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何必曾相识 第3章 回忆如潮

待白亦枫走后，曲逢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他并不打算这么快拿回那张身份证，甚至他还没想好要不要拿回来。

不过他算是低估了同住一家酒店带来的偶然性。

在原地转了几转，有些后悔为什么要亲自下来，又有些感慨这场忽如其来的久别重逢。

抬手摁了摁心口。

八年前的心动跨越了冗长岁月，直到今天他仍然没能骗过自己。

足足八年都没法忘记白亦枫，没法忘记那段全部情感都倾泻于一个人的青葱时光。

可遗憾的痛仍然狠狠地扯着他的心脏。

不断地告诫他当年被遗弃的事实。

打不通的电话，发不出的信息。

19岁时微薄的人际网，在那一天被他发挥到了极致，但最终也没有收获。

到底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这么干脆地删掉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曲逢声心里的疑问很多很多，他不知道等会见到白亦枫时会不会脱口而出，也很担心自己能不能得到答案。

直到白亦枫再次出现在眼前，曲逢声终于停止漫无边界地回忆和联想。

“给。”

曲逢声接过身份证。

“谢谢。”

白亦枫说了声不客气，接着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他刚刚在房间里和电梯里反反复复摩挲过那张印在身份证上青涩的脸蛋。

微微皱着眉看起来很不耐烦的，八年前的曲逢声。

可能是太过不舍，也或许是因为愧疚。

他居然又一次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把它拍了下来，直到快门响起，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昨晚已经存过一张了。

这导致归还得过于心虚，并不敢在曲逢声面前多留。

直到坐在庄翔对面时，他才缓过神来。

悄悄摁开手机点进相册，隔空敲了敲“曲逢声”的头，有些后悔自己的心虚，没来得及多看看曲逢声现在的模样。

这时才有些遗憾地想起来，自己那声不客气意味地不只是这次话题的结束，同样也是他和曲逢声这次久别重逢地终止，更可能的是，这辈子的最后一次见面。

他不由得有些感谢老天爷，因为知道这是他努力了八年都没忘掉的人，便安排了一次重逢。

不过是想要告诉他无论他在不在，曲逢声都过得很好，他不再需要他了。

白亦枫安慰自己似的自言自语嘟囔了句：“过得好就行。”

飞速整理好情绪，删除了刚刚拍下的照片，转头对给他倒水的唐馨澄点头致谢。

而曲逢声捏着身份证，注视着白亦枫离开的方向。

其实那句“不客气”伤的不止是白亦枫一个人的心，曲逢声也被圈在其中。

除却难以释怀，他更多的是后悔，后悔为什么今天偏偏留下来吃了饭。如果他早些来，或者结完账不逗留转身就走。

这份嘉奖般的羁绊还能再拖久一点，他还能期待久一些，而白亦枫的告别也就可以晚些。

可事已至此，他轻轻眨了下眼睛。

一滴泪啪叽地掉在地面上，他抬腿越过去顺便也抬手拭过泪痕。

在心底默默做着最后一次的告别。

次日下午。

“我服了你怎么没定闹钟啊？”

“我无语了好吗？你定凌晨四点的闹钟怎么好意思说我？”

白亦枫以最快的速度刺啦提上裤子，然后抓起桌上的充电宝充电器就塞进背包里，接着全部东西一股脑扔进箱子里，一盖一扣，再一回头庄翔已经在玄关处拉着背包拉链准备拔房卡了。

他也立马起身拽上箱子和背包，跨出门去：“我OK了。”

庄翔拔了房卡就走，白亦枫先一步摁了电梯，两人一秒都不浪费地直驱一楼。

“我真服你了哥们，这么会定闹钟上个月全勤哪来的？”庄翔嘴没闲着阴阳了一句顺带扣着字回群里的催促信息。

白亦枫瞄了下跃动的楼层数字：“松弛感呗。”

“喂……”

庄翔拖着尾音哀怨地抬起头，两人相视一笑，电梯门打开后都迅速冲出去，庄翔把房卡拍在前台，转身却没看见白亦枫疾驰的身影，而是路过了一根柱子。

等他回头一看，白亦枫驻足在那，不知道在放空什么，刚要开口催促，对方却又醒悟般跑起来。

白亦枫的确走神了，他看到曲逢声倚着一辆黑色轿车，嘴里叼着烟。

心里有些发酸，八年前的这个人厌恶烟味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不仅亲手掐灭了自己无数根烟，还用强硬手段逼得自己把烟给戒了。

这样颠倒黑白的一幕，太过骇人，搞得白亦枫忽然想起自己回到北城的那晚，一个人在“家”抽尽了自己人生中最后一包烟。

有些想笑，又有点手痒，想过去把他烟掐灭。

但这种想法只能想想，不能实施，他立马回神抓紧了箱子跑去大巴。

等他放好箱子后再上车，自然是比庄翔晚了一步，环视一圈，和唐馨澄对上眼。

再一看，她旁边是唯一的空座。何姐招呼了他几声，他扫过那些看热闹的笑容，并没有让小女孩丢了脸面。

一落座，安全带还没找到，一张纸巾递到眼前。

“枫哥，要不要擦擦汗？”

