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听得到吗?”
铃响就被接通,白亦枫诧异了一瞬。
“嗯。”
电话另一头的人答得十分迅速,反倒显得他这个拨号的人犹豫不决。
白亦枫摇了摇头,晃走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我捡到你身份证了,”他左右看了看,“在白沙湾河滩这边。”
“……”
对面是长久的沉默。
“喂?喂?还在吗?”
“你在白沙湾?”
白亦枫被问得一愣:不在怎么捡你身份证?
“嗯,你是还在这附近吗?”
“不是。”
“啊,行,那你给我个地址我赶明儿给你寄过去?”
这一次又安静了很久,似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地址。
白亦枫倒没有等得烦,只是这样的沉默属实折磨,而且压抑,舒出一口气。
“我就在索菲酒店,大后天早才走,方便就找我拿,不方便找个信得过的也成,毕竟重要证件。挂了。”
噼里啪啦讲完就立马挂了电话,生怕要是再多说几句,不止是手了,连带着声音都要颤几分。
可能为了安抚自己,他把四指并在一起抓了抓,两边交替着握了好一会,指尖的冰冷才褪去几分。
同事庄翔搬着几盒鸡翅还有河虾,路过看见他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挂了电话还要做个法。
心生一计,绕去白亦枫背后:“哈!”
白亦枫浑身一抖,后背出了冷汗,一转头看见庄翔,抿了抿嘴,抡起一拳。
“哎哎哎干嘛呢,我这是帮你回神啊。”白亦枫的拳头停在空中。
脑子里还没理清的一团乱麻又钻了出来,他迫不及待想和人一吐为快。
和庄翔对视两秒,两人都眨了眨眼睛。
一个刚被放出黑名单的前任,和一张前任的身份证,怎么说?说得清么?
白亦枫自暴自弃地摇头叹气往回走。
庄翔看出他有心事,非常想要帮助同事排解一波,却苦于不知怎么开口,眼见白亦枫就这么走进人堆了,他选择帮助同事转移注意力。
“刚刚背着我们接什么电话呢,是不是偷偷接私活了?坦白从宽昂。”
白亦枫边坐下边摇了摇头,腾了只手从兜里拿出身份证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做好事呢,不信问问悦薇姐。”
于是目光都转向洗签的何悦薇。
何悦薇适时帮他解围:“小白人心善,刚搁沙滩上被石头硌了脚,扒开看见张身份证。结果这四盘串我一个人搬回来的。”
大家捧腹大笑,白亦枫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何悦薇话头一转揶揄起他:“最最关键的是那照片看起来还是个帅哥呢,是吧小枫。”
众人齐齐起哄,都说何悦薇重点偏了,还有人嚷嚷着让白亦枫在拿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帅。
白亦枫摆摆手,把刚烤好的一串肉摆在盘里:“那不行,聊聊得了,个个都看这对人家多不好啊。”
“得得得还听不听啦?”何悦薇赶快把刚离失的注意力召回来。
“听听听继续继续。”
“我给小白指了这的失物招领,结果小白说他认识这帅哥,我说这不巧了,然后小白就收着了说是等会他去联系。我估摸着这都点我了,那刚刚的电话该就是这么回事儿了。”何悦薇讲到这,抽纸擦了擦手,在空中拍了两下,“嘿嘿,姑娘们还没懂啊?白亦枫手里有帅哥资源喽!”
说完一群人哄笑起来,催他分享联系方式,白亦枫无奈跟着笑顺口推脱着。
关系复杂,多说多错,干脆不提。
那晚闹得挺晚,十几二十个年轻人在沙滩上烧烤喝酒唱歌跳舞,白亦枫在这种场合向来是角落扣手指组,悄悄离场也没人注意到。
等走得稍微远了点,他才给庄翔发了信息说他不太舒服先回去。
庄翔象征性问了几句,白亦枫也敷衍着顺便让他在有人问起的时候适当编编理由。
庄翔应下了,聊天到此结束。
白亦枫收好手机抬眼看到那个何悦薇说的失物招领处。
破破烂烂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帮客人保管好重要证件。
白亦枫暗自想着,算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合理的借口。
他就着旁边的水龙头冲了冲全是沙粒的脚,然后一屁股坐在石阶上,从兜里掏出纸巾,顺便把身份证带了出来。
他先是用纸巾把脚掌到脚腕仔细地擦过一遍,又揩了揩拖鞋,扔掉纸巾边穿鞋边洗了个手。
站起来时顺手捞过身份证,这才重新端详起那张身份证。
姓名那栏印着板正的小字:曲逢声。
白亦枫的指腹反复摩挲着隔壁那张帅脸。
这张照片他没见过,因为不是他们高三一块拍的那张,翻个面还可以看到身份证的有效日期是同年八月到明年的八月。
他感受到自己失望的情绪后有些自嘲。
不知道是曲逢声压根没多喜欢自己,还是喜欢过了头,致使那样一件事情过后直接就全方位清理自己的痕迹。
但他更希望是前者,他不想自己欠曲逢声太多。
他酒量不差的,今晚只喝了一点点,刚刚一路上也没什么异样,但此刻白亦枫却莫名多了几分微醺。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曲逢声已经几瓶酒下肚了,要死要活了。
躺在酒店露台上的椅子,风一阵一阵,并不猛烈却也不温柔,他从接到电话起脑子就很木,多了酒精辅助,情况越演愈烈。
听到白亦枫说索菲酒店后,他从床头拿的一张酒店名片就一直被攥在手心,现已皱得不成样子,“索菲”两个字都被汗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顺手带出来的手机又响起来。
他有两部手机,工作的那部是默认铃声,私人这部是著名钢琴曲《Canon》,但不是系统可设置的那个版本,而是音质有些劣质的录音。
平时这部手机大半年都响不了几次,今天算是例外。
他以为是何声,但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一串英文,他腾的一下就站起来了。
white&maple。
这是这个联系人今晚的第二次来电。
他接了。
铃声停下的时候,周遭就只有风声了。
晚风徐徐地吹,风沙被灌进眼里,白亦枫拖长的嗓音也一块了耳朵。
“喂?翔哥,你现在能来给我送趟房卡吗?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自己丢哪了。”
曲逢声意识到对面似乎打错了。
“喂。”他的嗓音不止干哑,而且疲惫,说完才有些后悔,早知道先喝点什么润一润。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骤然响起,白亦枫那点神经病似的微醺立马被抽离。
“曲……”他及时刹车,长吸了一口气,“那个,我可能摁成了重拨,就打错了,吵到你休息了?”
