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衣今次落泪,并非因为平白受了惊吓。
他一点儿也不怕,只是很气、气急了、甚至于恨得要命。沈长戚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说话?怎么可以用这些事来欺负、逗弄他?
沈青衣一时气得想哭,又想把讨厌的师父揍成一滩烂泥。
他难过得喘不上气来,纤长的眼睫被泪水湿润,可怜地塌了下来。
沈青衣伸手蹭去脸颊上的眼泪,忍着啜泣却还是急急直喘,眼睑中血色凝结,几乎要滴落下来。他随手抓了一样东西——好像是枕头,狠狠地丢向沈长戚。
但这绝不够猫儿解气。他拿到什么便丢什么,床上床边的东西都被他丢了个干净,劈头盖脸地砸向师父。
甚至于沈长戚今夜用来赶走“无名”访客,又随手塞给徒弟的匕首,睡前原本被沈青衣郑重其事压在枕头底下,此时此刻也被他抽了出来,连带着剑鞘一起丢了回去。
沈长戚被那些乱七八糟东西砸的时候,只是举起手来认输道歉。可当那枚匕首被沈青衣赌气丢回来,他眉头微挑,露出了个少见的、不曾笑着的表情。
“这可不能乱丢。”
沈长戚随手接过,靠近时又被愤怒的猫拿起被子砸了两下。
好可怜、好可爱。
沈长戚想。
他恶劣地喜欢着徒弟一切;少年的喜怒哀乐,在沈长戚眼里都极为鲜活迷人。他也不想让徒弟伤心,但看到对方哭泣时,酸涩心痛之中又难免夹杂着一分极令他迷幻的兴奋之意。
“这把匕首...”
他话说一半,又被砸了一下。
但沈青衣根本无法对元婴期的师父造成任何伤害,这种深刻入骨的无力感比所有一切都要令他慌张不安。
师父庇护着他。但也正是对方的那份强大,令他如站危墙之下,每日都在等待着下一刻如临崩塌的可怕局面。
沈长戚读懂了徒弟的恐惧。
他拔出匕首,刃光雪光如秋水映入沈青衣的眼中。
他以双指捏着剑刃,将握柄对着徒弟。沈青衣立刻将匕首夺了回来,双手紧握着对向沈长戚。
师徒之间的信任就是如此脆弱,不需要任何试探便已崩塌。
沈长戚想:笑着的、哭着的徒弟他都见过。但他从未见过信任自己的沈青衣。
“这把短剑,是我送于你的筑基之礼,”他收敛了笑意,缓缓说,“它是这世上最锋利的一柄剑。”
沈青衣不懂剑,更不懂什么最锋利的剑落在自己手上能有什么用处。
直到沈长戚说:“你可以用它来杀人、用来它来保护自己。”
他向前倾身,直到锋锐的剑尖抵上自己的左胸:“甚至,你可以试试用它来杀我。宝宝,这是你想要的吗?”
沈青衣激烈地喘息着,却不再哭了。
那匕首——或是短剑,远比他想象中要重上许多。即使他双手紧握,仍然撑不住,剑尖垂下。
沈长戚伸出手,手背上的青色筋络清晰。
说起来,这像是一双...足以杀人的手,比少年白皙的手更骨节分明而有力,帮着他将短剑握稳。
沈青衣本该觉着害怕。
因为对方靠得他着实太近了,而且这样的礼物看起来,完全就是什么邪恶反派的小巧思。
但他握着利器,心思便安宁勇敢很多。
猫儿吸了下鼻子,委屈地说:“你是元婴修士,我只有筑基。不管这是什么神兵利器,我都没法伤到你,除非你散开你的护体真气。”
“我不散开,你试试看。”
沈长戚拽着他的手腕,往前送:“只是宝宝,我们从一见面时你就在与我闹脾气,这脾气也闹得够大、够长了吧?我当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你也不必这样防着我。我们是师徒...如果我真做了伤害你的事,你可以用这把短剑杀了我。”
沈青衣依旧不那样害怕。
明明沈长戚已经与他坦白,几乎明说马上就会因他的原因,云台九峰会卷起一场可怕风暴。
但手中的短剑却给了沈青衣极大的慰藉与勇气。猫儿流干了眼泪,眼神不躲不闪,仰头看着沈长戚。
“那让我试试看,”他说,“我到底能不能杀你。”
那双纤细伶仃、宛如洁白骨瓷一样的手腕,紧握着短剑往前猛然送了几寸。青白衣裙,顿时被染作嫁衣一般的颜色。
*
谢翊很烦。
他生来性子沉静。在一切惨剧还未发生之时,前一任谢家家主便夸他小小年纪却极能沉得住气,颇有大将风范。
——只可惜,不过是个旁支子弟。
面对着如此评判,谢翊不为所动。而几百年后,他却因为某种捉摸不住的虚无预感眉头紧锁。
“家主,”陌白立在旁边提醒,“您还是控制一下表情吧,云台九峰的宗主都快要吓死了。”
这位忠心的修奴,直至刚刚之前心情都颇为不错。直到云台九峰的小师弟出现时,脸上的笑意骤然收敛,主仆俩身边的气压一同低了下去。
因着沈青衣看上去,与他那个师父关系更好了。
其实较真来说,沈青衣一直挺依赖沈长戚的。
虽说对方总是师父吵架,但只要外人在,便几乎算是亦步亦趋地粘着师长不愿分开。
但沈青衣戒备外人,同样也戒备着沈长戚。之前都是被招惹一下,便就应激着炸毛,完全不似今日这样态度轻快,心情明朗。
谢翊有种强烈的、家中乖小孩儿被老男人骗跑的不悦心情。
沈青衣可完全猜不到谢翊在想什么。
陪在他身边的沈长戚,身上混杂着苦涩的药味儿与血的味道,其实一点也不好闻。
但沈青衣只觉着这种味道让他心情愉快,于是便也没有嫌弃对方。
“宗主将我们喊来,要说什么?”
