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程酒一拍,韩梅梅一个激灵像是突然清醒了,赶紧退到水井范围内距离布包最远的位置,心有余悸地说道:“乖乖,这玩意儿引诱我摸它!差点被它害死。快,干掉它。”
程酒见韩梅梅躲远了,便凭空抽出三支香,点燃后双手执香,举过额头,恭恭敬敬地朝四周分别作了个揖,然后直立身体。
原本同时燃起的香头此时已经改变了形态,左边那支香头最高,中间和右边的香头齐平,稍低于最左那支香。三支香香灰略弯,欲落不落。
程酒余光观察到香灰的状态后,低声轻喝:“急急如律令,焚!”
随着这声低喝,程酒手里的香迅速燃尽,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缠绕着墨斗线的布包陡然间窜出火焰,伴随“滋滋”的声音,燃烧起来。
没等多久,这邪门玩意儿就被燃烧殆尽,井道里还弥漫着布包燃烧过后的恶臭。
程酒跟韩梅梅在布包燃起时,就顺着井道飘回了地面。
从井口出来后还没来得及站稳,韩梅梅就忍不住问程酒:“刚看你办事我不好打扰,井下那仨为什那么只留下了骸骨,他们的魂魄哪儿去了?总不至于死在幸福村的人,只剩我俩还有魂魄吧?”
程酒知晓其中关节,解释道:“因为冥婚结阵,我们俩魂魄才得以暂存。但也不是一直留存的,如果你头七子时前,没有破坏整个幸福村的转运大阵,我俩最终也会像他们一样彻底消亡的。”
听到这个说法的韩梅梅不由得呆住了,背后散发着熟悉的寒意:“像他们一样?彻底消亡?”
程酒点点头说道“因为我们会变成麻木的阵眼灵物,为转运大阵提供养分,不会再有自己的意识了。”
说到这里,程酒像是谈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面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按你这么说,其他的魂魄也被拿去喂转运大阵了?可我看幸福村的现状,他们的气运也没好到哪里去吧?”韩梅梅回想着自己之前看到的泥屋草房,暗自怀疑幸福村的村民是不是被神棍骗了。
程酒却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不,之前的都是小打小闹。只有当你死在幸福村,他们的转运大阵才真正开始生效。”
只不过程酒最后的补充刚说出嘴,便飘散在幸福村的晚风里,韩梅梅并没有听到。
成功销毁井下的神篆给了韩梅梅不小的信心,她兴致勃勃地说道:“算了,想不明白的事就不去想了,说不定多烧几个神篆自然就知道了。那么问题来了,我们接下来烧哪家?”
看着韩梅梅神经大条的样子,程酒嘴角抽了抽:“你别说得好像是要去刀人放火,我们是为了自救。”
他抽出一支燃着的香,递给韩梅梅:“至于接下来的行动……问它。”
尽管韩梅梅已经有些习惯了程酒这样动不动隔空取香,却依旧忍不住好奇:“你找东西用香,烧神篆用香,给我回忆生前也用香,没事儿还能自己抽着玩,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香?烧不完的吗?总不会阴间还有橙色购物车软件吧?”
韩梅梅最后那句话触及了程酒的知识盲区,只见他先是一愣,随即问道:“橙色购物车软件?那是什么?”
韩梅梅一脸古怪地看着他:“看你样子跟墓碑,死的时候也成年了吧?橙色购物车就是装在你智能手机里,让你可以随时随地买买买的好东西,难道你没用过?准确地说,除了橙色版的,还有红色心心砍一刀版和红色狗狗次日达版。”
听着韩梅梅的科普,程酒又随手掏出一支香,当零嘴似的抽了起来,说道:“或许我该提醒你,你18岁的时候刚上大学,风华正茂,有美好的未来。我18岁的时候已经被埋在土里了。而且,即便当时我能苟活下来,在幸福村我也不可能有手机的。”
“对不起。”
程酒的坦然倒是让韩梅梅心里不是滋味,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但程酒不在意她的懊恼,拿下嘴里的香介绍道:“这些叫须弥香,我也说不清哪儿来的。反正我死后再醒来,只要心念一动就能取出这香,随取随有,用之不竭。至于香的用法,也靠我脑子里时不时灵光闪现,要是刻意去研究反倒是不会用了。更多内幕我就没有细想了,毕竟我也才死了没几年。而且这香闻着挺舒服,还能帮我稳固魂力,想来也不是坏事。”
“好家伙,这种天生金手指我怎么就没有呢?”韩梅梅有些羡慕地说到。
“或许你该多做些善事?”
“走开吧你,多冒昧啊。”
两魂吵吵闹闹斗着嘴、拿着香,往来婴河的方向飘去。
站在河边的泥土草屋前,韩梅梅似乎还有些愤愤不平:“这家我记得,有两兄弟,虽然年纪不大,但不太正常,整个村子里就他俩没看我。”
程酒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不看你就是不正常?”
韩梅梅严肃地点了点头:“在外头看不看我,都正常。但在这个村子里不看我,他们一定有问题。你要知道,对面那屋的熊孩子都对我上手、摸我腿了。”
程酒听了韩梅梅的话,又想了想幸福村的社会现实,居然发现她说得有些道理。便问道:“那你还记得他们当时在看什么吗?”
韩梅梅指了指对面的青砖小楼,说道:“就那家,摸我的熊孩子那家。他们像是看仇人一样,恶狠狠地瞪着那家的女人。嘶,难不成是感情纠纷?但那女人看起来都可以当他们的妈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的妈呢?”
