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月 第4章 钻钱的摸索三

布谷岭东南，黎溪趴在地上，紧张的盯着不远处的金步摇。那蛇怎么还不来......突然，不远处的草丛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观草叶的晃动，绝非是风。黎溪屏住了呼吸，就是现在！她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那方寸蛇正将步摇卷了起来，冷不防被人抓着尾巴狠狠砸到了树上，顿时砸得头昏眼花。被打之后，那蛇分外恼怒，张开嘴巴便要咬。黎溪连忙伸手去挡，手背顿时流下血来，她不由地皱眉。......好疼，也不知有毒没毒。

“松嘴！”

那蛇恶狠狠地瞪着她，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我叫你松嘴！你松不松！”黎溪气急败坏。

“好好好，不松是吧，我把你的蛇头砍下来，看你松不松。”说着，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掏出了一把匕首，刀刃泛着银白色的冷光。

“松不松！”刀锋已经比划在了蛇头出。

那蛇终于松了口，却哧溜要跑。黎溪忙去追，却见林子边一个红衣少女，那蛇闪电似地蹿入少女层层叠叠的裙摆中，又盘旋而上，须臾便缠到了手臂上，“嘶嘶”地朝着黎溪吐蛇信子。

黎溪生生咽住了那声未及喊出的“小心”，代以戒备。

那女子先是亲了亲蛇脑袋，以示安抚。接着一双媚眼盈盈地朝黎溪看了过来。

咦，她居然亲一个黑漆漆的蛇脑袋。黎溪为之不齿。

“这位小友，不知我家小宝如何冒犯了你，竟惹得你把它打成这样子呢？”那女子幽幽道。

小宝，这条黑蛇？不过声音倒是挺好听的。

黎溪冷哼了声，道：“你家小宝，到处偷窃贵重珠宝，故而我应邀来捉它的。”

“哦？竟有此事？”那姑娘用白玉般地手指拨弄了一下蛇脑袋，很亲昵地责备：“小宝？你偷东西了吗？”

黎溪看得牙酸，不是你装什么呢？那蛇偷的“夜明珠二”，“璎珞三”不全挂在你脖子上嘛，叮叮当当的倒也不嫌重！

“姑娘，你腰上的夜明珠好像就是这榜单里悬赏之物。”黎溪忍不住了。

那姑娘望了过来，秋波流转间光华万千，她笑道：“小友，你可有证据？这天底下的夜明珠，没有千斛也有百斛，你凭什么说我这一对夜明珠就是太守府失窃的那对呢？”

黎溪噎了一下，这确实不能这样说。可是，可是，明明就是她指使她家小宝去偷东西的。这人巧舌如簧，看起来毫无悔改之意，黎溪神色一凛，道：“如此，便得罪了。”

那姑娘玩味地笑了，眼里燃起好斗的光。“小友原来会武！”

这厢江衡在家里书换了一本又一本，终是烦躁地堆到了案边。

春杏过来给他换茶，觉得莫名其妙，只当他是做学问做恼了，因而道：“相公可是累了？不防先歇歇。做学问也要劳逸结合的，哪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

不怪他这么想，往日江衡看书做文章，连头都不曾抬，那可是真真正正的目不窥园。钱夫人心疼他，往常也时常地来劝慰，要他去散散心。可江衡总是笑着说不妨事，且等他看完这一章。神气温柔，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春杏本以为这回也是照旧，不想他却冲她粲然一笑，道：“春杏姐姐说的是。我且出去逛逛，回来再用功。”

说着便施施然出去了。

春杏愣在书房里，心里慢慢地渗上狂喜来：如今我说话这般有哲理了吗！连公子都被我说服了！

布谷岭东南。

黎溪不出意外地占了上风，一番缠斗之后，两个人在空中翻滚开，那女子摔到了地上，堪堪稳住了身形。

“承让。”

黎溪无意伤人，拱了拱手。

另外，那些珠宝该还给我了吧......

那女子嗤笑道：“现在想要珠宝还为时尚早！”

黎溪觉得不对，当下便又提起警觉来。凝神一听，却有窸窣之声。原来竟有数十条鲜红赤练蜿蜒游来，呈包围之势！

方才黎溪潜心打斗，竟没发现这蛇女什么时候分神引了这许多毒蛇来。

那女子慵懒地歪靠在树上，朝着日头欣赏新染的丹蔻，悠悠地吹了口气，道：“如何，小友现在还要珠宝不要了？可惜纵使我现在给你，只怕你也带不走呢......”

