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拂面,将初春寒意带走,迎来百花盛放,万物争辉的盎然之色。
应中宫之邀,沈玥瑶幸与名门贵女同行至皇后的未央宫中参加百花宴。
未央宫后花园中,盆花桩景摆放得错落有致,千株名贵花朵竞相盛放,有牡丹争艳,芍药夺彩,还有海棠垂丝,凌霜彩菊,君子兰花,仿若坠入团花锦绣的天上宫阙。
赏过院中奇花异草,沈玥瑶跟着贵女们一同拜见早已在席间坐落的中宫皇后,行礼问安后跟随大流按着身份高低鱼贯落座。
随着宴席开始,乐师敲响编钟,箜篌成曲,舞姬们手持团扇旋转进入宴席中央,宫女们端着美味佳肴依次放在贵女身前的金丝楠木桌上。
沈玥瑶看着案几上小而精致的餐食,馋劲又上来了,她先拿起一块粉嫩的桃花酥吃了起来,入口即化的桃花香蔓延整个口腔,清甜的味道非常治愈心灵。
若不是周遭贵女兴致勃勃的议论声引起沈玥瑶的注意,她一定会安心享用美食到宴会结束。
“听说今日皇后邀请我们过来是为了给九皇子物色正妃人选,这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皇后娘娘邀请的名门闺秀可不曾婚配,等一下可得在娘娘面前好好表现,给她留个好印象。”
“哎,我们使出浑身解数讨好皇后娘娘都不见得有用,比不得那些投了好胎,一出生就被钦定为太子妃的人。”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皇后娘娘办这百花宴也是想提前看看这未来儿媳妇。”
……
听完贵女们的莺声燕语,沈玥瑶心情一下就乌云密布起来,本来以为是来蹭吃蹭喝,没想到是丑媳妇见家婆,这下就是吃龙肉她都没胃口了。
万幸皇后的注意力都在那群姹紫嫣红的贵女身上,未曾过多关注她,她便寻了个醉酒的借口出了未央宫透气。
然而,她未曾料到这皇宫竟一眼望不见尽头,她不过瞎晃悠一圈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关键是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逛到了皇宫的哪个位置。
放眼望去宫道看不到尽头,两边的朱红色墙面上漆色已经褪去光彩,徒留下斑驳的痕迹与青苔交织,看起来有好长一段时间没人打理了。
她想找个宫人问问路,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在的地方位置太偏了,竟然一个宫人的影子都没有。
就在她形单影只在寂寥无人的宫道上乱转时,前方拐角处走进一名宫女,正招手朝宫女高喊时,人又突然拐进一座宫殿,消失在她眼前。
难得见到一个能问路的人,她赶紧跟上去,在含元殿门前停下脚步……
不知是哪位贵人的宫殿,贸然闯入她怕会冲撞了人家,到时候再治她一个大不敬之罪,她也不用回家了,直接交代在这皇宫大院中。
在宫门口张望片刻,在确定四下无人后一脚跨进含元殿大门,当下所见之情景令她大受震撼——
方才消失的宫女正与一名男子在朱红色的墙根下私会,她娇俏的小脸上满是对他的爱慕,似乎在向他表明心意。
沈玥瑶伸长脖子想看清楚男子的样貌与神情,奈何他始终背对着她,唯有傲然挺立的背影映入她的眼帘,越看越她觉得他的后背很熟悉,她不敢确定是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虽说非礼勿视,但大瓜在都送到嘴边了,不吃白不吃,于是她猫在宫门边上,暗中观察墙根下二人的动静,但离得太远她听不见他们交谈的内容,只能眼观他们的互动——
宫女取出一个香囊送给男子表达爱意,男子不仅没接,还转身要离开,也就是在这时沈玥瑶看清了他的样子……
真是谢晏川!
沈玥瑶小声嘀咕起来:“啧啧啧,人长得帅就是走哪都有爱慕者,只可惜了神女有情,襄王无意。”
她本以为这段告白会以谢晏川的拒绝而结束,没料到宫女是个锲而不舍的,不只追上了他,还从身后紧紧将他抱住。
沈玥瑶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感慨这位宫女真是色胆包天,连王爷都敢冒犯,大抵是真爱无疑了。
只可惜谢晏川不近女色,她都能预判接下来的剧情了:不出意外他会将宫女推开,然后警告她不准再靠他,宫女伤心欲绝,最后逃离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
然而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谢晏川没有推开宫女,而是直接两眼一闭躺倒在地,这戏剧性的一幕杀得她措手不及。
她忙跑向他查看他的情况,就在这时宫女竟然俯下身子并伸手捧住他的脸颊,低下头朝他唇瓣吻去,她立时出声制止:“大胆奴婢,竟敢轻薄王爷。”
宫女慌慌张张从谢晏川身上起来,仰着脸嚣张地指着她质问:“你是什么人?胆敢闯宫。”
“我乃相府千金沈仙娇,你一介宫女冒犯王爷,该当何罪?”
