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许山坐着个矮凳,附在桌前给纸扎人描着眼睛,折好的纸扎人都堆在孟许山的脚边。
听见有人来,孟许山忙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迎接,堆笑招呼着:“姑娘,要买些什么。”抬眼打量到姜蓁头上的白绒珠花,想必应该是家中刚有人过世了,便开始给姜蓁介绍店铺里的寿衣和棺材:“姑娘且看,我们这棺材都是上好的楠木,家中亲人过世都会买这种。”
姜蓁假装用锦帕抹着眼泪珠子,开始跟孟许山搭话,沈韶光默默跟在姜蓁后面入的店,一进店便打量着店铺内的陈设,铺面不大,房梁上的蛛丝和屋内的梁柱都无不显示着这房子的破旧,铺头的一大半被棺材占了,剩下的地方也都堆满了售卖的纸钱和寿衣。
沈韶光注意到堆在桌旁的那些未完工的纸扎人,趁着孟许山和姜蓁在说话,他走到桌前,弯腰捡起一个纸扎人细细打量,沈韶光行走江湖多年,多多少少也见过纸扎人,不得不说这孟许山确实有两把刷子,纸扎人摸着手感舒服,五官描得也比一般的寿财店要精细,乍一看跟真的一样。
环顾了一圈铺面的环境,沈韶光又将目光转到了孟许山身上,孟许山穿的衣裳破旧,浑身上下看遍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头上的发束的乱糟糟的,散了一大半,凌乱地挂在肩膀上,相貌也是平平,说话也是透着一股子商人的势利。
就这样的相貌,还迷得两个女子为他这般,不仅谭阿淑看上他,死了之后那执念还附在纸扎人身上念着他,而且另外一位女子在谭阿淑死后也看上他,但单凭现在这第一眼的印象,无论是身材样貌谈吐,样样都很一般,也就这扎纸人的功夫了得,总不能是说看上他的扎纸人功夫吧。
沈韶光暗自摇头,实在是想不明白。
后又在内心为自己现在也无女子看上而有些郁闷。
孟许山和姜蓁说着话,完全没留意沈韶光的存在,注意到沈韶光,也是因为他那盯得人不太舒适的目光。
实则是沈韶光的目光太明显了,**裸地盯着人家看,连姜蓁都有所觉察更何况是孟许山。
孟许山略有些不自在地问沈韶光:“公子可是有什么疑问?”
沈韶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孟许山想事情太久了,回过神来解释:“我是看你这纸人扎的妙极了,扎的跟真的一样,想看老板你扎一个。”
孟许山觉着这人说话很奇怪,盯着他看只是为了看他扎纸人,莫不是有什么龙阳之好吧!
姜蓁看沈韶光这谎扯的实在拙劣,怕孟许山瞧出些什么,上前一步隔开了两人,大眼睛含着笑意,嘴角微微翘起,:“我呀,是外乡客,要找采买的铺子,所以一路上向不少乡里打听,都听说老板你不仅纸人扎的好,和娘子也是相濡以沫。”
姜蓁笑起来勾人,眼睛含笑娇俏,小嘴微张,清纯又勾人。
孟许山听她这么一夸,颇有些不好意思,似转移注意力,低头理了理头上的乱发道:“谬赞了。”
姜蓁又开口继续问道:“怎得只有老板一个人在,我要买一副棺材,可有人看着这铺子?”
“啊!有有有,我这就叫人来。”孟许山一听有生意上门,高兴地掀了帐子,跑去后堂叫人。
沈韶光见孟许山走开了,从一旁窜过来,小声问:“小娘子,你不会真要买一副棺材吧。”
“我像是在开玩笑?”姜蓁正色。
“那那…你这买一副棺材抬回去给谁用”沈韶光显然没想到姜蓁这是来真的。
姜蓁带着几分讥讽说:“自然是给你家周大人睡,他身份与我们不同,总不好叫他站着吧。”
沈韶光心想,周许啊周许你这千不该万不该惹小娘子,你也只能自求多福了,想到什么追问:“这棺材可费不少于银子的,谁付钱?”
