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今年的冬日好似比往年来的更快,各府屋子里都添上了暖炉。
韵浣轻轻往手上哈了口气,两掌相叠搓了搓,在妆台前坐定让蓉香替她绾上发髻,正欲簪上先前候府送来的银赫步摇,被韵浣制止。
“这个未免招摇了些,我是第一次去,没的叫人说我炫耀家底,争风头,且双鬟髻与这本就不搭,更让人多想了。”韵浣拿起台上的珠花递给蓉香。
蓉香将簪上的步摇换下,重新上了珠花“娘子算簪最普通的,也掩盖不住娘子的美。”
镜里的人红唇轻点,眉黛青颦,是仙姿玉貌,额上的花钿尽显少女的灵动。
申氏对这筵还是看重的,毕竟是长公主设的筵,且又为当官女眷所出席,生怕出了差错,赶忙过来预备着。
“马车上的温炉准备妥当了吗?”院内响起申氏的声音。
“都妥当了夫人,”准备韵浣出行的侍女回道。
随后听见脚步越来越近,直至屋内,“虽说今日日头比前两日好,但也需注意,免得落下风寒。”
“知道了母亲。”
申氏走到韵浣跟前,细细看了两眼,她的女儿一向是貌美的,许久未梳双鬟髻,乍一看好似回到了几年前。“瞧瞧我的儿,果然同姜夫人那般说的是随了我罢!”
申氏由心笑起来,接过蓉香手上的东西,亲自未韵浣打扮。
“想着要见姜夫人的女儿,虽年岁只差二载,第一次见,让人觉着距离近些,留下好印象才好。”韵浣是处处想得周到的。
“难为你了,也算是长大了,这般以后嫁过去母亲也不担心你。”申氏为韵浣戴上最后一个珠花。
荟萃筵设在城外郊场,这里平日就是贵女们筵聚之地,若是长公主设了,便是荟萃筵,若是王妃设了,便是由得那王妃取的筵名来唤,总是没有固定的,固定的只不过是这场地,只能皇亲国戚来罢了。
长公主这日子选的好,有日头,有暖意,免得人在冷风下哆嗦,不过毕竟是郊场,冷意还是较城里多些。
马车一路行驶,过了好一个时辰才到,韵浣只能在马车里舒展自己的四肢,又倚在蓉香身上小眯了一会儿,待马车停定,如孩童伸了个懒腰。
“是清家娘子的车架吗?”车外传来妈妈的声音。
蓉香回道:“请问是哪一位贵人?”
“是永平候家的,我们夫人在前面车架等着了。”刘妈妈如实回答。
过了一小会儿,蓉香掀开车帘,扶着韵浣下去。
韵浣给妈妈福了福身,“烦请妈妈带路。”
直至走了小半里路,不知经过多少辆华艳马车,才走到永平候那一架。
刘妈妈向里面道了一声,那富贵人便掀开车帘,朝外头展颜,“外头冷,快先上来罢。”
韵浣没有忸怩,同姜夫人道了谢,便往马车上去,刘妈妈则带着蓉香到侍女的车架上。
先前从车架下看,只见得姜夫人一人,如今到了车帘处,才注意到车里还有一小娘子,端坐得规规矩矩,抿着嘴同她点头示意。
姜夫人拉过韵浣的手,让她在马车里坐定,顺而将车帘放下。
“我说着外头冷,车里有温炉,现在感觉暖多了吧。”姜夫人关切道。
韵浣点点头,“承了姜夫人的意,是暖和多了。”
姜夫人这才莞尔,目光移向对面的小娘子,“这便是烟儿,我先前同你说的,景儿的妹妹,你未来的小姑子。”
对面的娘子绾的是双耳髻,着的是琥珀色的襦裙,举止端庄,倒是少了这个年龄该有的灵动。
烟婷唤了韵浣一声清家姐姐好,韵浣也回了一声。
见二人这般已经知道对方后,姜夫人道:“你二人且熟络着,烟儿该同你姐姐说说话才是,我去寻少卿夫人,一同说说话。”
言罢,便掀起车帘,在刘妈妈的搀扶下下了车,车里一下安静下来,韵浣瞧了瞧对面的小娘子,发现烟婷正看着她打量了一番,最后重新与韵浣对视着,眼里有些戒备又有些期待。
想着母亲刚刚说要同她多说话,才缓缓开口,“我叫沈烟婷。”
“我叫清韵浣,你唤我韵儿便好。”
烟婷平日里按着母亲的要求,每日学习琴棋书画,如何做一位大家闺秀,她也应着母亲,日日学习,正如此,闺中密友可以说是没有,就算是出席各种筵,也是少与人攀谈,二房的嫦婷年纪尚小,且说不到一块去。
