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防线 第4章 心墙初裂

警局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我反对。"苏婷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划破沉默，"案件细节属于机密，怎么能让外人参与？"

贺绍钦双臂交叉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在座的专案组成员："周医生已经是正式顾问，手续齐全。有意见的现在提，会后执行命令不许打折扣。"

年轻女警的耳根瞬间涨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卷边缘。张岩推了推眼镜打破僵局："从技术角度，心理侧写确实对这类案件有帮助。何况凶手使用的药物..."

"就这么定了。"贺绍钦打断法医的学术性发言，转向门口，"进来吧，周医生。"

周时逸穿着深灰色西装走进会议室，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个人，在苏婷紧绷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秒。他微微颔首："感谢各位的信任。我会严格遵守保密协议，只提供专业意见，不干涉侦查工作。"

"坐这儿。"贺绍钦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的空位，"张岩，汇报最新发现。"

张岩调出投影，屏幕上出现第四名受害者叶雯的生前照片——一个圆脸的年轻女孩，笑容灿烂，与案发现场安详的"睡姿"形成诡异对比。

"叶雯，26岁，市立医院儿科护士。社会关系简单，无感情纠纷，同事评价认真负责。"张岩切换到尸检照片，"死亡时间约在发现前36小时，体内DMMP浓度是前三起案件的1.5倍。"

"过量？"贺绍钦皱眉。

"不，恰恰相反。"张岩摇头，"剂量精确到毫克。增加浓度是为了延长濒死过程——凶手想让她'做梦'的时间更久些。"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贺绍钦的指节在桌面上敲出沉闷的节奏："死亡地点？"

"不确定。工厂是抛尸现场，第一现场应该是某个封闭空间，有..."张岩翻看笔记，"精纺羊毛地毯，根据受害者衣服上的纤维判断。"

周时逸突然开口："能看看她手腕的特写吗？"

照片放大，∞符号清晰可见。周时逸的瞳孔微缩："这个切割方向...凶手是左撇子。"

贺绍钦挑眉："怎么看出来的？"

"伤口倾斜角度。"周时逸站起身，用左手做了个划切动作，"右手持刀会形成相反方向的切口。而且..."他指向符号末端的细微划痕，"这里有个小分叉，说明他在收刀时有犹豫，可能是担心线条不够完美。"

苏婷忍不住插嘴："这些心理医生都懂？"

"法医学基础课程。"周时逸微笑，"我选修过两年。"

贺绍钦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叶雯在明心诊所的就诊记录查到了吗？"

"查到了。"苏婷不情愿地翻开文件夹，"三个月前，因失眠问题做过六次咨询。主治医生是..."她突然停住，目光飘向周时逸。

"徐振华。"周时逸平静地接话，"我的实习导师，现在已经退休。"

贺绍钦的笔尖在纸上顿出一个小黑点："巧合太多了，医生。"

"确实。"周时逸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但连环杀手往往选择与自己有间接联系的受害者，这能给他掌控感。"

会议结束后，贺绍钦单独留下周时逸："下午跟我去走访叶雯家属。你的心理学把戏也许能撬开更多信息。"

周时逸点头，突然压低声音："贺队，你注意到没有？张岩提到纤维证据时，苏警官的表情很...奇怪。"

贺绍钦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只是观察。"周时逸推了推眼镜，"犯罪心理学强调，人对特定细节的反应往往比语言更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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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雯家位于城东一栋老式公寓三楼。开门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眼睛红肿，手里攥着皱巴巴的手帕。

"叶伯伯，这位是周医生。"贺绍钦难得放软了声音，"我们想再了解些叶雯的情况。"

老人木然让开门。狭小的客厅里摆满叶雯的照片，茶几上还放着半杯没喝完的花茶，仿佛主人随时会回来。

"雯雯从小懂事...她妈妈走得早，就我们爷俩相依为命..."老人颤抖的手抚过相框，"她说要当护士，照顾生病的孩子...怎么会有人..."

周时逸轻轻坐在老人身边："叶伯伯，叶雯最近有没有提过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或者收到特别的礼物？"

"没有...就是总说累...三个月前去看了心理医生后好点了..."老人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上个月她说有人送医院儿科一批童话书，她负责接收的..."

贺绍钦和周时逸交换了个眼神："还记得是什么书吗？"

"《睡美人》...雯雯说那书特别精致，烫金封面..."老人突然哽咽，"她小时候...我最常给她讲的就是这个童话..."

周时逸的手轻轻搭上老人肩膀："书现在在哪里？"

"应该还在医院...雯雯说捐赠者要求放在儿童活动室...还特别嘱咐不要转送..."

贺绍钦已经起身拨通电话："苏婷，带人去市立医院儿科，找一本特殊装帧的《睡美人》。戴手套，当证物处理。"

挂断电话，他转向周时逸："问问他叶雯最近接触的病人。"

周时逸会意，用更温和的方式继续询问。贺绍钦靠在窗边观察这对互动，突然注意到电视柜上摆着一张叶雯与同事的合影。背景是医院花园，角落里一个模糊的人影让他心头一紧——那身形轮廓莫名熟悉。

"叶伯伯，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他打断谈话。

"上个月...医院周年庆..."

周时逸走过来查看，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后面那个人..."

