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与小掌柜 第2章 第 2 章

花小六躺在床上，双眼失神，嘴唇干枯。

做美食这条路或许可以赚钱，但如今，第一时间不够，第二她们支不起这么大的摊子。

如今，深陷淤泥。

再没有高个儿的顶着了。

前几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时，她站在木老头的病榻前，看着向来严厉健硕的老者，如今却虚弱地躺在床上，咳嗽声断断续续。他握着她的手，手指颤巍巍的，嘴唇艰难地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恍惚之间，眼前的木老头好像一下子又变回原来的样子，她突然笑了一下。

“你还是年轻的时候看着顺眼。”

“木老头，你说错了，我一点都不聪明，我就是一个好吃懒做的糊涂蛋。”

“你就在天上看着我把广仁堂给别人吧。”

“小六，别哭，”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我对不住你，你是姐姐，以后这…这广仁堂就要靠你了。”

“你过来，听我说。”

花小六深吸一口气，用衣袖拭去脸上的泪痕，附耳过去。

“床板下，藏有广仁堂的地契，账本......你都拿出来看看。” 他长叹一声，“为了恒哥儿，倒是苦了你们，你是个聪明孩子，这广仁堂，守不住便守不住吧。”

花小六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被木老头干瘦的手指抚去。

“你们要好好的活着。”

……

翌日。

“小六姐，小六姐！”

木小七脚步急促，在花小六的门前停下。

往日，小六姐是他们这几人起最早的一个，今天大半天过去了，房里还没有一点动静。

“姐！你起来了吗？”

轰隆！轰隆！忽地一声惊雷！木小七手里的端着的蛋羹差点给泼喽！

这可是小六姐最喜欢吃的。

木小七嘴巴里嘀嘀咕咕：“上午还晒得慌，这怎么就要下雨了，得先去把衣服给收了。”

“小六姐，蛋羹在门口，我先走了。”

木小七将蛋羹放在门口，将碗口盖好，又急急忙忙的走了。

屋内，书桌前。

身前书桌上，放着几本册子，和一大一小两串钥匙。

其中一本正是广仁堂一直以来使用的账本，每月都在赤字的边缘试探。

堂内共有八人，男孩姓木，女孩姓花，按被捡来的顺序排号，木老头，木大哥，我，木小七，木小八，花小九，花十一，木十二。

花十一和木十二在家里负责照顾木大哥和打扫家里卫生。

木老头算术和木工活最好，他一直在思饮酒楼当账房，每月有八钱银子，偶尔会接到些木工活，给邻居们打一些板凳桌椅，赚些外快。

木小八在酒楼当伙计，晚上就跟着他打下手，学着这门手艺。

木小七和花小九跟着她在外面当货郎，东街跑西街，北村跑南村，常被木老头调侃，这堂里就要剩十一是个丫头了。

可以从账本上看出，在木大哥生病之前，堂内存余的钱还是比较富余的。

后面便每况愈下了。

广仁堂目前现银，十三钱。

花小六揉着眉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发现木小七来了又走了。

木老头找行乐坊借了二十两，利滚利变成了一百两。

前后对比触目惊心，花小九手里握着小的那串钥匙，纹路硌的她手疼。

大的她见过，是广仁堂的钥匙。

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凉意，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让花小六躁动的眉眼沉静了下来。

屋内吹进一股风，将桌上的册子呼呼呼的吹开，花小六裹紧衣衫，行至窗前，手上用力，将窗户关了个严严实实。

优草药房？

顾名思义，店里贩卖的皆是优质药草。

她们走街串巷的货郎，偶尔去村里，也会去收一些行动不便的人家里，收着药材，再卖到优草药房，从中赚个过路钱。

木老头给他们推荐了优草药房，谈此店的高老板和他是旧识，值得信任。

可为什么优草药房的账本在这里？

花小六心思翻涌，不妨碍她一边看账本，一边扒拉着算盘，速度快的只能看到一阵残影。

优草药房账本清楚明白，不过半个时辰，花小六直接翻开第三本，

四方客栈！

居然是四方客栈的账本！

四方客栈坐落于临安南街，离城门不远，常是商队的首选，有离家太远，或是赶考的书生都会选择四方客栈。

四方客栈招伙计，太瘦，太弱的不要，只招大高个，有把子力气的，进去当了伙计。客栈甚至还会教你一些把式。

在四房客栈里的伙计在红娘那里是不愁的，通常是小娘子们的首选。

木小八想去，被招工的人一句话赶了回来。

“你现在可还不够格，回去再长长吧。”

木小八受了打击，当天吃了两大碗，结果半夜给撑吐了，过了几天清淡的日子，人反而更加消瘦了。

回忆往事，花小六扬起嘴角，整个人柔和下来，适时，肚子咕噜咕噜响了起来，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优草药房和四方客栈的账本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心里有了一些猜测，但还需要证实。

天色已晚，脑海里一直翻滚的棍子反复的提醒她今天不能再熬夜了，花小六将桌上的东西都收起来，打算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打开门，听见......