这下来了个年纪相仿的,若是只这一时倾聊,她倒能做到游刃有余,可想到日后是她的嫂嫂,要同住一起的,真是难以想象,她还有些紧张,不知如何同人相处。
“你便是我以后的二嫂嫂了?”烟婷的目光停在韵浣的发髻上,只孩童时梳过,母亲说这发髻未免太幼稚了些,她倒想梳上一回,这时竟有些羡慕韵浣。
韵浣当然想,可现下说好似她自己已经迫不及待,便只朝烟婷笑了一笑,就当是默认了。
韵浣从袖口荷包中拿出一个木质戒指递给烟婷,“想着是第一次见,我给你带了礼来。”
烟婷有些诧异,将戒指接过,发现戒指上有一个精美小木雕,虽是木质,但雕刻精细,这工匠是技艺高超,且那木雕还可转动,烟婷在闺中,什么精美物件都见过,就是没见过这等新奇的玩意。
这时她将戒指戴在指上,脸上有了笑意,“刚刚好合我。”
“这是我父亲手下人到江南时带回来的,上京好像还未时兴起来,想着闺中那些你也有的,这个新奇,便想着当见面礼,还望不要觉着寒碜才好。”韵浣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这下烟婷将心扉打开,探身握住了韵浣的双手,“我可喜欢了,姐姐懂我。”而后又有些过意不去,“我不及姐姐想的周全,没有给你带见面礼。”
韵浣展开丹唇,反将手压在烟婷双手上,“我见到你就觉得欢喜,哪还需要礼物。”
烟婷端庄,韵浣是极欣赏的,虽然不同这般年纪的灵动,但是另一番味道,是烟婷独有的。
烟婷听到这番话,犹豫了一番坐到韵浣身旁,挽住韵浣的手臂,“我平日里闺中都是一个人,这下姐姐来陪我,我心里真真是极舒畅的。”
好像是全然信任了韵浣,烟婷的话匣子打开,就连她自己都未曾想会这般话多,许是太久没人同她畅谈,她不想谈琴棋书画,她想谈的是女子中的事,胭脂水粉,新奇玩意,城中八卦等,从来没有人同她说这些。
“姐姐你这般肤白,是用了什么?”韵浣进来之时烟婷便注意到,脸可以抹脂粉,手却不行。
“平日里常用淑香坊的脂粉,是有些许效果罢,它家的名声也不是子虚乌有的。”一谈起这个,韵浣也来了兴趣。
淑香坊不行预约制,要抢到稀罕的,还要时常盯着,换别家早就关门大吉了,若不是真的有效,也不至于这般抢手。
烟婷垂眸,姜夫人只关心她的学习,其他的在姜夫人眼里不重要,若说盯着淑香坊的新品,那是万万不会做的,大不了是到别处去买个现成的,贵重的,贵重的总不能说不及限量的吧?
“先前听闻有个海泥盒,一点儿消息都未放出来,只是当日谁去了,谁便恰巧买到,就连英国公家的娘子都跑空了,听闻那盒十分精致,我倒想一见。”烟婷有些期待。
许是等的太久了,烟婷掀起车帷向外望了一眼,见还没有动静,“按理说长公主最先到才是,今日怎的耽误了,届时进去,我们要一一向长公主问安的,你只跟着我,有什么不懂的,问我便是。”
韵浣应声,二人又说起了兰亭若,烟婷道这些还是能吃到的,叫府里的仆役去买回来便可。“我最爱的还是栗子糕,软软糯糯,吃起来让人心里都舒畅了。”
说到这,二人正有些馋了,早间用过的早饭都要消化完了。
这下子终于等到人来报,说长公主已坐定,可以进去了,韵浣和烟婷携着手走在其他贵女夫人身后。
进了筵门,除了门口巡查的士兵外,还见得许多羽林军,乍一看让人有些肃立。
筵门后是一圈围着的假山小园林,流水潺潺还未结上冰,夏日来实在是个消暑的好去处,待穿过了这一段,视线十分开阔,这是一大片场地,最中央是个马球场,还有其他一些供人遣玩的地方,远处是供人休息观赏的一条长廊。
长公主坐在最中央,远远看不清是什么模样,只知道是富贵之相。且看这场地的布置,依着长公主的性子,是十分艳丽华贵的。
边境战乱粮饷不足,本不该如此奢侈,可这好像也告诉人们,圣上能解决边境的问题,上京依旧是十分安全的,甚至影响不到大家的生活,胤朝仍是繁荣无比。
韵浣同烟婷并肩走,姜夫人走在二人前头,按各府身份大小,一一向长公主问安,而后各自坐在长廊的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