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会爱我吗
爱我自卑与怯懦,爱我荒诞和浅薄
就像爱春的落叶,夏的沉默
秋天纷乱的新生,冬季聒噪的蝉鸣
——《四季乱序》鱼忘【六月一日,______。】
上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鱼忘才从晕眩里清醒。他模模糊糊地看到来电显示是吴恙,点了下屏幕把电话接通:“嗯?下课了吗?”
“对。”电话那头的吴恙欢欣雀跃,“我明天就回春明了。”
“几点到,我去接你。”
“十点左右。”吴恙察觉到不对劲,“你的声音怎么那么哑?”
“刚从公司出来,有点累。”
“哦——”公交车到站了,吴恙赶紧捂住手机下车。
“那你现在是在公交车站吗?”
“对。”
“午饭你想吃什么啊?”吴恙过着马路,远远看到了在公交车站台坐着的鱼忘。她连夜把实习报告剩下的部分写完了,提前一天回来,特意没和他说。
“去巷口吃鱼蛋馄饨吧。”鱼忘补充说,“今天春明下雪了,下雪天最适合去吃鱼蛋馄饨。”
吴恙笑着跑向公交站,她当然知道,因为那句话是她说的。
“那我能和你一起去吃吗?”吴恙跑过去坐在他旁边说。
鱼忘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看向一旁,然后愣住。
“我提前回来啦。”吴恙张开双手。
鱼忘反应过来连忙拍着身上沾染的雪粒,怕抱她的时候把她的衣服弄湿,却被吴恙用解下来的围巾裹住暴露在寒冷里的脖子、耳朵和脸颊。
她帮他戴好围巾后贴着他的额头,感觉到没有发烧后用手暖着他的耳朵:“你是不是低血糖了?”
“有点。”鱼忘的声音里夹杂着委屈,“忘了吃早餐,家里的糖也早就被我吃完了。”
吴恙红了眼圈,从包里拿出糖剥开递给他:“没关系,吃完了我们再去买就好。”
鱼忘把糖塞进嘴里,倾身去吻了一下她的嘴角后抱着她呢喃:“你终于回来了。”
在荒无一人的公交车站,他没等来公交车,却等来了吴恙。
等待也不是毫无意义。
他们一起等到了公交车,去到巷口吃上了鱼蛋馄饨,然后一起回家了。
鱼忘的脸终于有了点儿血色,但整个人还是无精打采的。吴恙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轻飘飘地说这几天熬夜熬多了,睡眠不足。
吴恙陪着他睡午觉的时候侧躺着看他,觉得他瘦了好多。她察觉到鱼忘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但看着他的状态,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又或者,只是她想多了。
明明他离自己已经那么近,可为什么又回到了当初的样子——
问不出口,所以事情只能靠猜。
她默默叹了口气。
鱼忘睁开眼睛,两个人四目相对。
“你没睡啊?”吴恙被当场抓包,有些尴尬。
“嗯,睡不着。”鱼忘伸手摸她的脸,“为什么叹气?”
“我们聊一聊。”吴恙坐起来,“可以吗?”
