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光性 第11章 抄笔记

傍晚的食堂人声鼎沸，各种肉香和饭香裹挟在闷热的空气里。

最后一节课是数学，临近下课，他们尽职尽责的康老师非要把剩下的一题讲完，足足拖了六分钟的堂。

“今天我请客，吃什么随便点。”

“哎呦呦，林老师今天奖学金领了多少啊，这么大手笔。”

“不多不多，也就两千吧。”

“两千？我靠，是一等吧？你可以啊。”

“林总请收下我的膝盖！小的我以后就跟着你混了。”

两人接连赞叹的神情，让林介衫十分受用，得意的小表情压都压不住。

“害，这没什么，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你们也可以。”

林介衫摆摆手，故作谦虚道。

“你好意思说，天天背着我们偷偷摸摸搞学习，你要上清华还是北大？”

“别抬举我了，我哪考得上！哎哎哎你轻点儿！”

谢嘉哄笑着锁她的喉，林介衫见状连忙举手投降，两人笑作一团。

“哎江一诵，你脖子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谢嘉的手还按在林介衫的胸前，听到她问，谢嘉抬眸看向江一诵。

江一诵没套校服外套，穿着一件纯黑体恤。领口明显大了点，衬得他整个人更单薄。修长的脖颈处贴着两个创可贴，左右一边一个。

这小子怎么这么白。

谢嘉有些嫉妒了。

“没伤到神经吧？”

林介衫继续关切地问。

“怎么可能，没事没事，就蚊子咬的。”江一诵随意摸了摸脖子，搪塞道，“好饿，排队的人变少了，我们去吃饭吧。”

“吃昨天那家面？他家的刀削面好吃。”

“行，这么一说我也好饿，走走走。”

林介衫成功被江一诵带偏，挽着谢嘉的手跟上他的脚步。

蚊子咬的？

放屁。谢嘉心说，一听就不是真的，也就林介衫相信你的胡诌了。

“今天真是让我们的林老师破费了～”

谢嘉端着热气腾腾的拉面，站在一旁等两人加调料。

林介衫舀起一大勺香菜，喜滋滋地说：“小意思小意思，今天真幸运，来得这么晚还有香菜。”

“等我有钱以后，我要拔掉这世界上所有的香菜。”江一诵拿着醋瓶怼进碗里，“香菜是全世界最可怕的东西！”

“你等着吧，我以后要在全地球种满香菜，芹菜，豆芽菜！”

“不要啊！你是想让人类毁灭吗？”谢嘉边笑边走，真不敢想象由这三种难吃至极的食物组成的会是怎样的世界。

正好有一桌人吃完准备离开了，三人走上前。

“谢嘉。”

阎王索命般的声音。

顾安不知何时站在了餐桌旁。

“学生会开会，晚上七点，二楼会议室，别又迟到了。”

又开会？天天开？又有什么活要干啊？

谢嘉猛地抬头，差点扭到脖子。她疼得龇牙咧嘴，见顾安还在边上杵着，似乎是在等她回复。

“好了，我知道了。”谢嘉很不耐烦，通知到位了就快点走呗，站在这里有够碍眼的。

“嗯。你和另一个女生说一下，她应该不知道。”

顾安说完，目光在三人之间转了转，最后看了一眼谢嘉，转身走了。

“你迟到第几次了啊？都被他记住了。”

顾安一走，江一诵看着满脸怨气的谢嘉，忍不住问。

“还鬼哦，老子就中午查违禁品晚到了几分钟，其他时候根本没迟到好吧？少听他瞎扯。”

谢嘉气鼓鼓地用筷子戳碗里的面，出言反驳。

“话说你们学生会真忙，又是这又是那的。”

“对啊，忙死了。”谢嘉苦不堪言，“等评上团员了我就退出。”

晚上七点，会议室。

“从明天开始，两人一组，在食堂门口执勤。南门北门各站一组，执勤时间是中午和晚上的四十分钟。主要抓把食物带出食堂的……”