他拉着沈长戚的袖子,小声问,“怎么谢翊老是盯着我?眼神好凶...好讨厌!”
沈青衣不曾察觉,他与师父说话的语气比往日里软了几分,也更像是在撒娇。
他以为自己只是像平常那样依着师父,却不知从两人进来开始,便一直有人多望了他俩一眼,心想:怎么这对师徒看起来比之前感情还要好了?
这一切都来源于昨日沈长戚送给他的那柄短剑。可以无视修为、能重伤杀死任何境界修士的一把短剑。
哪怕沈青衣不曾学过任何剑术,依旧因着这柄剑而安心许多。
何况沈长戚也说,等之后谢翊走了,自己就可以教徒弟练剑。
“你又不是剑修,”沈青衣嫌弃,“哪里有什么好剑法让我学?”
他趴在床上等着沈长戚将胸膛上的伤口处理妥帖。这柄短剑造成的伤口,甚至无法用灵力治愈;想要快点好,便不得不多用一些外伤药物。
沈长戚笑了笑,说:“既然是要教你,为师自然是要教最好的,教世上最强的剑法给你。”
沈青衣盯着男人看了好一会儿后,谨慎判断:这家伙又在吹牛骗人了。
他们今日被宗主召见——主要是召见沈长戚;自然是为了昨日妖魔袭击守卫,夺取了全部梵玉花的事。
沈青衣本以为宗主平易春最先要去做的,便是布置人手去抓捕贺若虚。没成想,他坐在了两个时辰听对方痛骂昆仑剑宗,坐得猫儿屁股都痛了!
虽说是妖魔偷窃了梵玉花,但平易春却认为幕后黑手是昆仑剑宗。
不仅仅是因为剑宗百年来,愈发过分着与云台九峰索要梵玉花;还因为这件事刚刚事发,剑宗便发了快信过来。
信中寥寥几句,斥责云台九峰纵容妖魔作乱。简直荒唐!可笑!
既然云台九峰自己处理不了,那么,就换剑宗来处理。
沈青衣:......
沈青衣:这太像是燕摧自己写的了。
沈青衣:好欺负人啊!
燕摧便是书中第三位男主,也是实力最强、最不讲道理的那一位。
他是昆仑剑首,是当之无愧的最强修士。
“这封信的意思是,”沈青衣给系统翻译,“燕摧打算过来把云台九峰的人全杀了。”
“啊?”系统很慌张,“那怎么办?宿主,我带你跑吧!我们不要管着这些事了。”
沈青衣:.....
他就是心情不错,难得和系统开个玩笑。对方居然真的信了?
玩笑归玩笑,但实际状况其实也差不太多。
昆仑剑宗显然是想借此事,强硬介入云台九峰的事端中。
说是要来帮云台九峰处理,可真拉着一打见神杀神的剑修来到山下,被处理的是妖魔还是宗主,这可就由不得云台九峰自己决定。
简单、粗暴、实用。
这就是标准的燕摧风格。
沈青衣是筑基弟子,坐在峰主席中本就很显眼。何况沈长戚根本就不曾认真去听宗主说些什么,徒弟渴了便去倒茶,徒弟馋了便去剥灵果。
这人一心一意地伺候徒弟,根本没将门派如今的情势放在心上。
倒是无聊猫儿托着下巴,将这些都听进去了。
虽说贺若虚已是非常强的妖魔,但毕竟不是人修,穿过护宗大阵时总该会被察觉。除非门内有人做了他的内应,主动将妖魔放了进来。
在昆仑剑宗踏平云台九峰之前,平易春便想着捉到那个内应,给宗门、正道、尤其是强盗作风的昆仑剑宗一个交代。
沈青衣则直接和系统盲点了两个嫌疑人。
“还能是谁?”他说,“沈长戚、谢翊。这俩里出一个吧?”
“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呀,宿主?”系统很是崇拜地问他。
“因为他俩都是男主。”
沈青衣小口小口的吃完半个灵果,便也饱了。他将留着牙印的果子递回,沈长戚顺手接过,两口便吃了个干净。
他这人今日最重要的事,仿佛就只是伺候徒弟。
而沈青衣总感觉自己被人阴魂不散地注视着,抬眼一看,这道视线的主人便是谢翊。
沈青衣:?
你们男主怎么一回事?这应该是到了要走主线的时候了吧?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漠不关心?
沈青衣根本不觉着故事主线与自己会有任何关联。要么,男主是贺若虚在宗门的内应,要么,就是男主去抓贺若虚在宗门的内应。
这些和猫儿有什么关系?
所以,当他站在院子里,望着自己窗前那一大把——几乎可以说是垒成草堆的染血花束时。
沈青衣彻底傻了。
今天有人把我给阿青的约稿偷走当空壳设卖了
去处理了一下,真的好荒谬...
我下午起床一睁眼,画手和我说有人收设收到阿青的图,真的是天塌了[化了][化了][化了]
*
猫儿现在的感觉就好像:新闻头版头条说珠宝店被抢了,全城通缉
回家发现家门口堆了一大堆染血珠宝,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其他人见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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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