“好。”鱼忘也坐起来。
“这些天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吴恙直接问道,“你说你累了,可你的状态和以前累的时候一点儿也不一样。”
“嗯。”鱼忘低着头承认,却又马上抬起头来红着眼说,“但我不是不想和你说,我只是……”
眼泪从他脸上滚落,“啪嗒”一声落在被子上。
“我怕我和你说了之后,你会失望。”
他曾经也为自己的天赋骄傲过,为自己的梦想努力过,可是天赋和努力在有些东西面前却一文不值。
一个少年孤傲的热忱被现实狠狠击碎,他过往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都不值一提。
他不知道要怎么和爱的人展示满地狼藉的内心,也不知道在失去那些特质之后他到底还能不能被爱。
不是质疑别人,只是怀疑自己罢了。
吴恙跪坐着抱住他,十分坚定地说:“鱼忘,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
“我只会永远支持你,永远爱你。”
“有时候你可能忘了,没关系,我会一直提醒你。”
“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人爱你。”
她把从鱼忘那里习得的道理又重新交与他,两个人相拥而泣。在夹杂着利刃的洪流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鱼忘告诉了吴恙他从开学到现在的全部遭遇,包括那天张回对他的告诫和威胁。
“我们去解约。”吴恙听完之后只能完整地把这一句话说出来,然后就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她原本以为对于鱼忘来说,实现梦想的路如果不是一帆风顺的话,最多也只是走得曲折一些,但最终都会到达终点。
可现在竟然有人明目张胆地拦在路上,说他们的反抗只会是蚍蜉撼树。
她又气又心疼地哭到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我们去,把合约解了。”
“我们一定,要解约。”
这些重复着的支离破碎的词语,却是她此时唯一能做的。
吴恙从始至终坚决的态度,让鱼忘昏暗的世界透进一丝光亮,有了继续下去的勇气。
“吴恙。”鱼忘颤抖着手帮她擦眼泪,“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要解除合约的话,违约金肯定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W.C.肯定也不会轻易让我走,所以我们要慢慢从长计议。”
“在年假结束之前我都不用再去那里,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好。”吴恙点点头,可还是抑制不住眼泪。
鱼忘紧紧地抱住吴恙:“还好有你在。”
吴恙也紧紧地抱着他,“你要一直记得,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事后两个人的眼睛都又红又肿,晚餐就在家里煮了顿面条随便应付了一下。
“你刚才说是刘姨介绍你去W.C.的,那她是不是也知情?”吴恙接过鱼忘递过来的碗用水冲着。
“不一定,她应该只是持股人或者认识张回,公司里的事情她应该不知道。”鱼忘用洗碗巾洗着碗。
“我们是不是要先找个律师问问,看看这件事要从哪方面入手?”吴恙问。
“嗯。”鱼忘点头,“待会儿我去问问我一个师哥,他曾经因为版权问题打过官司。”
“好。”吴恙开始在脑子里搜寻,“我也想一想我有没有同学是学法律的。”
收拾完之后,吴恙盘腿坐在毯子上给几个熟识的高中同学发消息,等消息的同时准备明天实习汇报用的ptt。
鱼忘在一旁联系师哥,他们一起做过一个选修作业,还算比较熟悉。
师哥很快回了消息,说他可以帮忙问问之前那个律师,有消息的话会通知鱼忘。
鱼忘抬头对吴恙说:“师哥说可以帮忙问问。”
吴恙打字的手停了下来:“这个是要付咨询费的吧?请律师和万一要打官司的话,都要花很多钱。”
她拿出手机准备查询银行卡的余额:“我这些年攒了一些钱,看看有多少。”
鱼忘拉住她的手:“我这几年也存了一些钱,这段时间先用我的,你的钱可以等情况紧急的时候再用。”
“好。”吴恙点点头。
“你明天汇报用的ppt需要我帮忙吗?”鱼忘靠过去看她的电脑屏幕。
“不用。”吴恙倚着他,“我马上就做好了,你专心等消息吧。”
鱼忘整个人歪在她旁边:“估计要明天才会有消息了。”
“那你先去洗澡吧。”吴恙敲着键盘,“之后我再去洗。”
“嗯。”鱼忘嘴上答应着,却继续窝在她边上,“你明天什么时候汇报?”
“上午十点左右,我是第三个,得去早一点候场。”
“那明早我们一起过去吧,你汇报完应该就放假了吧?”
“嗯。”吴恙转头问他,“明早你不多睡会儿?”
鱼忘摇摇头。
“好,那明早我们一起过去。”吴恙无奈地笑着。
晚上睡觉的时候吴恙睡在床上,鱼忘睡在卧室门外,这本来是他们的共识。
可鱼忘抱着被子要出卧室的时候吴恙突然叫住他:“要不你今晚睡进来吧?”
“这样我们可以离得近些。”
鱼忘愣了愣,然后点点头:“好。”
他把床单抱进来铺在床边狭窄的过道上,面对着吴恙躺下。
“晚安。”
“晚安。”
第二天吴恙的汇报结束之后,他们在回去的路上收到了师哥的答复,那位律师给他们推荐了圆周率律所另一位专攻经济合同方面的律师,让他们先去预约做个咨询。
鱼忘去律所的公众号上预约了时间,在1月16号的下午两点。
今年的春节在1月22号,咨询律师之后还有一系列的相关事宜,两人商量之后决定今年都不回鹿休过年了,就留在春明。
吴恙接替放寒假的兼职生继续在便利店工作,鱼忘继续去清吧驻唱。
等下午鱼忘去找吴恙一起去小笼包店吃晚饭的时候,老板像是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感慨道:“你俩可好久没来了。”
“老规矩,一份儿笼包,一份儿蒸饺?”