“啪嗒！”

“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宋乡趴在地上，眉角被青瓷盏划出一道血痕，血迹哆哆嗦嗦往下，左眼在难受的闭上前，看见主人家笑了起来。

除了那位，主人家何时对他们有过笑脸？

宋乡猛的将头埋下去，心里惊慌不已，不敢再看。

下了狠劲般磕着响头，嗓音尖利：“七天，您再给我七天！我一定把这事办的漂亮！”

“看在你也是为了行乐坊的名声，自己下去领罚。”

宋乡哐哐又磕了三个响头，正要说些表忠心的话，一抬头，脸上痕迹看着更加狼狈。

主人家嫌弃的挥开扇子：“下去吧。”

“想想你的儿子，做事就会更有干劲。”

宋乡倒退着往外走，耳边传来轻飘飘的一句，身体瞬间僵硬，抬头，主人家手上的茶具已经换了一套。

青花盏失去了它应有的功能，主人家自然不会再用。

婢女们悄无声息的将杂乱的地面收拾回原来的样子。

“是，我一定会将它带来见您。”宋乡咬紧牙关，坚定道。

只怪你太不识好歹了！

广仁堂，厨房。

“小九，怎么没见十一，十二他们？”

花小六手里拿着破了的碗碎片，从柜子里抽出一块红碎布包起来，放在泔水桶旁边，到时候一起拿走。

花小九正在往锅里放绿叶菜。热气翻腾，锅里气泡咕嘟咕嘟，花小九用筷子从盐罐里挑起一些盐，又抖了抖，放进锅里搅和搅和，调调味。

“小六姐，拿碗吧。”

“他们在大厅，应该也要过来了。”

花小九用筷子扒开上面的面条，从下面捞起两个蛋，分别放进碗里，又盛了满满的面条盖住，加上一勺汤，最后撒上一点葱花。

花小六端过两碗放在花十一和木十二的位置上，又返回去端她们几个的份。

花小九手下不停，刷着锅，装上水，用灶里剩下的柴火烧洗澡水，又往里丢了两根柴火，烟雾缭绕，遮住了她的眉眼。

“小六姐，听说知府家正在招婢女，每月有一钱月银，月妈妈......”

厨房里，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像是在心里燃烧着一把大火。

花小六声音沉沉：“你若还当我是你小六姐，别再说这种话。”

“小六姐......”花小九心里一动，急的站了起来，双手捏紧手里的柴。

不受控制的，心里涌起了难过，现在家里的情况她也有所猜想，进项少欠债多时间又急，小六姐要强，定是不愿意让他们几个小的来操心，可她也想承担起一定的责任。

“我们这些人一个都不能少。”

“我去叫他们来吃饭，别再多想了，会有办法的。”

咱们有手有脚，卖身为奴是万万不能的！别说她不答应，木老头和木大哥知道了都得半夜托梦来骂她，你就是这么带弟弟妹妹的？

就算广仁堂不在了，他们后面多挣点，还有个希望可以再赎回来。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现在，还是要想办法保住广仁堂，保住她们的家。

一开门便被门外的四个人吓了一跳，花小六拍了拍胸口，皱眉：“先去洗漱，锅里有热水，兑一兑。 ”

“嗯嗯！”花十一木十二齐齐点头，小腿吧嗒吧嗒就跑进厨房，一人拿盆，一人拿瓢，配合默契。

一看就没少干这活。

木小七和木小八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走进厨房排队洗漱去了。

一时间，厨房里满是十一十二闹着爬椅子的玩闹声。

“小六姐，今天的蛋羹好吃吗？这可是十一十二一起给你做的呢。”木小七用手舀起一些水，浇到另外一只手上，清清嗓子问道。

“对呀对呀，蛋羹好吃吗？我们还在里面放了糖呢！”木十二急忙加了一句，旁边的花十一点着头，两双大眼睛期待的看着她。

她该怎么委婉的说她没吃到，还把碗给踢翻了！

这么珍贵的食物！

这么珍贵的心意！

“好吃！非常好吃！”花小六拉开椅子将十一十二抱上椅子，又伸手接过花小九分的筷子，给她眨了眨眼。

等会儿就把那包着碎碗的红布藏起来，找个时间丢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