“周四爷家财万贯,棺材钱该是付得起的,这份礼好歹是我的一份心意。”姜蓁眼珠提溜转动。
沈韶光顿时语塞,又在心里默默想着自己平日里有没有招惹这小娘子。
孟许山很快就从后堂掀了帘出来,后头跟着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想必这就是孟许山现在的娘子了。
娘子看到竟是一对年轻的男女来买棺材,一时好奇的紧,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微笑着向姜蓁和沈韶光打招呼,姜蓁和沈韶光如是回应。
姜蓁用手肘推了推沈韶光,示意他带路领着孟许山抬棺材回去,自己则在一旁跟孟许山的娘子套近乎。
“我姓姜,不知娘子怎么称呼,听着娘子的口音不像远州人。”姜蓁主动说起话问她。
“你叫我陆绵罢,我是晋中人,随家人来这头谋生计”陆绵见姜蓁人长得好看,特别是那一对亮亮的眼睛,语气又和善,也笑着回应。
“在路上便听到娘子和孟老板的恩爱事迹,甚是感人,没想竟这般有缘,我也是晋中人。”
陆绵一听很是诧异,竟在他乡遇到晋中人,不由得亲切感倍增:“姜姑娘过奖了,不过我与我相公确实很是恩爱。”,见姜蓁似乎对他们的事迹很感兴趣,便高兴地和姜蓁说起孟许山相爱的事情。
其实,在坊间听得故事不算全,其中的细节没有详细说到,一开始其实是孟许山先注意到的陆绵,那时陆绵家中刚有亲人去世,她被母亲叫来买纸人和纸钱,那是她和孟许山第一次见面。
孟许山第一次见着她,就十分热情的招待她,当时纸人还没有扎好,脸还是白的,陆绵家里急着用,陆绵便在那等着孟许山画好纸人,再拿回去,省的来回跑费工夫。
孟许山就搬了张椅子,让她坐在一旁等,一边细细地描着纸人,一边跟陆绵搭话。
“姑娘坐了这么久,孟某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斗胆问姑娘姓名。”
陆绵见孟许山在很认真的描着纸人,并未回头看她,仿佛只是很平常的聊天,礼貌的回答他:“我姓陆,孟老板叫我陆绵罢。”
“绵绵相思意,陆姑娘这名字寓意很好,好听的。”
陆绵第一次被男子夸自己的名字好听,一时难免不好意思,有些羞红脸谢过孟许山的夸奖。
那日其实没什么,只是知道了名字,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几句,纸人便画好了。
后面是陆绵的母亲见着纸人画的妙,老家又有习俗,家中有人过世,要做青团,送给邻里,便要陆绵送去给孟许山,孟许山一开始也是推脱,后来推脱不过,便也收下了。
孟许山说自己能泡着一壶好茶,就请陆绵坐下泡茶以示回礼,陆绵也不客气的接受了邀请,坐下来喝茶。
那茶入口甘甜,后有浓郁的茶香自喉间回扑上来,满嘴茶香,陆绵似从来没喝过这般好喝的茶,便开口向孟许山请教这茶其中的门道。
孟许山卖了个关子,没说,只是说姑娘日后想喝可常来。
陆绵那天回去后,便几日对那茶的味道念念不忘,又跑去找孟许山要茶喝,熟悉了后,便常往他那跑,一来二去的熟络了,这才慢慢喜欢上了孟许山。
再到后来孟许山提亲娶了她。成亲后待她也很好,虽相貌一般,但胜在待她温和,专一,有时候棺材铺忙,但还是保留着日日给她泡茶喝的习惯。
姜蓁听陆绵慢慢的说着他们之间的事,确实和乡里街坊说的有些出入,但陆绵对着谭阿淑的事却只字不提。
似无意间提起的问:“其实……我还听到了一些别的事情,不知娘子可否知道谭阿淑?”
陆绵一听谭阿淑这名字,脸色瞬间就不好,刚刚脸上的甜蜜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厌恶。
本是不愿提这事,但见着姜蓁一脸求知和懵懂的样子,还是开口道:“那…谭阿淑是孟许山过世的娘子”
姜蓁状似惊讶,问:“娘子也知此事?”