“嗯。”“对。”他们一起笑着回答。
1月10日这天,是鱼忘的22岁生日。
他们一起去小笼包店吃了面,吴恙给鱼忘唱了第三次《祝寿歌》。
之后吴恙多值了半个夜班,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和鱼忘一起回家。
他们是走回去的,行道树的影子在路灯下摇摇晃晃,枝桠上的积雪有时会突然落下,精准打击某个路人的头顶。
吴恙在不停地往冷空气里哈气,看它们在黄色灯光下短暂闪烁出的光芒。
“你等会儿别缺氧了。”鱼忘提醒她。
“我知道换气。”吴恙猛吸了一口气准备继续哈气。
鱼忘抬起她的下巴突然亲了上去。
两个人唇舌纠缠了许久,吴恙渐渐迷失在颈后他手心的温度里。她感觉自己像是溺水了一样,只能靠着鱼忘渡过来的气来让自己保持一点点的清醒。
鱼忘终于舍得让她浮出水面,细密的吻却从嘴角一直蔓延到她的耳垂。
他在她耳边轻轻地问:“你不是说知道换气了吗?”
吴恙红着脸把头埋到他怀里,闷闷地说:“你这是突然袭击,我都没有准备。”
鱼忘理着她后脑勺刚刚弄乱的头发:“那下次提前通知你,好不好?”
吴恙把头埋得更深了。
“好啦,不逗你了。”鱼忘捧着她的脸让她把头抬起来,“刚才就不怕缺氧头晕了?”
“你还说!?”吴恙气鼓鼓地瞪他。
鱼忘笑着捏了捏她发烫的耳朵,牵住她的手朝前走。
一路上吴恙都兴致勃勃地问鱼忘问题,脸上的红晕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吻还是因为兴奋一直盛放着。
“你为什么叫‘鱼忘’啊?”
“之前我也问过我爸,他说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能够学会忘记。”
“有些事情,记得才是最痛苦的。”
鱼忘在回忆之后却摇摇头:“可我总觉得,有些事情虽然记得会痛苦,但就是不愿意忘记,忘了可能会更痛苦。”
“他可能只是希望你能把不相关的人和事忘掉,只记得想要记住的,然后过得快乐幸福一些?”吴恙歪着头看他。
“嗯。”鱼忘嘴角噙着笑意,“我想我现在正在朝我的幸福快乐迈进。”
“好,那下一个问题。”吴恙想了想,“你是从几岁开始学钢琴的?”
“四岁。”
“据我爸妈说,我周岁抓阄的时候住了一把口琴,他们觉得我可能是学音乐的料子,所以就早早地把我送去学钢琴了。”
“那你小时候是不是很讨人喜欢啊?”
“没有,因为小时候特别喜欢哭,所以小朋友们都不太敢和我玩。”
“我好像去抱抱小时候的鱼忘啊,他听起来好像很孤独的样子。”吴恙突然有些悲伤。
鱼忘小时候确实很孤独,因为天生好静和每天放学后都要去练琴,没有熟悉的玩伴和可以说话的人。
“小鱼忘其实也没那么孤独,至少还有钢琴陪他。”鱼忘停下来张开双手,“你要不要抱一抱长大了的鱼忘?”
“他可以帮忙把这个怀抱传达给小时候的鱼忘。”
吴恙紧紧地抱住他:“还要请你帮忙告诉他,练琴不要练得太累了,有时候也可以停下来看看动画片。”
“没关系的,他会好好长大的。”
“嗯。”鱼忘点点头,“我会告诉他的。”
“你偷偷哭了吗?”吴恙轻声问。
“就差一点点。”鱼忘蹭着她的脖子。
一片雪倏地掉落在他们旁边,他们后知后觉地红着眼睛笑了起来。
没被落下的雪砸中,也算是一种幸运。
有时候我们需要自己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我会好好长大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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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四季乱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