？怎么加？加谁？

“一辆车里就一条人命，看多了，就没意思了。爷花那么多钱不就是图个乐呵。”

男人的眼神平静至极，一点波澜都未激起。

起初夏浅尘一直站在宋锡辞身旁低头不语，但那个男人说的每一句都清楚的飘进她的耳朵，比起诧异，夏浅尘感受最大的是悲哀。生命在他眼里就像草一样轻贱，而被赌博的对象为了钱同样愿意接受。

命原来真的可以用来赌博。

她抬起头，看向被人拥围的男人。

天色暗下，那一刻山谷吹起一阵夜风。

男人说完面不改色地微微侧过头，抚摸了一下后颈，后又指向一个方向：“两辆车副驾驶，各加上一个女人，我给的钱翻倍。”

一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个所有人都眼生的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一身黑，与渐暗的夜晚融合。但她皮肤过白，不充足的光线也没法掩盖住她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