白亦枫接过后道了声谢。

边擦汗边往窗外看，这个视角恰好看得到曲逢声和他半截的车。

那点星星烟火看得不真切，但落寞感却从他的那头直直传到白亦枫这边。

他怎么了？什么时候学的抽烟，为什么要抽？

纵使好奇，却不会有答案了。

唐馨澄注意到他望着窗边发愣：“需要和我换个位置吗？”

白亦枫回神摇了摇头。

“不是，有点困，能麻烦帮我拉下窗帘吗？”

唐馨澄乖巧地点点头，立马行动起来。

“哟，这都最后一个上车了还没睡够啊？”

隔着过道的同事打趣一声，周围的人便都笑起来，白亦枫瞥到唐馨澄泛红的耳根，抡起包轻轻砸了下带头起哄的人。

“你去问姓庄的怎么不自己定闹钟。”

于是起哄声被带到后排。

白亦枫笑着拿出耳机堵上，等安静舒缓的音乐声荡进脑子里，他微微眯着眼，透过那一点点缝隙，看到曲逢声忽然着急忙慌地灭了烟。

还是用手掐的，对自己一点不带心疼。

再之后连那个缝隙都看不到他了，白亦枫便彻底合了眼，大巴也在欢闹中起步。

而掐灭烟的那位扭头遇上何声，自以为很自然地迎上去，落入何声眼里却十分刻意。

他微微摇了摇头，却不忍心说他。

“我忙完就来陪你。”

“用不着，两头跑多累啊？隔天喊小罗来接我就成。”

曲逢声没答应他，驱车离开。

白亦枫一行人到公司时正好是平时下班的点，有事的马不停蹄开始加班，得闲的也马不停蹄回家。

白亦枫是得闲的那一拨，独自开车的路上，预料中该来的戒断反应并没有来，一种如释重负的放松倒是充盈一身。

可能是因为在大巴上睡过了一觉，他暗自猜想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心态由何而来。

回到家点了个外卖应付了几下，冲过澡再一会，轻松的心情已经彻底转变了。

摸起手机一看，午夜12点悄悄来临，今天已经变成了昨天。

于是他无比后悔为什么要在大巴上睡觉。

思索片刻，他腾的一下坐起来，把被子一踹，下楼打开电脑。

光标在网盘的图标上停了很久。

但犹豫再三，他还是摁开了。

为了节省空间，加上他平时也很少有时间会翻到以前的视频和图片，所以那些文件都是被压缩过的，在等压缩的时候，他又不禁后悔起来。

到底为什么要在大巴上睡觉？

如果那个时候不睡，那现在肯定能倒头就睡，就是因为睡的那一觉，才搞得现在疯狂胡思乱想。

满脑子都是曲！逢！声！！

看着屏幕上疯狂闪动的百分比。

91%……94%……97%……100%。

白亦枫忽然把电脑转去另一边。

虽然几年都没有打开过这个压缩包，但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里面到底是什么。

他害怕，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几张照片几个视频而已，自己未来的生活轨迹并不会因为今晚看过这些图像而改变，自己过去已经做出的选择也不会改变。

那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他的心里太乱了，最终自暴自弃地揉了揉头发。

再次把电脑转回来，闪着微微荧光的屏幕，闪动着一格又一格图像。

咔哒一声，他点进了第一张图片。

是一张物理试卷，不过卷面还挺干净的，第一道选择题旁边的括号被马赛克糊上了，题干处圈了两道还划了一条线，选项A被打了一杠，其他就没有任何痕迹了。

这些都不是白亦枫所在意的，高中时他最头疼的就是物理，自然也不可能多费心思去细看一张几年前的物理试卷。

不过左上角的名字那一栏，一行迥劲有力的字书写着：曲逢声。

这张卷不是他的。

当时是曲逢声拿他们班的特供卷让他做，说是试试水，但是卷子本身可一点都不水。

后来白亦枫才知道曲逢声就是没话找话。

一旦想到这，原本略有开心的过去就变得有些蒙尘。

第二张，是一只手，虎口处有个伤疤。

第三张，是两杯奶茶，看logo是白亦枫高中每周末都会去兼职的那家。

第四张，是一张合照。

猝不及防地面对多年前的曲逢声，白亦枫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照片里其实有三个人，举着手机的是程尧恩，占据50%的屏幕画面，笑得很是灿烂，他看见自己年轻的脸在稍后一些的地方，双手比着耶举过头顶，对程尧恩很是配合。

再远一些……

曲逢声背靠着椅子，偏头对着镜头笑。

当年他留的刘海特别长，后来白亦枫监督着他剪，才有了这张眉眼清晰的照片。

白亦枫指尖一动，画过鼠标的滑轮，画面被放大到曲逢声的脸。

当初的清晰已经变成了几个像素点。

似有些感慨，叹了口气。

后面一张接着一张，合照之间夹杂着风景、食物、截屏。

眼泪也无端端一滴接着一滴，夹杂着后悔和思念。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曲逢声被他藏在心里太久了，久到他以为自己应该已经忘记了，可是见那么一面，就长久地心神不宁起来。

顺手抽了几张纸，擤了擤鼻涕，继续点着鼠标。

沉默地翻完了全部的照片和视频，时间也安静地走过了三个小时。

还要打工的社畜是必须要睡觉的，可白亦枫已经没有力气了，稍微挪了挪，屈身躺在沙发上，将就了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