果然又是做苦力。谢嘉唉声叹气。

不过转念一想，执勤人员可以提前十分钟下去吃饭，完美错开食堂最拥挤的高峰期，还能混混时间，名正言顺地晚点进教室。运气好的话，就不用听到鲁一萍每天中午的例行说教。

自我安慰了一会，谢嘉心里那点不快即刻烟消云散，多云转晴了。

主任把执勤表投放在大屏幕上。人不多，谢嘉一眼找到了自己：执勤时间，星期五，也就是明天。负责区域，北门。同组人员，顾安。

“……”

和谁一起不好，为什么偏偏是他？

谢嘉感觉，有一道闪电在无形之中精准劈中了她的天灵盖，五雷轰顶。她最近也没做什么坏事吧，怎么莫名其妙遭报应了？

她不理解，她很纳闷，她想…跳楼。

“都清楚自己的时间和组员了吧？这个执勤表是我随机排的，你们有意见现在赶紧说，没什么问题的话，从明天开始执行。”

会议室里喧闹不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谢嘉压根不好开口。

这让她怎么说？不想和顾安一组？

现在退出学生会还来得及吗？

谢嘉悲愤交加。她算是明白了，人生就是一个不断遇到挫折，然后学会妥协的过程。

顾安坐在斜前排，视线有意无意往谢嘉身上挪。好几次差点和她对视，又被他移开了。

嗯，看样子她没什么意见。顾安收回目光，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了一下。奖学金发了，明天用这个理由请她吃饭吧。

不同于顾安内心那点暗戳戳的窃喜，谢嘉此时已是万念俱灰。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对着执勤表干瞪眼。

从明天起，以后的每个星期五都要面对那张冷脸，一起共事。没有共同话题不说，还要时不时被他的毒嘴嘲讽两下子。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谢嘉就觉得一阵窒息。

还不如让她去扫厕所。

宣布散会后，谢嘉拖着沉重的步子，准备回班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谢嘉有气无力地回头。

一个个子小小的女生，也是学生会的，乖乖巧巧地站在她面前，有点腼腆地看着她。

“那个…谢嘉同学，”女孩声音细细柔柔的，“你和顾安是一组吧？”

提到顾安，女孩显然有些羞涩。谢嘉没注意她脸上的红晕，勉强挤出一点笑：“是，怎么了？”

“嗯，那个，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换一下执勤时间？我是星期二，但我周二比较忙……”

我靠？这个意思是……天助我也！上帝关上一扇门，果然会打开一扇窗！而且这窗开得也太是时候了！

谢嘉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女生后面在讲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喜从天降，她现在的心情难以言喻。

“换时间？可以啊！没问题！”谢嘉生怕她会忽然反悔一样，答应得无比干脆。

女生见她这么爽快，也松了一口气，甜甜地笑了：“谢谢你！”

“没事儿，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女生笑得太好看，看得谢嘉心里飘飘然。她想起什么，问：“那我要不要跟顾安说一声啊？”

“不用不用！明天我直接去执勤就好了，到时候我当面跟他说一下就行，不用麻烦你了。”

正好她也不想去。

谢嘉简直想给这个人美心善的女生颁个奖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好，就这么说定了！太好了！”谢嘉笑得见牙不见眼，用力点点头，“那我就不管了哈。”

烦心事解决了，压在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落地，谢嘉心里美滋滋的。

回到班里，自习时间快结束了。大家都在低头做自己的事，谢嘉轻手轻脚地坐回位子上。

黑板上还留着下午康朗朗讲课的题目步骤，是一道立体几何题，有三个小问，这题目稍微复杂一点，光是辅助线就做了两三条，解题步骤更是写了大半个黑板。

第三小问康朗朗讲了两遍，谢嘉还是没听懂。眼花缭乱的辅助线和向量，她脑子转不过弯，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里建系。

算了，反正考试考到这类题目，一般最后一问都比较难，不是她这种人能做出来的水平。

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先抓基础吧。

晚自习上生物。

“来，拿出笔记本，做笔记，我们上节课讲到内环境的……”