在白亦枫听来他像是刚睡醒,或者说睡着被吵醒。
“房卡没了?”
曲逢声没解释,明知故问地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虽然醉,但已经开始想怎么帮忙了。
白亦枫自认不可能找他帮忙,他也不会帮自己,默默把这句话曲解成一句客套话,抖擞了精神。
“没什么,你睡吧,抱歉啊打扰到你了。”
曲逢声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手机已经退出来通话界面。
白亦枫这边就苦了,他还没找到钥匙,可用来证明他身份的证件又都在房间。
挂了电话整个人也还是处于一种惊弓之鸟的状态,以至于前台拍了拍他他都浑身战栗了下。
“先生,您联系上人了吗?”
白亦枫抱歉地笑了笑,心里正在唾弃着,怎么接一次电话就发一次神经。
这次他确认了一遍是正确地拨给了庄翔,却不想连着打了四个才被接通。
“喂?”庄翔那边吵得要死,打电话都靠吼,白亦枫无语地把电话挪远了几寸。
“你们还在玩?”
“啊?什么?”
“你现在有没……”
“我们现在特嗨,唐馨澄刚真心话输了说她喜欢的人在咱们组呢,而且悦薇姐准备爆个大料,就现在,你是不准备回来啊?”
白亦枫听得出来他们没那么快结束,也不好意思让庄翔大老远跑一趟。
“没,我就是问问要不给你留门。”
他知道他们总得回酒店的。
“不了不了我们今晚可能后半夜了,小钱总刚还取消了明早活动呢,在群里嗷。”
白亦枫皱眉,嗯嗯应付几句就挂了电话。
得,今晚没地去了。
他回头对上前台问询的目光,轻声叹气。
“小姐姐,我真的住这,但是开房的不是我,是我们公司统一的,房卡我确实是不知道丢哪了,我朋友现在也确实抽不开身,真的不能通融通融吗?”
前台摇了摇头,指了指大厅另一边的几张椅子:“您可以在那边等等,你的朋友方便了再来接您。”
白亦枫见美色不起作用,点点头,兴致缺缺走过去。
眼下可玩的只有一部手机和兜里的身份证。
于是他也果断,拿起手机对着身份证上的证件照拍下一张。
仔仔细细截了图片,调了饱和度对比度锐度,力求照片与他肉眼所见的身份证照片相似。
隔着屏幕和这个冷漠的少年对视了几秒,认真地看了看眼角那个冒号一样的泪痣,发觉有些淡了,又在编辑里点了两颗痣上去。
审了半天,怎么点都点不到位,干脆又下载了一个修图软件,仔仔细细弄了半天,那两颗痣才正正好显眼又不突兀。
“不错不错没长残嘿嘿。”白亦枫摁下保存,自我满足地笑了笑。
他把照片复制进网盘里一个命名为F的文件夹,随后删掉照片,包括最近删除。
这么折腾了一大圈,是真的有点困了,强撑着把两个沙发挪成面对面,他屈身躺进去,不到半秒就睡进去了。
曲逢声的电梯下到一楼。
他询问了前台刚刚是否有人丢了房卡,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准备离开。
他并不敢真的去给他提供什么帮助,搞这么一出无非是想核实一下白亦枫这通电话并非刻意纯属偶然,更何况半个小时前的事情现在怎么都应该解决了。
前台却叫住他。
“先生等等,”曲逢声有礼貌地回过身,前台指着刚刚指给过白亦枫的几个沙发,尽管布置有所变动,“您的朋友在那边。”
曲逢声心里一动。
最后还是莫名其妙地站在沙发旁边。
他垂眸,居高临下地望着迟到了八年的睡颜。
如果当年他没有逃跑,那个下着暴雨的午后,被自己搂在怀中时也应当是这样。
轻轻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声音颤抖着说了一句话。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