“你是说这家的女的,跟那家的男的,离婚了?” 韩梅梅突然觉得这个村里的人际关系好复杂。
程酒摆了摆手表示:“离婚什么的在幸福村不存在的,这里的村民基本上就没结过婚。不过是搞来的女人在这家生几年娃,生出男孩就留着多生几个,生不出男孩就换到别家继续生娃。”
“原来程老三媳妇说的别把她换出去是这个意思……”韩梅梅觉得这个村子的人怕不是都疯了,“那万一生出了女娃呢?”
听到韩梅梅的问题,程酒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女娃?嗤,这村子嫌女娃占了他们的福气,生出来就送去昭珥塔了。等到男娃长大了要媳妇了,就去外面买,买不到就骗,骗不到就拐,拐不到还能抢,女人不够了,就一个媳妇几家轮着用。”
程酒的解释让韩梅梅一个过世的鬼都觉得如坠冰窖,紧接着她又恍然大悟:“难怪自我进村以来就没见过几个女人……”
但韩梅梅没想到,程酒接下来的话更加让她毛骨悚然。
他说:“你想过没,能在幸福村活下来还摆在明面儿上的女人,几乎已经不能称作人了,那都是些被驯化的伥鬼。
“她们假扮柔弱,配合幸福村的男人们骗回来更多心善的女孩子。
“被拐回来的女孩们想要逃跑,甚至还想带着她们一起逃跑。
“可她们是怎么做的?她们想方设法,领着幸福村的男人们把那些女孩子抓回去。
“更有甚者,她们主动引诱那些女孩逃跑,再蓄意带人抓她们,以告密换取所谓的奖赏。
“逃跑未遂的女孩子会经历什么,她们能不知道吗?你说,人能干出这种事吗?”
韩梅梅听到这些话沉默了。
两魂原本以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接下来找神篆可以顺利很多,可没想到程酒和韩梅梅跟着香的指引,围着土屋转了好几圈,却依旧没有找到正确的地方。
“要不还是进去看看吧?”最终程酒跟韩梅梅彼此对视,异口同声。
两魂穿墙而入,才发现这屋里住着的是父子三人,其中一个就是帽子男。
此时进入梦乡的他把帽子摘了下来,原本是左耳的地方光溜溜的一片,似乎从来就没有长过耳朵这个器官。
韩梅梅下午遇见的两兄弟正睡在另一张高低床上,上铺的小孩抱着被子捂着肚子,明显可以看见他的双手均为四指。
下铺的小孩往右边侧卧,被子已经被踹到了地下,左腿比右腿短上一大截,左脚看起来就像婴儿的脚,似乎是先天发育就有问题。
一家三口的眉梢嘴角都挂了彩,像是不久前跟人打过架还没来得及上药。房子正中间,掉了漆的方桌上放着几张百元大钞,还有半截已兑换的刮刮乐彩票。
韩梅梅凑近去看,发现是已经兑奖的刮刮乐,中奖金额还不少,得有小几千了。彩票旁边放着一台有些过时的手机,手机的屏幕已经碎掉了。
程酒走过来,看着这些物件发出一声冷笑。韩梅梅听到动静看向程酒,用眼神发出疑问。
程酒指了指床上熟睡的人,解释道:“这间废弃的烂屋子原本不是他们家。但他们仨都是先天残疾,是这个村子里底层中的底层。他们原本的地、房子都被儿子健全的人家分食了,村里分给他们的权益也都是打过折扣的。最后能有片瓦遮头,还是看在他们仨毕竟都是男丁的份上。”
他又指了指彩票,继续说道:“帽子男领回神篆就中了彩票,不是头奖但也不少了。所以村子的转运阵应该是生效了,我们得抓紧了。”
“真不要脸。可是踩着我们的尸骨才换来的好运,”韩梅梅抱怨了几句,又顺着程酒的话头往下推测,“他们手机摔了,彩票撕了,说明他们兑回来的钱被抢了?那这几百块钱是防止他们狗急跳墙?还是医药赔偿?”
“踩的可不仅仅是我们的尸骨。”程酒忍不住出声提醒,但手里翻翻捡捡的动作一点没落下。
毕竟,找神篆才是正经事,至于这父子三人桌上的彩票和钱究竟怎么回事,显然程酒压根不关心。
韩梅梅见状拿着香跟了过来,瞟了眼熟睡的父子仨,不放心地问了句:“他们不会被香给熏醒了吧?”
程酒听到她的担忧,有些无所谓地说道:“无妨,没有修为的普通人闻不到这个香。”
顺着烟的走势,两魂来到屋子的顶梁柱旁边。只见那香燃出的烟盘旋着往上,不再有偏移,程酒轻声呢喃道:“在上边啊……”
待程酒跟韩梅梅悬空飘浮在房梁旁边时,香瞬间燃尽,铅白的香灰落在了房梁上。
香灰落下的地方端端正正摆着一个深褐色的布包,这东西跟井下的那个布包差不多,都裹着什么东西,外头包着好几层神篆,还用墨斗线缠着,只不过从视觉上看要长些。
鉴于井下布包焚烧时发出的恶臭,以防万一,程酒再次燃起三支香,利用青烟托起了包裹,韩梅梅则早早挪到窗户旁边,不太熟练地试着用魂力拉开了窗户,程酒随即把包裹扔出了房间。
随后两魂来到院里,程酒换了捻香的手势,双手交叠握住这一炷香,举过额头,分别向四方作揖后,再次念到:“急急如律令,焚。”
土屋的包裹烧毁后,程酒跟韩梅梅继续燃香继续赶往下一个地方。
可没过多久,他俩就站在村长家的黑漆大门前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