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验粮,我们要验粮……”
“验粮、验粮……”
数十名流民奔至粮仓,将粮仓里三层外三层得水泄不通,纷纷举着拳头朝襄王与梁王呐喊。
见流民来得如此及时,大阵势还挺大,沈玥瑶满意得频频点头,心想着柳星办事效率不错,必须给孩子涨工资,加鸡腿。
恍惚片刻后,再次看向粮仓那方时,谢晏川已经迎带头的几名流民进入粮仓验粮,流民将屋内米粮浏览一圈,确定都是白米,没有一粒霉米后,取了一把好米向在场的每一位流民广而告之。
流民们当下围着襄王争先恐后道歉,更有甚者下跪磕头求原谅:
“王爷,是小民误会您了,您大人有大量切勿怪罪啊。”
“自从来了这帝都,王爷一直尽心尽力照顾我们,我们心里不胜感激,若是多点信任,也不至于让您今日寒了心。”
“我们也是受人挑拨才会冲动闹事,还请王爷多多宽宥。”
……
谢晏川忙将流民扶了起来,再三保证不会怪罪他们,以后依旧会好生照顾他们,他们这才擦着鼻涕、眼泪消停下来。
看着君民友爱的和谐画面,沈玥瑶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点赞,谢晏川不仅此身分明了,还收获了民心,如此大的收获,不枉她精心谋划一番。
没有什么方法能比得上让流民亲眼见证粮仓无霉米,更能证明他清白的了。
有了这么多人证,即便梁王再想造谣煽动民心也是不能了,同时代陛下来验粮的大监就算是梁王的人,给圣上禀报的时候也不敢撒谎,只能老老实实为他证明清白。
想到梁王这个背后始作俑者,她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于是将目光转了过去,此时他脸都气歪了,边拿禁军撒气,边催促他们送他上轿。
见人马上要走了,她嘴一扁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就想走了。可不行哦,重头戏还没上呢!”
这边刚落话,那边流民中突然传出一道尖细的女声:“这个人我见过,昨天就看见他鬼鬼祟祟进了粮仓,霉米说不定就是他弄的,想害死我们。”
此话一出立刻将流民的注意引到梁王身上,大家围上他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自己的看法。
“黑心肝的东西,原来是你害惨了我们。”
“这不是梁王嘛,他不是来帮我们讨公道的吗?怎么成了害我们的人了?”
“定是他贼喊捉贼,不只要害我们的命,还想陷害襄王。”
……
就在梁王被千夫所指时,人群中尖细的女声又再次响起。
“这狗贼想害死我们,不能就这么放过他,我们要为自己讨回公道,打他!”
调动情绪的话如同星火燎原一般点燃了流民的愤愤不平,所有人撸起袖子以他为中心聚拢……
随着几声惨叫划破长空,流民突然自然而去,徒留梁王鼻青脸肿瘫在地上痛苦呻吟。
见他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谢晏川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直到禁军取来担架将人抬走,他才畅快地放声大笑……
而这笑声好死不死传进了梁王耳中,他愤怒又不甘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本王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给本王等着。”
耸了耸肩,谢晏川只当这狠话是风吹过,不甚在意地将视线落在对面那破烂的老屋,眸光微暗……
*
所有事情落幕,沈玥瑶伸了个懒腰后挺直腰板理了理衣服,正迈步出破屋时与谢晏川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之下,心跳漏了一拍,连忙扯开目光。
她左看看右看看,像被抓包的孩子一样踌躇不安,很快她发现不对,又没做什么坏事,何必一副心虚害怕的样子。
深呼吸两回后,她昂首挺胸与他大方行礼打招呼:“臣女见过王爷。”
谢晏川伸手将她扶起,从见到她后笑容就没从他嘴角落下来过,她局促不安的样子很可爱,让他忍不住想多与她靠近。
“赏脸一同饮茶,可好?”
“我府上还有些事,得回去了。 ”
说完她匆匆行礼后,绕开他往破旧木门走去,刚走两步手臂就被他拽住,她先是一惊,后知后觉让他放手。
他好似没听见直接将她拉出破屋,直奔粥棚后,在粥棚后面一个用油布与竹竿搭建起来的简易茶棚安排她坐下。
“是你换了粮仓内的米,以及煽动流民殴打梁王。”
她刚起身被他一句话引得重新坐下,忙端起黑漆八仙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大口茶压惊。
“呵呵,王爷这个玩笑开大了,谋算亲王可是会被抓起来施以鞭刑的,我不过是个文墨不通的草包,哪有这些巧思……”
“多谢相助。”
话没说完就被飞来一句感谢打断,以至于她眨着大眼睛看着他,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想着她需要,他提壶为她添新茶,接着端起自己的茶碗敬她。
“今日若是没有你,梁王陷害本王以霉米赈济流民之事,怕是已经坐实,这会儿应是在刑狱司,而不是与你一同自在饮茶。”
沈玥瑶忙端起茶碗回敬,语气中带着谦虚:“王爷客气,我也是看不惯梁王仗势欺人,危害百姓,才出手整治了他。”
“替流民谢过。”
说着他又亲自替她添茶,虚心请教,“但你是如何筹到这么多粮食?”