沈玥瑶脸不红心不跳胡诌一通,反正出门在外身份都是靠自己给的,只要能唬住宫女,保护自己说什么都行。
宫女态度大反转,恭恭敬敬向她行礼,讨好似的语气说道:“给沈大姑娘请安,都是误会,奴婢刚才是想扶起王爷,并非存心冒犯。”
沈玥瑶笑笑不说话,不打算揪着这件事不放,俗话说得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说到底这是人家的地盘,她管太多怕会出不去皇宫。
俯下身子将谢晏川扶起后用身体支撑着他,然后往正殿走去。宫女追了上来,带着讨好的笑容,伸手拉住谢晏川的手臂就往她身边扯。
“扶王爷这种粗活,还是奴婢来做。”
“他不必你扶。”
一声沙哑的女声传入耳中,沈玥瑶循声抬头,一名眉眼如画,冰肌玉骨的美丽妇步入宫内。
随着她的走动,身上淡黄色蝶恋花系腰长裙随风飘动,衣裙上蝴蝶好似活了一般翩翩飞舞,配上簪花的随云髻,宛若落入凡尘的蝴蝶仙子。
很快美妇人来到她们面前,二话不说就把谢晏川拉至她身旁,还没等沈玥瑶反应过来,宫女先俯身行礼。
“见过杜昭仪,娘娘金安。”
一听来人是娘娘,沈玥瑶也跟着福身行礼,接着她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过很快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娘娘让她和宫女起身的赦令。
杜昭仪:“梅香,时辰不早了,你该去领晚膳了。”
梅香:“可是王爷还晕着,奴婢要先伺候王爷。”
杜昭仪语气强硬几分:“这里不需要你伺候。”
梅香不为所动,像是没听见杜昭仪的命令自顾自往谢晏川身上靠,惹得杜昭仪侧身挡开梅香,并疾言厉色地发出警告。
“下去,别让我说第二次。”
梅香恋恋不舍的目光从谢晏川身上移开,不情不愿地离开含元殿。
沈玥瑶安静地一旁听着昭仪与宫女梅香的对话,感觉她们主仆二人的关系很微妙,杜昭仪好似很不喜欢梅香,语气里都是对她的不耐烦,还有忌惮。
而梅香看似对杜昭仪恭敬,实则没有把她当回事,不只反驳主子,连离开都不曾行礼,这是何等的嚣张。
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宫女以下犯上,杜昭仪竟然没有追究,而只是把她支走而已……
“你是谁?为何在此?”
杜昭仪的说话声将沈玥瑶的思绪拉回现实,她恭敬行礼后回答:“臣女镇国公府嫡长女沈玥瑶,在宫里迷了路,惊扰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杜昭仪扬起温柔的笑意:“这里离未央宫相去甚远,你能逛到含元殿来,是我们的缘分。”
顿了顿,她看了身边的谢晏川一眼,扶着他往正殿走,还不忘招呼沈玥瑶,“我是杜昭仪,晏川的生母,随我一同入殿用些茶水吧。”
闻言,沈玥瑶内心无比庆幸刚才没胡诌身份,不然谢晏川醒来她撒谎骗昭仪之事肯定会穿帮。
见沈玥瑶不为所动,杜昭仪以为她为迷路发愁,停下脚步安抚她。
“沈大姑娘莫要焦心,待梅香回来我让她送你回未央宫,先与我一同入殿休息片刻。”
沈玥瑶眼前一亮,赶紧跟了上去,伸手帮忙扶谢晏川:“多谢娘娘,我来帮您吧,他人高马大的挺沉的。”
“沈姑娘认识晏川?”
说话间杜昭仪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脸上挂着疏离的笑容率先进入正殿。
沈玥瑶扑空后尴尬地把手收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着进殿,然后将谢晏川救过她的事告诉杜昭仪。
杜昭仪听完脚下一顿,回头仔细打量她:“你说晏川拉着你一起躲避山贼追捕?”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那他当时可有什么异样,比如犯困之类的?”
“没什么异样,性命攸关的时刻,他哪可能犯困。”
“呵呵,那还挺好。”
说完这句话杜昭仪一脸欣慰地看向谢晏川,然后又朝沈玥瑶频频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
嗯?
刚才不是还对她有些疏离,这会儿怎么笑得这么亲切。
沈玥瑶被杜昭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转变闹得有些懵圈,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杜昭仪看她有一种婆婆在儿媳妇的感觉。
当她在看的时候,杜昭仪已经收起笑容,专心安置谢晏川了。
待杜昭仪将谢晏川安置在东侧隔间罗汉榻上后,沈玥瑶担心地问了一嘴:“谢晏川突然晕倒要不要请御医给他看一下?”
“不必,他不是晕倒,是睡着了。”
杜昭仪随意地摆了摆手,然后热情地招呼她到西侧茶室喝茶。
沈玥瑶一面跟着昭仪,一面发出匪夷所思的爆鸣声。
“他睡着了?”
杜昭仪淡定一笑,手上泡茶的动作完全没有停下来,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见人家没有要解释的样子,沈玥瑶脑中谢晏川故意装睡的想法一闪而过,内心吐槽:宫女表白不接受就拒绝嘛,装睡也太不尊重人了。
她想得太过于入神,以至于不小心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引起了杜昭仪的注意。
“晏川他不是故意的,他从小就有女子一碰,立刻入睡的毛病,所以为了保持清醒,从小到大他都不近女色。”
说着杜昭仪顿了顿,亲昵地拉起沈玥瑶的手拍了拍,“你别误会他,他也是身不由己。”
沈玥瑶眨了眨眼,半信半疑地嘟囔:“回城那日他碰过我的手,并没有睡着。”
“你是除我之外,唯一一个他能触碰的姑娘。”
像是怕她不信,杜昭仪还以宫女举例,“梅香应是碰了晏川,所以他才陷入沉睡。”
沈玥瑶皱着眉头想了想当时的情境,确实是宫女抱了他的下一秒人就倒地了,突然想起回城遇袭那日杀手说冷面王爷不近女色,当时她还以为是杀手诓她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她朝对面东侧隔间看了一眼,摇头感慨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谢晏川有这毛病挺可怜的,这辈子注定碰不了女人了。
正当她替谢晏川感到惋惜之时,完全没有注意到杜昭仪别有用心的目光,一副锁定猎物的神情——
川儿,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