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先生死讯带来的绝望寒意,尚未从安润柯的骨髓中完全消散,罗恣便做出了前往私人海岛的决定。这个决定并非基于医生的明确建议,更像是他面对安润柯日渐消沉的状态,一种急于打破僵局的仓促尝试。与其说是疗养,不如说是他能为此刻想到的、唯一能带安润柯“离开”当下窒息环境的方式。
出发前夜的氛围压抑。陈默来到安润柯的房间,例行公事地交代行程,语气是训练有素的平稳,但那份恭敬之下,似乎多了一层更深的、难以捉摸的隔阂。
“安先生,海岛上的主屋已经准备妥当,医疗团队和设备会先行抵达。罗总吩咐,您制香所需的任何特殊材料,都可以列出清单,我们会通过专机尽快运送过去。”陈默的目光掠过安润柯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海岛上信号可能不太稳定,但紧急通讯线路是畅通的。”
安润柯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知道,那些“特殊材料”才是重点。罗恣身体表层的疼痛或许减轻,但对续命香根深蒂固的依赖并未消失。这次海岛之行,风景再美,也依旧是一个更大、更远的牢笼。
“另外,”陈默停顿了一下,“罗总特别交代,到了岛上,为了您的安全,请尽量不要独自远离主屋区域。海岛虽然私密,但地势复杂。”
“安全?”安润柯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几乎听不出的嘲弄,“知道了。”
陈默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无奈。“安先生,罗总他……希望能换个环境,或许对您……调整心情有帮助。”他试图解释,却显得苍白。
安润柯没有回应。调整心情?他需要的不是风景,而是解开诅咒的方法,是师父未能给出的答案。
第二天出发时,气氛依旧凝滞。前往私人机场的车队里,安润柯和罗恣同坐后座,却仿佛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深渊。罗恣一直侧头望着窗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安润柯则垂着眼,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微微蜷缩的手指,甚至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当飞机冲破云层,下方熟悉的城市轮廓逐渐模糊时,安润柯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他们像是在逃离,又像是正主动飞向一个注定的结局。
几个小时的飞行后,飞机降落在海岛唯一的跑道上。舱门打开,湿热咸腥的海风瞬间包裹上来。海岛比想象中更为辽阔,郁郁葱葱,主屋建在面朝大海的悬崖之上,像一座精致的堡垒。
罗恣在医护人员的协助下坐上了一辆电动代步车。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扫过刚刚走下舷梯、正有些茫然地站在陌生土地上的安润柯。那目光复杂地闪烁了一下。
他操控代步车掉头,在经过安润柯身边时,速度放缓,几乎是突兀地开口,声音因为刻意放缓而显得有些别扭:“这里风大,别站太久。陈默会带你熟悉环境。” 他顿了顿,像是背书一样补充了一句,语气干巴巴的,“如果…如果哪里不舒服,或者不习惯,随时可以告诉陈默…或者…直接告诉我。”
说完,不等安润柯有任何反应,他便像是完成了一项艰难任务般,迅速加大了代步车的马力,朝着主屋方向驶去,留下一个略显仓促的背影。
安润柯怔在原地。罗恣刚才那几句话,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一种笨拙的、近乎程式化的尝试。像一头习惯了用咆哮震慑领地的野兽,突然想学着发出温和的低鸣,却因为不得其法而显得格外僵硬和可笑。
陈默适时地走上前:“安先生,请跟我来,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主屋内部的装修极尽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无垠的海景。安润柯被安排在二楼一个宽敞的套房。
接下来的两天,一种新的、在海风包裹下的僵持模式形成了。罗恣似乎在努力践行他那蹩脚的“改变”。
他不再完全将安润柯视为空气,用餐时,虽然依旧沉默,但他的座位安排在了安润柯的斜对面。他会偶尔在安润柯看向窗外时,状似无意地问一句“海景还习惯吗?”,或者在安润柯放下筷子时,生硬地提议“厨房准备了新鲜的水果,可以尝尝”。
每一次,安润柯都只是极轻地“嗯”一声,或者干脆没有任何回应,连眼神都吝于给予。其实他并不是在赌气,至少不完全是。
白老先生的死如同抽掉了他支撑世界的最后一根柱子,他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寻找出路的绝境中,对外界这种隔靴搔痒般的试探,实在提不起任何精力去回应。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或套房的阳台上,看着潮起潮落,脑子里疯狂运转着,试图从安家那些支离破碎的传承记忆里,找到一丝破除诅咒的可能。希望渺茫得像海平线上的浮光,但他不能放弃。
罗恣的耐心,在这种持续的、冰冷的沉默中,肉眼可见地消耗着。
冲突在抵达海岛的第三天下午爆发。
起因是安润柯想去找陈默,询问之前罗恣承诺的、关于寻找其他可能知晓安家往事的老人的进展。他在一处面向花园的露台上找到了正在低声通话的陈默。
安润柯安静地等在一旁。陈默挂断电话后,转身看到他,愣了一下:“安先生,您找我?”
