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魂跟着香,一路飘到了程老三夫妻俩的睡房外面,原本只是路过,却不慎听到了人类大和谐临近结束时,男人的低吼及女人的呜咽喘息。
这动静听得韩梅梅小脸通黄,正想拉着程酒好好八卦一下,却听到女人的声音开始说话:“快快快,快把枕头拿过来垫着。方便儿子着床,神篆你放好了吧?会有效果吧?”
回答女人的是 “吱呀”一下,床板陡然松快的声音。紧接着是由近到远,又从远到近的脚步声。
没多久就听到程老三说话:“神使赐了神篆,就指定能有儿子。别忘了,当初要不是神使传话,我们没法让整个村子转运。没有这份贡献,就凭你这下不出个蛋的,还想住红砖房?做梦。”
程老三的话似乎惹怒了女人,她的声音瞬间提高了不少:“程老三你什么意思?我生不出儿子谁害的?当初要不是你妈推我,我怎么会流产?那可是个成型的男婴,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我可警告你,你别因为我生不出儿子就想换了我!”
但出乎韩梅梅意料的是程老三接下来的态度,他反驳的语调听起来不像他外表那么窝囊,也不似在村长堂屋里又混又赖,反而藏了些压不住的怒气:“好好的,又提这茬做什么?这些年我对你够宽容的了,你不要不识好歹。”
可女人仿佛没听出来程老三隐忍的怒气,说的话带着些嘲讽,又有些得意:“要不是我知道你的秘密,有你的把柄,你怎么可能留着我。呵呵,这些年,你们村的生意可不好做……”
“啪”女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掌掴的声音打断。
程老三的语气愈加狠戾:“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别忘了你的身份,再有下次就送你跟他们团聚。”
紧接着,是一阵摔门声和某人带着怒火走远的声音。
没多久,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门上,房间里响起女人压抑的哭泣。
听到这里,吃了满嘴瓜的韩梅梅没忍住,侧头看着程酒,打破了沉默:“没想到,程老三长得一副窝囊样,但听他今晚这话,像个狼灭啊?”
程酒的情绪一如既往,没有太大波动,只是语带嘲讽地说:“连自己老娘都下得去手的人,能窝囊到哪里去?”
“啊?”韩梅梅看了看自己,又往屋里瞟了一眼,对着程酒小声吐槽,“怎么我觉得某些时候,人比鬼可怕多了。”
“谁说不是呢。”
说罢,程酒跟韩梅梅随着香的指引继续往前走,来到程老三屋后的山坡上,香飘出的青烟笔直冲天,不再拐弯。
程酒见状从韩梅梅手中接过香,估算方位后,反手把还没烧完的香插在了屋子的西南边。
香签刚入土,余下的香瞬间燃尽,落下铅白的香灰。他顺着香灰掉落的方向走了八步,拨开半人高的杂草看到了一口废弃的枯井,井旁还扔着一把长长的铁楼梯。
这一手燃香指路的本事看得韩梅梅啧啧称奇:“就是这里吗?没找错吗?你这手燃香的本事有点神奇啊?要是我也能学会,是不是以后出门都不需要GPS了?”
但韩梅梅激动了没两句,突然想到,程酒之前不是就住在程老三家吗?
便疑惑地问道:“不对啊,这不是你家水井吗?你连自家水井都找不到吗?”
程酒没好气地觑了她一眼:“燃香指路的法子你是用不上了。再说了,我们要找的是井吗?我们要找的是井里的东西,这顶多算燃香寻物。”
听到这话,韩梅梅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摸了摸鼻尖,问程酒:“哦,不好意思,想多了。那我们现在干嘛?拆井么?”
“下井。”
程酒注视着这口荒废的水井,秒答了韩梅梅的问题。
韩梅梅听到这话撸起袖子就去搬梯子,但捞了几次,手都从梯子中间穿了过去,只能一脸无奈地看着程酒,有些委屈地说道:“捞不起来。”
程酒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是什么?是鬼。下个井而已,要什么楼梯?飘吧。”
下井这事说到底其实不难,只不过韩梅梅这个还在新鬼保护期的魂体,刚刚才学会怎么往上飘,这个技能还没练熟呢,现在却要她往下坠,这可真是为难她了。
于是,万能的小红线又被程酒用了起来。
程酒牵着红绳,红绳系着韩梅梅,两魂就这么相互牵扯着,磕磕绊绊顺着井道往下落。
井有些深,下落的过程中韩梅梅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程酒:“程老三两口子一门心思就想生个儿子,怎么把你捡回来了呢?”
程酒边探着井下的情况,边回道:“程老三之前有过儿子,没养大。他媳妇生了那个崽之后伤了身子,一直怀不上,他本来想换掉她,但连着七天梦到了一个穿着黑袍自称‘神使’的人,告诉他次日午时后,酉时前,往村子西边走七里,带走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小孩,就能生个有福气的儿子。”
韩梅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连着七天,每天都是次日去取小孩?怎么,这小孩是什么定时刷新的NPC吗?还有福气的儿子?定制的吗?他还真信了?”
程酒摊摊手表示无奈:“据说,他原本是不信的。但连着七天都是这个梦,不如死马当活马医,把我带回来没多久,他媳妇就怀上孕了。发现怀孕的当天,程老三还从地里挖出了金子。只不过后来那儿子被他老娘弄没了,挖金子的事被村长知道,金子拿去充公了。不过,指不定他跟村长有交易。”
韩梅梅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件事似乎有地方说不通:“嘶,这些事看似很巧,但处处透着蹊跷。只怕跟那个所谓的神使脱不开关系,不过专门搞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算哪门子神啊?”
