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苍穹挂月,寂静的院落墙角一道倩影晃动。
沈玥瑶搬开挡在狗洞前的杂草,硬着头皮钻了过去,生平第一次钻狗洞竟然是为了见谢晏川那个讨厌鬼!
他最好能给她满意的答案,不然今日的屈辱她一定要他双倍奉还。
从狗洞钻出来后,沈玥瑶上了死士驾来的马车,一路往朱雀长街尽头驶去。
朱雀长街尾,襄王府。
沈玥瑶望着挂在王府大门上,漆面凋落,题字残缺的朽烂牌匾,以及黯淡无光且裂缝交错的朱红大门,一度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
仔细辨认大门牌匾上残缺的字样,她才敢确定这是襄王府。
本以为大门已经够出人意料了,没想到叩门由仆人迎进门后的王府内院,更让她大跌眼镜。
王府前院眼之所及的屋舍上瓦片凋落,窗棂腐朽残破,脚下的青石路到处是破碎坑洼,道路两旁的草坪上杂草丛生,好似很久都无人打理一般。
要不是亲眼所见,沈玥瑶很难相信堂堂一个王爷的王府竟然能落魄成这样,在她的认知里王府应该是雕梁画栋,奢华又不失典雅。
谢晏川这府邸完全颠覆了她的三观,原来也不是所有王爷都是家财万贯,穿金戴银,仆人前呼后拥的。
现在她相信百姓说他穷得叮当响,王府破败不堪,连个下人也没有的传言了。
她不由得可怜起谢晏川来了:“开始还奇怪谢晏川堂堂王爷,王府竟在没落世家聚集的朱雀街尾,现在终于明白。他是爹不疼,所以把他发配到了这末流之地”
“谢晏川实惨,拼死混上的编制,俸禄少得连王府的修缮都付不起,连朝九晚五的打工牛马都不如。”
看完前院,她跟着仆人穿过彩画褪色,廊柱残破的游廊,来到王府后院主屋,主屋是一个独立的小院落,除了围墙有些斑驳脱落外,屋前小院倒是干净整洁,花草繁盛。
除了旧一些,整个主屋完好无损,想来谢晏川及全府之力都用在打理这儿上了。
正打量着小院,眼尾余光瞥见谢晏川从屋里出来,穿着与爵位不符的烟青色圆领窄袖缎面长袍,坐在汉白玉方形长桌前。
她这才注意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山珍海味,她先是一愣,接着万分不解:吃得起名贵佳肴,却没钱打理王府,这世界终于癫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
正当愣神之际,谢晏川出声招呼她坐下,她才将视线移向他那又冷峻的面庞。
“一个人吃几十道菜,也不怕把自己撑着!”
“你做东我自是不会亏待自己。”
她下意识捂住花唇,不曾想他听觉如此敏锐竟将她蚊子般的说话声听得一字不落,顿时觉得尴尬不已。
等一下,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请你吃饭了?”她没好气地问。
“谢礼之一!”他波澜不惊答。
嘟了嘟嘴,沈玥瑶再不满也不好说什么,谁让赌马比试是靠他才赢的,确实得谢。想到自己荷包马上要大出血,她立刻痛心疾首地捂着胸口。
随即化心痛为食欲,拿起筷子便对着桌上松鼠鱼大快朵颐起来,但正事她没忘:“谢晏川,说好的真相呢?”
谢晏川没有回答她,自顾自喝着青瓷酒杯中飘散着淡淡竹叶香的酒液。
看着他连三杯白酒下肚却迟迟不开口答话,她绣眉越皱越紧,心下以为他是约她来这纯粹是为了戏耍她取乐时他突然放下酒杯,用复杂的目光盯着她,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两日在镇国公府过得如何?”
乍闻这个问题沈玥瑶诧异地唇角微颤,暗忖他们两个算不上是朋友,她亦不会天真地以为他是在关心她,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他八成是想取笑她过得不好!
于是她挺起腰杆面露笑容得意地回了句“很好”。
“呵……”
他虽然只是冷笑一声,她却听出了他的不相信,正想找补找补时耳边又传来他的声音。
“你当真从未觉得我出身卑微?”