“陈助理,”安润柯的声音有些沙哑,“之前罗先生提过,会继续寻找可能了解安家旧事的人,请问……有消息了吗?”
陈默面露难色:“安先生,我们一直在努力,但您也知道,年代久远,线索非常有限。目前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一丝失望掠过安润柯的眼睛,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
就在这时,罗恣操控着代步车出现在了露台入口。他显然是来找陈默的,却正好看到了安润柯与陈默站在一起低声交谈的一幕。安润柯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因希望落空而显出的脆弱神色,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罗恣这些天来积压的烦躁、挫败和某种难以言明的嫉妒。
为什么可以对陈默露出那样的表情?为什么可以和陈默平静地说话?而对他,却只有永恒的沉默和抗拒?
代步车无声地滑到两人面前。罗恣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目光像刀子一样在安润柯和陈默之间扫过,最后死死钉在安润柯脸上。
“你们在说什么?”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陈默立刻躬身:“罗总,安先生只是询问了一下寻找其他知情人的进展。”
“进展?”罗恣冷笑一声,视线依旧锁着安润柯,“你就这么急着找别人?找到别人,然后呢?离开这里?”
安润柯终于抬起眼,看向罗恣。那眼神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疏离。“我只是想找到解决诅咒的办法。”他平静地陈述。
这平静彻底激怒了罗恣。他猛地从代步车上下来,动作因为急切而牵扯到背伤,让他眉头皱了一下,但他不管不顾,一步上前,狠狠攥住了安润柯的手腕!
“办法?跟我待在一起就这么让你难以忍受?以至于你要一次又一次地无视我,去找别人?!”罗恣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在海风中显得有些扭曲,“安润柯!我告诉你,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也去不了!什么诅咒,什么解决办法,你都别想!”
“罗总!”陈默上前一步,试图劝阻。
“滚开!”罗恣头也不回地厉声喝道。
安润柯被他攥得生疼,但他没有挣扎,只是用那种空洞的眼神看着罗恣。罗恣被他这种眼神刺激得几乎发狂,猛地将安润柯拽向自己,另一只手粗暴地扣住他的后颈,带着一种毁灭般的怒气,狠狠地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充满了占有、惩罚和无力感的掠夺性的吻。安润柯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确实没想到罗恣会在这个时候,如此激烈地表达他的愤怒和占有欲。他的大脑还在被那些关于诅咒的复杂思绪占据着。
然而,出乎罗恣意料的是,安润柯并没有推开他。最初的僵硬过后,那具身体甚至呈现出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这种顺从,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或者说,是一种更深的放弃。
罗恣的吻变得更加深入,带着一种啃噬般的力度。他的手不再满足于禁锢,而是带着灼人的温度,急切地探入了安润柯单薄衬衫的下摆,直接贴上了他腰侧细腻的皮肤。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着那柔韧的腰线,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甚至带着点发泄般的,用力捏了一下。
安润柯喉咙里抑制不住地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哼,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这过于亲密的接触带来的刺激,还是因为腰间那微微的痛感。但他始终没有反抗,只是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脆弱的阴影,任由罗恣的唇舌在他口中肆虐,任由那只手在他腰间留下暧昧的触感。他的顺从里,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麻木和放任,仿佛这具身体已经与他的灵魂剥离。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喘息。罗恣的额头抵着安润柯的,呼吸灼热。他看着安润柯紧闭的双眼和微微红肿、甚至有些破皮的嘴唇,心中那股暴戾的冲动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更加混乱的情绪。他得到了这具身体的默许,却感觉像是陷入了一个更深的迷局。
“你……”罗恣张了张嘴,声音沙哑。
安润柯缓缓睁开眼,眸子里依旧蒙着一层雾气,看不真切里面的情绪。他轻轻推开了罗恣一些,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襟,动作缓慢而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激烈亲吻和亲密触碰的对象不是他自己。
“风大了,我回去了。”他低声说,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然后便转身,沉默地离开了露台。
罗恣独自站在原地,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腰肢肌肤那微凉滑腻的触感,以及那瞬间紧绷又放松的微妙反应。海风吹拂着他发烫的脸颊,他却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更加空落落了。他强行拉近了身体的距离,却感觉彼此的灵魂,仿佛比隔着千山万水时,更加遥远。
安润柯回到房间,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自己刺痛的嘴唇,又抚上腰间似乎还残留着触感和些许钝痛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迷茫。罗恣的主动和强势超出了他的预料,但他身体的反应……那种在惊诧之后的默许,甚至那一瞬间不由自主的轻颤,都让他感到一丝慌乱。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完全抽离。破解诅咒的方法尚未找到,他与罗恣之间这混乱的纠缠,似乎又加深了一层。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思绪重新回到那个最核心的问题上——香灵,诅咒,到底该如何破解?
月光尚未升起,窗外只有无尽的海浪声,以及那若有若无、仿佛在无声观察着这一切的、冰冷的香灵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