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正道:“老夫已经让族中小辈将《正心经》背下,首辅大人若是可以救出亓官明,《正心经》便可再现纸上,”
夏福道:“真是好计策,亓官家有如此谋略为何不自己去救,反而要让大人出马?”
“朝晖使大人。”亓官正捻了捻自己花白的胡子,道,“大人年少有为,该是从未体会过官大于民的现实。”
夏福笑道:“怎么?你们亓官如此庞大的宗族,除了首辅大人,就没有其他做官的吗?”
亓官正回道:“我等读书人认死理,做人也刚正,做不来左右逢源阿谀奉承之事,自然当不上什么高官。”
夏福:“你……”
岂有此理?这是在说先生这首辅与祭酒都是巴结来的?!若是看不起就不要请人帮忙啊?!还阴阳怪气地诋毁自己的儿子,难怪先生不待见他们。
亓官柏将手放在夏福的肩上,微微用力,示意他安心,而后上前一步道:“说的不错。”
亓官正以为儿子服软,胡子微动笑了起来:“柏儿向来明理。”
亓官柏也微勾起唇,道:“官大于民,虽不知出自哪本圣贤书,不过确实有用,比如,柏一声令下,门外陛下的虎卫也不会管此地是不是祠堂,也不会在意里面供奉的亓官家的先祖还是赵钱孙李的先祖,为了柏与朝晖使的安危,他们可砸可烧,甚至将你们这群妄想阻止吾等出使哀牢的人全部下狱也不为过……”
随着他的话说出口,在场的所有的亓官族人脸色铁青,惊慌失措地望向族长。
亓官柏:“此为真正的官大于民,亓官族长,不知你方才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亓官正沉默地看着他,只是握着拐杖的手用力到发紫。
良久,他从牙缝中不情不愿地挤出:“是,首辅大人。”
亓官柏道:“朝晖使。”
夏福还没从先生地话中反应过来:“啊?”
亓官柏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道:“亓官宅邸虽然古板又破败,不过胜在宽敞,想必腾出个有十六间房的院子不是问题,虎卫的马都是良驹,累了一路,再另安排院落堆满粮草让他们吃个够,也当是养精蓄锐了。你说可好?”
夏福怎么听不出话中的意思,连皇帝的养心殿都只有十四间房,一个百年古宅再大,拥有十六间的院子也怕是只有族长的住处了。暗笑道,先生怎么与他当太子时的脾气越来越像。
他装模作样地一拱手,道:“下官便依首辅大人所言。”
“嗯。”亓官柏淡淡地扫过台阶上惊愕的众人,转身道,“那请吧。”
直到看见亓官柏上了马车,亓官正这才反应过来他是答应了,赶忙指挥着族人收拾收拾回家。
二人刚在马车上坐稳,突然帘幔被掀起,方才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直接钻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他们对面,速度快到看样子连虎卫都没有反应过来,只得后知后觉地伸手试图将妇人拽下来。
“我不下!首辅大人要是跑了,我儿子就没人救了!求求你让妾身留下,妾身要留在这里————”
那妇人抱着孩子,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扑腾着就是不挪地方,那凄惨的模样好似是他们对她行不轨之事一般。
弄得虎卫也很尴尬,亓官柏向他们示意退下,两名虎卫这才松了口气。
夏福看着那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问道:“看姐姐也是端庄妇人,想必也是出身名门望族吧?”
妇人整理鬓发的手指一顿,继而回道:“怎么会?看这样子也知道妾身不过是小门小户,不然也不会是这泼妇无赖的做派。”
“呵。”夏福浅笑,“泼妇才不会说自己是泼妇,姐姐不必如此妄自菲薄,瞧您也是有小姐的底子,娘家哪怕不是世家大族,想必也是书香门第。”
妇人眼神躲闪,似乎是无言以对,回以一个勉强的微笑,视线始终在地板上游离。
“哎。姐姐真是可怜。”夏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现如今被逼的在外人面前撒泼打滚。姐姐是不是有苦衷?”
