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溺 第1章 第 1 章

夕阳懒散的洒在溪荷镇上，照着错落起伏的楼房瓦舍新旧斑驳，给这个落后且贫穷的小乡镇铎了一层暖和的光辉。

狭窄的街道处走来几个穿着深蓝色校服的少年，正商量着要不要瞒着父母去镇上唯一一所没有任何牌照的网吧上网，而他们身后正急匆匆的走着一个纤瘦的少年，少年个子很高，皮肤有些黑，但长的很英俊，浓眉大眼，一张薄厚适中嘴唇紧紧的珉着，让常年不笑的脸上显得有些冷峻。

少年匆匆的越过前面嬉笑的同学，往一条小胡同里钻去。

小胡同的路只留了三四个人过路的宽度，两边是两三层的破旧居民楼，时不时的能撞到别人身上，但大家似乎习以为常。

“小屿回来了，”楼上一六十多岁的老头推开窗户，朝下喊了一句。

书屿抬头看了一眼，没有情绪的嗯了一声，脚步没停地走到胡同尽头，身子向左一侧，利落的掏出钥匙打开屋门，他得赶在父母和弟弟们回来之前把饭给做好，不然，继父又得骂他。

屋子是两室一厅的，五十平米，拥挤不堪，内里家具很少，但乱七八糟不值钱的东西却多，不大的客厅里放了一个一米宽的折叠床，床上叠着一床被子，底下铺的是一层薄薄的军用被，没铺床单，被子看起来很硬，这是他二叔当兵带回来的，被他继父要了来。

他搁下书包，洗了手，便往厨房走去，家里没有冰箱，菜都是当天他妈妈趁别人把新鲜的买走，再折价买的，他拿了一个小碗舀了一些米，淘好，再蒸上，又拿起水池里放的一颗大白菜，上面的白菜叶子有些烂了，他扯下来扔了，再切成块，又刮了土豆，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他才拿着火钳把一块新煤拿到对面换烧好了的。

蜂窝煤做饭很慢，等他把第一个菜炒好，他两个弟弟回来了，进门便问：“饭做好了么。”

书屿没回答，接着炒第二个菜，他俩弟弟没听到答应，也没意外，便放下书包，回自己屋了。

等他把饭做好，李父时母也下工回来了，书屿把饭摆上桌，一家人围在一个小饭桌上开始吃饭。

李父四十多岁，皮肤黝黑，常年露天打工的脸上满是褶子，眼神混浊，有些凶悍，他夹了一筷子土豆片，皱了下眉头，粗声粗气的说：“连个肉都没有，洋芋片又不放盐，吃啥玩意。”

书屿没抬头，他放了盐，时母有些高血压，镇上医生说，要吃轻盐。

他二弟李博也赶紧插了一句，“哥，你以后多加点盐呗，家里又不是连盐都吃不起了。”

书屿心里咯噔一下，果不其然，李父皱着眉头接道：“书屿啊，你都快十八了，我在你这个年纪都出去打工挣钱养弟妹了，我看，你也别高考了，就算考上了，我也没钱供你上学。”

书屿抬头看了一眼他母亲，时母长的很秀气，虽然岁月把她磨成了一个中年妇女，但不难看出，她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

时母没吭声，书屿垂下眼，心里嗤笑了一声，他的母亲从来不帮他说话的，自她带着五岁的小书屿改嫁给李父的那一天起，他便多余了起来，李父打他，她不吭声也不阻拦，李父骂他，她便跟着说几句，有了新衣服得先给弟弟，有了好吃的也得先给弟弟，他差点忘了，他们才是一家人。

书屿扒了两口米饭，闷闷的说：“我自己贷款上学。”

李父斜眼瞅了他一眼，“你贷款？翅膀硬了，我养了你十几年，合着你不是我的种，就不想管你弟弟了是吧，忘恩负义的东西。”

书屿放下碗筷，面无表情的说：“我没说不管，只是想考上大学，再找份工作……”

“那还得多少年，你两个弟弟还得上学，家里哪来的钱供你上大学，就算你贷款，你学费够不够还另说，你不吃不喝不穿了，还不得我们给，”李父打断他的话：“你是老大，学上到高中够用了，出去还能找份体面的工作，你妈身体不好，也打不了几年工了，这学我看你就别上了，把毕业证拿到手就赶紧出去吧，你两个弟弟下半年还得交学费呢。”

李博和李谦没吭声，这个话题从书屿上高中开始说起，已经快三年了，李父是个爱面子的人，怕被别人说苛责继子，毕竟还没成年，如今终于快成年了，这个话题就开始频繁的出现了。