刚入九月，夏末秋初。窗外隐约传来虫鸣声，很快被大太阳中气十足的声音盖过去。

谢嘉拿着笔，脑袋一点一点的。她的头发微卷，用大肠发圈扎成侧马尾，发梢随着她点头的动作一颤一颤。

有几次额头要磕上书桌了，她才勉强清醒，强撑着坐直。不到三秒，身体又不由自主地软下去。要睡不睡，整个过程一直在重复。

教室里灯火通明，而她的同桌正在钓鱼。

宋璇提醒了她几次，对方努力睁大眼睛，表示自己醒了，但没过两分钟，意识涣散，又开始她的钓鱼活动。

真的有那么困吗？

宋璇盯着她这副困得灵魂出窍的样子，强忍了好一会，才压下那股想笑的冲动。

这人每天晚上到底在干嘛？一天天的，萎靡不振，浑浑噩噩。宋璇想，头发就这么搭在前面，她不热吗？

也得亏生物老师不点人回答问题，这要是点到同桌，可谓是一问三不知。

终于熬到下课，谢嘉一秒钟都撑不住了，几乎是跟着铃声瘫软下去。

五分钟后。

“不睡哒不睡哒啊，起来哒起来哒啊！”

大太阳那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气贯长虹。

这句话从高一开学到现在，听了不下一万遍，是大太阳最经典的口头禅。

“啧，真是服了，不是还没打预备铃吗？”谢嘉揉揉眼睛，小声嘟囔。

钓了一节课的鱼，刚刚又趴下睡了几分钟，她算是恢复了点元气。

睡饱了，该用功读书了。

谢嘉抬头看黑板上的笔记，顿时两眼一黑。洋洋洒洒一黑板甲骨文，看得人头晕眼花。

这他妈写的是啥？

普通话不标准，板书更是丑得惊天动地，谢嘉早就想怀疑他的教师资格证是买来的了。

上大太阳的老式课堂，只需要做到一点，那就是最好聚精会神听讲。

不是说他讲课有多么吸引人，或者内容多难，而是因为他念笔记的语速很快，字又写得丑，想看懂他的笔记难如登天，基本上都是在他念完的时候就已经写完了。

有时候甚至没有理解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手就自动记下来了。

手比脑子快，先写了再说。

谢嘉只庆幸大太阳是本地人，讲方言她能听得懂。她没指望看他写的板书，打算找林介衫要笔记抄，结果又想到她那龙飞凤舞的草书体和乱七八糟的涂改痕迹——还是算了吧。

她把目光转向宋璇。同桌的历史笔记能写那么完美，生物笔记应该大差不差吧？

赶上大太阳讲累了，给时间让他们写练习册，自己坐在讲台上备课。

“同桌同桌。”谢嘉压低声音，“你把你的笔记借我看一下呗，我上节课啥也没记。”

她的刘海有点乱，脸上还带着刚刚睡觉时压出来的褶印，眼睛重新变得亮晶晶的，只是……宋璇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默默把自己的笔记本推过去。

宋璇的笔记本很厚，前面记的是高一的内容。翻开笔记本，同桌可爱的字很有安全感。看着干净整洁的页面，谢嘉心情都变好了。

她的笔记没有杂七杂八的修饰，只用了黑红两种颜色的笔。谢嘉抄着抄着忽然发现，同桌在本子的空白处，画了火柴人和emoji表情包。

谢嘉觉得很有趣，往前翻了翻。

“ 今日心情(T?T) ”

“生物老师声音好大，笔记好多”

“累〒_〒 〒_〒”

“遗传学好难(╯︵╰)有基因缺陷就不要生孩子”

同桌这是，把笔记本当随心帖使呢？

好可爱的字，好可爱的话。

同桌肯定是上课赶笔记，赶到要吐了，然后一时牢骚，有感而发。

谢嘉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继续抄笔记。

同桌顶着一张波澜不惊的脸，做的事情却莫名像小学生。

好可爱呀。谢嘉在心中不断重复。

抄完笔记，她把本子还给宋璇，并兀自决定，以后都要找同桌借笔记。

本子递给宋璇时，对方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了看自己。该不会是刚才偷笑被她看见了吧？谢嘉心想。

快要下晚自习，班里陆陆续续开始躁动。宋璇像是终于憋不住了一样，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巾，递到谢嘉面前。

宋璇用手指了指眼睛，示意谢嘉。

“擦擦吧，眼屎。”

没想到宋璇会语出惊人，谢嘉瞬间石化，脸腾地一下红了。

难怪刚才那样看着自己……

让她原地蒸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