程酒没急着吱声,而是捻出一支香,聚灵点燃投入井里。她盯着香下落的轨迹,开始估算下降的距离。
做完这些准备,程酒才回答韩梅梅的问题:“村长昨晚不是还维护了程老三么?就是因为重阳童子像是程老三上交的。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损人不利己的玩意儿,算哪门子神仙?到了。”
说完这些话,程酒就带着韩梅梅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距离水面还有大概1米的地方。
韩梅梅好奇地问:“不用下水吗?”
说实话,井底黑漆漆的,她什么都看不太清楚,只不过脚底传来的感觉告诉她,自己并没有踩到水里。
“闭眼,把魂力引至双眸。”程酒不用看就知道,她现在跟睁眼瞎差不多,于是教她引灵夜视,韩梅梅闻言乖乖照做,但是再一睁开眼却被吓出脏话。
“我靠,这是枯井还是藏尸井啊?我的乖乖啊,还是三具,都泡烂了。怪不得这么大口井都给废了。”虽然韩梅梅嘴上嫌弃,却忍不住凑近了观察。
井的左边有两具骸骨,因为长期浸泡在水里,面貌已经无法辨别。
骸骨身上的衣服几乎也都泡烂了,只有水面之上的小部分,依稀可见藏青色的粗织布料,看起来像是某种制服。
韩梅梅又仔细看了看周围,骸骨附近落有大量的枯枝枯叶,像是在刻意掩盖什么。
突然,韩梅梅看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枯枝里反着光,她有些嫌弃地看了看面貌全非的腐尸,不想直接伸手去扒拉,便扯了扯跟程酒之间的小红线,指了指压在枯枝下的东西。
程酒回头看了一眼,催动魂力包裹着那两个物件,悬浮到自己跟前看了看便伸手拿过牌子,递到韩梅梅面前,说道:“是两个亚克力的数字牌,1821250901还有1821250902。”
韩梅梅皱起眉头,郑重地接过牌子看了看,抬起头跟程酒对视了一眼:“是警号?”
再次看向那两具骸骨,韩梅梅的眼神多了几许认真,开始检查起来。
两副骸骨的颅后均有Y型创口,相应部位的颅骨有凹陷,周围呈圆弧形出现了骨裂的痕迹。
而且,尸体头部的创口均不止一处,颅骨都被砸得有些变形了,看样子生前被人用棍棒或者石头之类的钝器数次狠击过头部。
韩梅梅学程酒调动魂力,拉过来大片相对干净的枯枝,把数字牌轻放在上面:“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希望还有机会带他们重见天日。”
做完这些,她转身看向第三具骸骨:“这又是谁呢?”
从掉落位置来看,第三具骸骨压在了腐烂的枯枝枯叶上方,身上的衣物保存也比那两具骸骨更为完整,想来掉落的时间比前面两具要晚。
韩梅梅检查了骸骨的牙齿和颅骨,结合着装、体型,心里有了判断,这应该是具老年女性的尸体。
老太太的尸骨头部也有损伤,但颅骨Y型创口的凹陷中心是类似三角的形状,看起来更像是锤子或者斧头背之类的物件。
“难道是程老三一家用什么手段杀了那两人?那老太太怎么也在这里?不应该啊……总不能是老太太以一杀二吧?谁家老太太这么生猛?”没办法进行周密的解剖尸检,只凭粗略的观察,韩梅梅也只能大概推测。
程酒见韩梅梅想得入神,有些罕见地先开口问了句:“你是学法医的吗?从我的尸体研究到井里的尸体?”
韩梅梅点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斜了程酒一眼,没好气地回答:“我是学医的,解剖是必修。法医算兴趣爱好吧,除了蹭蹭选修课就是找网课自己学。我也没想到幸福村人杰地灵、民风淳朴啊,别人出门去看诗与远方,我直接看尸与井方。算上你,一晚上遇到了四具骸骨,比我这几年课堂上见过的大体老师都多。”
听到这个话,程酒难得正经打量起韩梅梅来。只不过说出来的话依旧耿直得有些不好听:“那你不好好上课,毕业以后去造福人类,跑来这里做什么?还把自己搭进去了,不后悔吗?”
许是听出来程酒的问话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好奇。韩梅梅没有怼他,却也没有正面回答程酒的问题。她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其实我成绩还可以,也想救人的。算了不重要了,我们要找什么东西来着?”
韩梅梅刚问完,就看到程酒敲了敲自己左手边的砖。砖头“噗通”掉进水里,露出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头有个深褐色的布包。
借着魂力,韩梅梅看出布包外是昨天在村长家见过的神篆。熟悉的绛红色线条,只看一眼,就让她神魂荡漾。
韩梅梅赶紧移开了眼,缓了缓又看过去,才发现符箓的外头还缠了好几圈黑色的线。
她心底突然冒出一丝好奇,促使她伸手去摸摸那些黑线。
刚要碰到线,就被程酒一巴掌拍开:“找死呢,这符箓邪性,外头缠的还是浸过黑公鸡血的墨斗线,你直接上手,不怕魂飞魄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