"你也觉得眼熟？"贺绍钦低声问。

周时逸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向老人："能借这张照片用一下吗？保证完好归还。"

离开叶雯家，两人站在楼道口不约而同停下。

"你认识那个人。"贺绍钦直截了当。

"只是猜测。"周时逸谨慎回应，"需要核实。"

贺绍钦冷笑："又是职业道德？"

"不，这次是基本逻辑。"周时逸指着照片角落，"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侧影和部分后脑勺，任何辨认都可能是误导。我需要更高清的图像。"

贺绍钦正要反驳，手机突然响起。苏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贺队，书找到了！内页有手写题词——'愿最甜美的梦永远延续'，落款是'你的天使'。更关键的是，我们在书脊夹层发现了这个！"

照片传来，贺绍钦的呼吸一滞——一张微型SD卡。

"立刻送回技术科！"他挂断电话，转向周时逸，"有线索了。回警局。"

周时逸却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脸色变得煞白："贺队...我想你需要看看这个。"

他翻转手机，显示一条匿名彩信。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孩躺在铺着精纺羊毛毯的床上，双手交叠，嘴角含笑——正是叶雯死前的姿态。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配文：

「第四个梦。你还记得第一个吗，时逸？」

贺绍钦一把抓过手机："什么时候收到的？"

"刚刚。"周时逸的声音异常平静，但贺绍钦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发信人隐藏了号码。"

"别回拨。"贺绍钦迅速拍下照片转发给自己，"这是挑衅，也可能是陷阱。凶手知道你和案子的关联。"

周时逸深吸一口气："贺队，我认为有必要重新审视我妹妹的案件了。"

"先回警局处理SD卡。"贺绍钦迈步下楼，又突然转身，"对了，你刚才在叶雯家分析伤口时，说凶手是左撇子？"

"是的。"

"但徐振华是右撇子。"贺绍钦眯起眼睛，"我看过你实习报告的签名页。"

周时逸的脚步停在楼梯中间："你怎么会有我的实习报告？"

两人目光在昏暗的楼道里相撞，电光火石间，某种无形的张力在空气中蔓延。

"背景调查。"贺绍钦最终回答，继续向下走，"别忘了你的顾问协议里有全面披露条款。"

回到警局，技术科已经提取了SD卡内容。投影仪上显示出一系列令人不寒而栗的照片——每位受害者死前的"睡姿"特写，拍摄于不同场景，但都铺着同样的精纺羊毛毯。

"这他妈是战利品展示。"贺绍钦的拳头砸在桌上。

苏婷快速滑动图像："最后一张不是受害者...等等..."

画面停在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上。年轻女性躺在铺着白布的台面上，双手交叠，嘴角微微上扬。照片一角标注着日期：2010.05.17。

周时逸的身体突然前倾，手指无意识地抓住桌沿。贺绍钦不用问也知道那是谁——周时薇，日期正是她死亡当天。

"照片背景..."张岩放大图像，"像是某种实验室？"

"明心诊所的地下治疗室。"周时逸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妹妹...她是在那里被发现的。"

贺绍钦仔细观察照片细节，突然指向周时薇手腕："看这里！"

放大后的图像虽然模糊，但隐约可见一个∞形状的痕迹——不是刻痕，更像是...烙印？

"技术科能增强这个部分吗？"他急切地问。

"我试试。"技术员快速操作，"需要点时间。"

贺绍钦把周时逸拉到走廊："现在该告诉我关于你妹妹的一切了。"

周时逸靠在窗边，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时薇比我小六岁，学芭蕾的。十年前五月的一个晚上，她没回家。第二天早上，诊所清洁工发现她躺在催眠治疗室的沙发上..."他的声音哽了一下，"警方判定是药物过量自杀，但尸体姿势...就像你现在看到的。"

"你当时就怀疑是他杀？"

"当然！"周时逸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时薇没有任何自杀理由。而且..."他压低声音，"她手腕上原本有个∞形状的胎记，照片里那个位置明显被处理过。"

贺绍钦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胎记...这细节从未出现在任何案卷中。

"谁负责的尸检？"

"名义上是李法医，但实际上..."周时逸的嘴角绷紧，"郑明副局长当时是刑侦队长，全程'监督'了检验过程。"

贺绍钦的思绪飞速运转。太多巧合，太多被掩盖的细节。周时薇案与现在的连环杀人案明显有关联，而郑明恰好是两起案件的交接点...

"贺队！"苏婷从会议室探出头，"技术科有发现！"

增强后的图像清晰显示，周时薇手腕上的确实是胎记，但被某种尖锐物刻意描画过，形成了与现在受害者相同的∞符号。

"同一个凶手。"张岩断言，"间隔十年再次作案。"

周时逸的脸色变得惨白："或者...有人在模仿当年的凶手。"

贺绍钦的手机突然震动。未知号码，一条简短信息：

「五个梦才完整。你知道我在哪里等你，绍钦。」

他的血液瞬间冻结。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十年前的那个人。

"贺队？"苏婷疑惑地看着他猛然变色的脸。

贺绍钦机械地锁上屏幕："苏婷，带人去找徐振华。张岩，重新检验所有物证，特别是那些纤维。"他转向周时逸，"你，跟我来。"

走出警局大楼，周时逸终于开口："去哪里？"

"档案室。"贺绍钦的声音低沉紧绷，"我要看周时薇案的全部原始记录。"

"现在？"

"现在。"贺绍钦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因为有人刚刚告诉我，他知道十年前发生了什么——而那个人，应该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