妇人抿了抿嘴,也不敢去看夏福的眼睛,苦笑道:“嗐,什么苦衷,不过是想让儿子早日归家。”
“那真是你的儿子?!”夏福做惊讶状,“看姐姐如此年轻,还以为是亓官家的新妇,未成想孩子已经成年了。”
那个女人不想听到别人夸自己年轻?妇人心里知道这位小大人在骗她,却还是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妾身都快成半老徐娘了,大儿子已经及笄,最小的……”妇人看了看怀中抱着的娃,“下个月也要满三岁了。”
那个小娃娃不哭不闹,任由母亲对着他们哭喊,他只顾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外界的事物。
他好像对夏福很感兴趣,从祠堂前开始两只葡萄大的黑眼珠就没从夏福身上离开过。
他咿咿呀呀地伸出手想要去碰夏福,妇人以为他淘气,将小胳膊一把揽了回去。
“大儿子?是那个叫亓官明的么?”夏福问。
妇人道:“回大人,正是。”
夏福看了眼身旁的亓官柏,又看了眼那个妇人,道:“我方才也听了一点亓官明的事,虽说不姓亓官,但好歹算半个知情人,也想出份力,不如您讲讲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也好帮忙一二。”
妇人显得有些犹豫,不过一想面前的朝晖使也是官,况且与亓官柏举止亲密,想必关系也是极好的,没准真的能帮忙呢?
思索一番之后,妇人开口了:“其实很简单。您或许知道庆国公府在金陵的事么?”
夏福:“庆国公?当今陛下的父亲?”
妇人点头:“正是庆国公韩朔,陛下登基之后他没有留在宫中做太上皇,而是远离都城跑到金陵来颐养天年。”
“起初,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有一天,阿明外出以后没有回家,家里人都很着急,出动全府的人寻找,一连几天都没有消息,我们便报了官,连同官府一同走街串巷,这才找到一个乞丐,说看见阿明被绑走,送进了庆国公府。于是族长带着一些有官位的族人前去问询,谁料门房刚听到‘亓官’二字便关门谢客。任我们怎么敲都没用。”
“本来因为乞丐的话将信将疑,但见他们是如此的态度,大家一致觉得阿明在里面的可能最大,既然进不去,我们便轮流在庆国公府周围蹲守。这样又过了几天,庆国公竟然派人到亓官家说,阿明就在他那里,不过是因为阿明口出狂言得罪了他,说是要把人关在地牢一辈子直到死。”
“阿明平时行事便有些不羁,说话更是没有把门的,得罪人很正常,我们常教导他要谨言慎行,这可倒好,得罪了庆国公,直接被关了起来。”
夏福听后一挑眉:“私自囚禁百姓,那可是有违律法的。”
妇人道:“律法又如何?那可是当今圣上的父亲,县令,知州,知府还是朝廷大员,哪位敢得罪他?”
夏福:“亓官家怎么也说是金陵大族,你们直接上书皇帝也是能办到的,为何不让陛下来主持公道呢?”
妇人的模样好似听到天方夜谭:“陛下?那可是他的父亲!皇帝再英明神武,礼贤仁慈,那也是人,怎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便处理自己的至亲呢?!”
他或许还真能。
反正又不是亲生的,拿一个坐吃等死的闲散贵族,换一份铁面无私大义灭亲的好名声和金陵亓官全族的感恩拥戴,韩阳舒还真的能做出来,而且没准还是欣然应允。
夏福心里嘀咕,但这些话他不能说出来,若是真的这么建议人家亓官族长还以为自己是报复人家呢。
妇人抬头胆怯地看向亓官柏,又道:“我们也给首辅大人去过不少信,不过大人似乎……”她垂下眼睛,最终还是明智地换了一个说辞,“似乎没有看到。”
是看到了没搭理你们吧。
夏福托着下巴,用手掌心不动声色的掩住了撇到一边的嘴。
做太子的时候曾听先生提到过家乡,好像还有他的母亲。但自与先生重逢以来,再也没听他说起父母,更别提亓官一族了,
但看先生的态度,即使他脑子再不好用也能知道先生甚是不待见这些人,此次若不是还愿,恐怕使团也不会特意跑来金陵渡江。
夏福思考着,突然视线里出现了一只小手,那个娃娃将手又伸向他,嘴里黏黏糊糊地说着,听发音好像是“嫂嫂”?
“嫂嫂抱!”
这下是听的更真切了,只是这孩子叫自己一个大男人嫂嫂什么意思?
莫非……因为他是先生的弟弟,所以才……?
夏福一甩头,想多了想多了。
妇人再一次将儿子伸出的手拿了回来,掂了掂他的身子,轻柔地说道:“他不是嫂嫂,嫂嫂在家呢,我们一会儿就能看见她了。”
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大人莫怪,孩子还小,认错人了。”
“无妨。”夏福摆摆手,见小孩子依旧固执地看着他,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哭笑不得地道,“我是脸上有什么,让他将我认成了嫂嫂?”
“倒不是因为有什么。”妇人歉笑道,“或许是因为您长得与表侄的新婚妻子比较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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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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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求人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