话锋转得太快了,她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直到他不耐烦地再次重复一遍问题,她才赶紧回话。
“是,在我眼中人生而平等,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品性好坏而已。”
一句话虽然平淡无奇,但听在他心头如火光燎原,他看她的目光变得灼热而又幽深。
他一言不发盯着她看,眼波中光芒强烈,似要将她吞噬,蓦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她赶紧低头胡乱吃着碗里菜肴来分散注意力。
在她低头后谢晏川眼中雾气升腾,好似漂泊在无边海洋中抓住了一根浮木,心里有火苗升起融化着寒冷的心……
她是第一个不在乎他身份,只当他是谢晏川来看的人,看着她慌乱的模样竟让他生出亲近她的想法。
“你可愿与本王交好?”
耳边传来男人轻柔的语声,沈玥瑶心头一紧,被菜肴呛了一下,抬头确定他不是开玩笑后毫不犹豫摇头。
“不愿意。”
话刚说完,眼前的男人立刻脸色变得很阴郁,一副被她骗财又骗色的恼怒神态,她又立刻开口解释。
“不是你出身的原因,在我眼里你不是个好人,御马比试那日你戏耍我的事我还记得。”
谢晏川面色缓和下来,鼻哼一声轻笑:“你还真是记仇,别忘了我还救过你。”
“我没忘,你对我见死不救我也记着呢!”沈玥瑶埋怨地说道。
“我没有见死不救,那日你被挟持时我虽没动手救你,但已经让赵晟看准时机暗杀那蒙面人。”
终于听见自己耿耿于怀的答案,她释然一笑:原来他当时没有放弃救她,虽然方式她不敢苟同,但至少证明他不是外表那般冷漠的人。
他嘴角含笑满心期许地再次开口询问:“现下能与本王结交了?”
沈玥瑶没有马上回答,咬着下唇思考着要不要答应跟他做朋友,本来她就打算与他结交,用他拉拢朝臣对付荣阳王,只要答应他,她就离复仇更进一步了。
只是他真心交她这个朋友,而她想的只是利用,对他来说不公平。
若是有一天他发现她接近他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朋友做不成事小,万一反目成仇反过来帮荣阳王对付她,那就完蛋了。
“你在想什么?”
“啊……”
他川突然拍了她肩膀一下,思考入神的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叫出了声。
“想什么如此入神?”
“谢晏川,你是诚心想跟我交朋友的吗?”
“当然,你可愿意?”
“我现在还不能答应你,我需要时间思考。”
说完她就后悔了,却为时已晚,她只能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来缓解抓心挠肝的懊悔。
面对她的拒绝,谢晏川只当她是在考验他的真心,征服欲成功被她点燃,他言之凿凿开口。
“终有一日,你会自愿与本王结为知己好友。”
面对他的大言不惭她选择充耳不闻,环顾一圈王府后,将准备好的银票放至他面前。
“你还是好好修缮一下王府,买几身符合你身份的衣裳吧,我可不要跟落魄王爷做朋友。”
“落魄王爷?”
谢晏川看了看自家房子,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突然笑了,笑得无奈又心酸,“确实是寒酸了些。”
“你好歹一个王爷,想想办法改善改善生活啊。”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点一桌子菜,别浪费。”
说完他便夹起一块醋熘排骨放进她的碗,然后默默吃着桌上佳肴,吃着吃着他突然笑了,越笑越吃,越吃越笑,好似冷宫里疯了的妃子一样。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她并没有打扰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知道他表面在笑,心里却在哭,堂堂一个王爷,穷困潦倒得人尽皆知,有个皇帝父亲,父亲还不管他,换了谁谁都不疯。
看着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心想着他现在可能更需要独处,加之夜色渐深,她也该回府了,否则被人发现她偷跑出来,惹得祖父不快,她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于是她将赌马赢来的赌资都留给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襄王府……
回到家后她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从小金库里拿一笔钱出来帮谢晏川修缮王府,改善一下他的生活,就当是扶贫做好事了。
退一万步讲,若他哪天飞黄腾达了,也能记得她助过他这份人情,到时候即便他们不是朋友,他念着往日情分说不定还能帮她对付继母与荣阳王。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想着:我可真是个大聪明。
这时房门开了,侍女行至跟前双手捧上一张红色请柬。
她瞥了一眼请柬上的凤纹图腾认出是皇后的请柬,脸色微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