被这么一问,她心中警铃大作,扣着手指思考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不想让他知道米粮是从她经营的商铺中挪出来的,本朝不允许官眷经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所以需要找一个能让他信服的答案才行。
“不能说?”
听他催问,她掩唇轻笑,装作大方的模样。“呵呵,没什么不能说的。”
“镇国公府府库中粮食有余,我知你赈济粮一时之间回不来,又担心流民食不果腹,便向父亲禀报想做善事捐粮给普济院,父亲就答应了。”
“原来是镇国公府的粮。”谢晏川摸着下巴频频点头,“替我多谢国公爷。”
“王爷客气。”
见他信了,沈玥瑶暗暗松了口气,还怕他会追问粮袋上怎么没印镇国公府的印记,正思索着如何圆这个问题,没想到他压根没注意这个事。
暗自窃喜期间,普济院管事拿着文书与账本前来让他审批流民所用生活开支,他却眉头紧锁迟迟不能下决定。
沈玥瑶想着一定是开支巨大才会让他这么为难,于是偷偷瞥了一眼所需银钱,接着傻眼了。
不是吧,不过三十两银子,需要犹豫这么久嘛!
上下扫视他一眼后,她捂脸感叹:他真将落魄王爷这个人设贯彻到底了啊,连三十两都没有,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对啊,之前赌马比试她给了他一千七百两,之后又贴补他一千两,足够他过上富足生活了,怎么会连三十两都拿不出来?
该不会一下子发财了,整日纸醉金迷把所有钱都挥霍光了吧?
如果是这样那他可真是个败家王爷,她真不该当烂好人扶贫他……
“沈大姑娘,可否借本王三十两。”
“啊,这……”
没承想他就这么不见外地向她开口了,沉浸在思绪中的她还未反应过来,愣神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若是你不方便,本王不强求。”
“方便方便。”沈玥瑶忙从袖兜里摸出银票,取了三张十两银票递给他。
谢晏川接过银票转交给管事,叮嘱他好生照顾流民后让其离开,回头时撞见她正用可怜地目光看着他。
“你为何这般看着本王?”
咬着下唇,纠结要不要问,毕竟事关他面子,但她又实在好奇,还是开了口。
“我记得给你钱了,怎会连三十两也拿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回答:“初入朝堂,本王又不受陛下重用,户部官员自是不会把本王放在眼里。”
“三万两赈济银,如今只拨了五千两,不够的银钱都由襄王府垫,所以现下本王手中亦无多余银钱可供流民使用。”
沈玥瑶愤愤不平户部官员狗仗人势,不顾流民死活,同时又同情他初出茅庐被欺负,这不禁让她想起以前在现代当牛马的日子……
那时候她初入职场,老员工都欺负她是新人,什么脏活累活都扔给她干,一个月才三千块钱工资,干的却是三个人的活,甚至还要倒贴钱给领导买午饭,领导不感恩就算了,还跟同事一起压榨她,导致她没日没夜加班,最后猝死在公司。
所以她很能共情谢晏川的际遇,一个刚进朝堂的新人,根本得罪不起在官场混迹已久的老油条,若是开罪一个官员,就会被他所属的党派疯狂报复。
显然谢晏川现在还没有反抗的能力,所以只能吃哑巴亏,但是没关系,她淋过雨,愿意为他撑一把伞。
于是她看了一圈在粥棚附近活动的流民,向他建议。
“光靠银子养着流民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让他们能在临天城自给自足才是赈济流民的最好办法。”
“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去做工?”
“是的,城中的酒馆,布庄,码头等店铺都缺人手,若是由官府举荐流民应征,他们挣了工钱又可以养活自己,赈济银两不足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听完她的建议,他摸着下巴思索许久,又看了看周遭的流民最后才点头。“你的提议不错,本王之后会征求流民的意愿,按他们的性别、年龄、身体强弱安排他们上工。”
沈玥瑶笑着点点头,心里盘算着让自己手里的几家商铺都招流民做工,这样也能起一个带头作用,让其他商铺效仿。
“我们国公府经常光顾的首饰铺,酒楼,绣坊,我可以游说他们,让其率先接受流民为长工。”
“如此甚好,那就劳沈大姑娘费心了。”
谢晏川面带微笑举杯向她表示谢意,她欣然接受了,与其畅快饮茶。
正当二人相谈甚欢时,侍女匆忙而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老太爷急着要见您”。
她脸色微变,忙行礼告别谢晏川往家里赶,她不知道这一去会接下来的日子水深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