书屿没吭声，气氛顿时僵住了，时母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他有些烦躁的挪开凳子，起身拿起书包就往外走：“我去周老师那写作业。”

李父剜了时母一眼，恨恨的说：“看你生的好儿子，我养了他十几年，就一白眼狼。”

时母呐呐的应了一声，小声的说：“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让小屿先把试考了吧，他成绩挺好的。”

李父冷哼一声，起身去拿酒去了，书屿学习确实好，老师经常说，是个读书的料子，但李父心里隔应，他终究不是自己的种，老感觉给别人养了一个儿子，还怕养了十几年，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书屿出了那个压抑的家，径直往周清栩那走去，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路上行人匆匆，老旧楼房里时不时传来炒菜，笑骂，电视机，收音机的声音，给这个平常的傍晚添了烟火气。

周清栩的家得穿过一大片池塘，池塘里的荷花还没开，远看绿油油的一片，书屿在那站了会，他看着前方，浅棕色的眼眸里无波无澜，待天色完全暗了下去，他才抬腿往周清栩家走去。

周清栩很年轻，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面容俊朗，皮肤白皙，个子很高，比书屿还高一点，他第一天来的时候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装，虽然是运动装，却遮不住上好的身材比例和温润的气质。

所以才到镇子上的第一天就传开了，说周建国家来了一个非常帅的男人。

周清栩是去年搬到溪荷镇的，会吉他，所以他开了个简陋的兴趣班，教孩子们吉他，学费很低，但多少还是赚了点。

镇上人说，他是城里来的，因为得罪了人才搬到这个小乡镇。

周清栩的家也就是兴趣班，是个两层半的水泥楼，不大，屋外有个小院子，种了些书屿说不出来名字的花花草草，屋主人搬到了县城，便把老房子租给了周清栩，说是租，其实是暂住，因为周建国和周清栩带了点五服出外的血缘关系。

书屿在门外喊了一声：“周老师。”

“唉，在屋呢，你进来。”屋里传来清清润润的声音，周清栩应该是忙着，书屿便自己推门进去了。

书屿推开门，一楼是专门教学生弹吉他的地方，摆了几个凳子，几个插板，一个小黑板，黑板上写着六线谱，和几个左手右手按弦的位置，还有四把吉他，吉他有些旧，都是周清栩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音色不太好，就也是教教新手学生。

书屿照旧坐在靠窗户的位置，拿起一把吉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住琴弦，拨了几个音，他没钱拿来学吉他，但周清栩看他挺有天赋，便教学生时顺便教了他。

周清栩从一个房间里出来，手里抱着书，他把书搁在小黑板下边的桌子上，从上面拿了一本递给书屿，书屿放下吉他，接过，书名是《吉他自学三月通》。

书屿翻了翻，问了一句：“不是有你教吗？”

周清栩望着面前总是很冷淡的少年，相识了一年，初见时只觉得眼前一亮，没想到在这个小乡镇也能见到这么好看的男孩子，除了有点黑之外，再接触以后，又觉得心疼和无奈，总想着能帮点是点。

“我要走了。”周清栩说。

书屿像是猜到了一样，微微垂下眼皮，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遮住他的情绪，他把书合上“哦”了一声。

那声毫无起伏的哦让周清栩的心一悸，他坐在书屿旁边，白皙匀称的手指替他调了调音，声音温和道：“快高考了，你成绩不错，这两个月就别碰它了，好好学习。”

好好学习，才能不被困住，展翅高飞。

书屿拨弄吉他的手慢慢滑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好像又什么都没有，身旁的男人身上有股淡淡的肥皂香味，很好闻，以前他闻的心安，此刻他闻的心焦。

他猛的站起来，转身想离开，又觉得不礼貌，他干巴巴的问：“周老师还回来吗？”

周清栩拿过他手里似乎忘掉的吉他放到一边，清亮的眼眸里有淡淡无奈：“不了吧，出来的够久了。”

见书屿垂着头不说话，他拍了拍他肩膀，像哥哥一样给他交代着一些话：“我买了一些复习资料，在二楼你常常写作业的地方放着，我标了些重点，毕业好久了，我标的不一定有用，你自己看看，我给你留一把钥匙，晚上在这复习或是睡觉都行，不住的话把钥匙放到何姨那就行。”

何姨是周建国的姨妹子。

这一连串的交代让书屿沉默了半天，他最后匆匆的应了声好，又谢过周清栩之后，便离开了，路过荷花塘时，对面驶来摩托的车灯一闪而过，书屿揉了下发红的眼睛，面无表情的往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