“我既嫁得给孟许山,他从前的事,我怎得也是知道一些的。”陆绵说
“谭阿淑是突然病重过世的,相公为此难过了很久,还扎了个纸人思念她。”陆绵似想到什么,面上露出一阵阵后怕,继续说:“相公娶了我后便再也没有看过那个纸人了,只是我觉得那个纸人总在盯着我看,我那时候常做噩梦,梦到纸人站在我床前。”
“怕是娘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姜蓁安慰着。
“我也是这般安慰自己,直到有一日我在沐浴,忽然发现有目光盯着我,望后面看去,便发现那纸人就站在屏风外,我便跟相公提议说要烧掉纸人。”
陆绵那次似乎被吓得不轻,现在讲起身子依然忍不住颤抖:“怎料,相公态度强硬地回绝了我,我这哪咽的下这口气,所以便趁着相公去给别人送棺材时,烧掉了那个纸人。”
姜蓁听的认真,仔细看着陆绵得表情。又安慰了她几句。
陆绵轻声谢过姜蓁,夜雨夹杂着更大的风吹了进来,雕窗被风砰的一下吹开了,风瞬时灌了进来,凉飕飕的,孟许山这时也送完棺材回来,撑着一把伞,手上还拿着一把。
跑着进来,笑着对姜蓁说:“姑娘等急了吧,刚雨下得急,这是从沈公子那带来的伞,还请姑娘带回去。”
姜蓁见沈韶光那小子,居然回去就不回来,心里暗自骂他,面上还是甜甜地笑着跟孟许山和陆绵道别,撑伞回去了。
刚走出棺材铺,就看到前边槐树下站着的周许,周许大半个身子都隐在槐树下,他身量高大,姿态和气度极佳,想不看见他都难。姜蓁想到自己买了个棺材捉弄他,不免有些心虚,心想不是吧,这么快就找上门了。脚步也不禁放缓,低着头不敢和周许对视。
想假装没看见,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周许看姜蓁那狗屎一般得演技,有些扶额,伸手拉住她,挑眉道:“看不见我?”
“哎!周四爷怎得在这里,我方才走的急,没瞧见,真不好意思。”姜蓁状似惊讶,开口便是一套恭敬讨好的话。
周许见着来人,哼了一声道:“我看你是眼睛长地上去了,你胆子越发大了,竟敢买个棺材回来。”
“我这不是为了拉拢关系,打探消息,打探消息。”姜蓁嘻嘻地笑着,卑微的为自己辩驳,小心翼翼地瞧他脸上的表情,说:“周四爷来这里做什么?”
话一出口,头上便被周许爆了个栗子,他有些嫌弃的说:“沈韶光那小子回去就赖着不肯来了,我不来,你等会儿在路上又不见了,我岂不是又要费工夫去救你。”
其实,真实的情况是,沈韶光回去后便给了另外一把伞孟许山,让他一会儿叫姜蓁回来时,顺便捎回来就好了,来接姜蓁完全是他自己的主意。
“我…我哪用你救”姜蓁似乎被周许这话说的有些羞,开口辩解道。又想起上次被纸扎人劫走的事,又说:“上次那是意外。”
周许笑而不语,没再说话,而是从姜蓁手里接过伞,给她撑着。
周许比姜蓁高许多,姜蓁只得踮起脚,去夺他手里的伞,偏生周许逗她,又将手抬高了些,叫她拿不到。
姜蓁要夺过来:“别人看不见你,大晚上的一把伞飘在空中很诡异的,还给我。”
“不碍事,这里之前出了事,大晚上还有谁敢出来。”周许压下了姜蓁举起来的手,自然的握着她纤细的手腕。
见姜蓁要挣脱,开口补了一句:“这刚下了雨,夜间路上湿滑,可能有蛇,你就不怕?”
姜蓁无力反驳,但也真的怕蛇,便叫周许这般握着走回去。
夜雨渐渐下的小了,滴滴答答的打在伞上,街头就只有一位年轻的女子和一把悬空的伞在路上,慢慢地的走着,伞大部分朝女子那一侧倾斜,遮住她全身。仔细瞧那女子似乎还不高兴,气鼓鼓的,好像被谁气到了似的。
入夜更深了,这时候大家都睡了,寿材铺内还亮着悠悠的烛火。
是孟许山,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一本敞开的书,孟许山就着烛火,时不时瞧着书上的内容,然后用笔细细地描着纸人的五官,纸人只是画上的眼睛,鼻子和嘴巴还没有画出来,柳叶眉和那双出落的极其漂亮的杏眼,落在纸人的脸上,仔细一瞧,不就是姜蓁吗?
今天算是状态最好的一章了,最后还留了个悬念,明天解哦!
啊!我前面埋的坑真的太多的,现在填的累啊。
周许:“我就是口是心非第一人,虽然姜蓁送了个棺材给我,我很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纸扎人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