“为何带不走！”突然有人朗声说。

黎溪气得头发快要着火了。两厢对峙之时，听到这声音都不由去看。却见江衡阔步走来，那些蛇竟然都“嘶嘶”避让。

那姑娘一个趔趄，树都靠不住了。这又是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啊！

江衡含着笑，往地上洒了些粉末。有的蛇好奇过来舔，居然舔了几下游着游着便不动了。

黎溪的眼睛亮了又亮。

于此相应的：

“啊——小福！”那姑娘泫然欲泣，跌跌撞撞、颤颤巍巍地把死蛇抱进了怀里。“你们，你们欺人太甚！这小郎君瞧着俊秀，居然是个阎王心肠！我可怜的小福啊。”

黎溪目瞪口呆。难道她的每一条蛇，这些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蛇都有名字吗。

“原来它叫小福啊......”黎溪讪讪，又试探着指了指旁边的一条蛇，道：“那它呢？”

“它叫阿牛啊。”

“噢，噢，阿牛......原来如此......”

还真有名字啊......黎溪麻木了。

“哼，你们这些坏人。我以后一定会找你们报仇的！”那姑娘抱着死蛇转身就走。

就这么走了？

“等等！”黎溪跳到她跟前，颇为尴尬地指了指她腰间的夜明珠。

那姑娘见居然没混过去，气鼓鼓地把东西扔到了地上，一溜烟跑了。群蛇随着她“嘶嘶”往前窜，须臾便没了影子。

黎溪高兴地把珠宝捡起来，回头一看，才想起来“小郎君”江衡还在等着呢。

她得了意，嘴上也没了把门：“此番多亏了小郎君襄助，小女子这厢谢过了。”

江衡被她这调调雷得不轻，脸上悄悄浮了可疑的红云。

“不许这样叫我！”他冷着脸。

这个人，甫从山上下来生活，不通人情事故，正如白纸一张。她正迫切着去学世俗人的行事，太容易被带歪了。也才今日见了一个蛇女，便将那股子轻浮挑逗劲儿学了个十成十。日后出去，也冲着那些男人这般说话，成何体统。慧和大师把她托付给娘亲，他须得照看着才是。

思及此，他又补了一句：“以后不许对旁人这般说话。”

黎溪正喜滋滋地看那些璎珞，早把前事忘了，闻言疑惑道：“哪般？”

江衡出现了短暂的肝气上涌之症，一拂袖走了。

黎溪如愿追回了首饰，领到了五十两的纹银，那户人家送她出门还千恩万谢的。黎溪颠了颠荷包，心想这钱挣得可真容易。如此看来，这人间，居亦易矣。就以捉贼为生，遍历山河又有何难呢。

已近黄昏，绯红的晚霞映了半边天，倦鸟归林，路上的摊贩也陆续的收拾东西回家去。

江衡看着她高兴地样子，也不由微微笑起来。

他看我作甚？难道是想要我的银子？那可不成！这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可是，可是，最后能夺回宝物，确实多亏了他......

黎溪一脸牙疼的表情。但她还是决定遵从良心的指引。

“这是你的份。”

江衡看着手里的五两银子，挑了挑眉。他并不是很缺钱，然而，在看见黎溪的表情之后，不知怎么就起了逗弄的心思。那脱口而出的“我也有份？”硬生生拐了个弯，变成了“我就这么点？”

“小溪姑娘。”他微微俯下身，眼神专注：“这次姑娘成功追回财物，在下也算是居功至伟。怎么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只得区区五两银子？”

江衡生得好看，垂下眼睫看人时，眸子如湖水，沉静又深邃，仿佛要把人都吸进去。

黎溪的心跳忽然有些失序。

或许是累了，从前练功累了，心也会跳得很快。她垂下眼眸，镇定地又放了把钱到江衡手里，重又镇定地背着手往前走。

现在一共是十两银子。江衡望着掌心里的钱哑然失笑，忙跟上去。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暗处，却有两双阴冷的眼睛在窥伺。

墙角的阴影里，一道阴鸷的目光正追逐着少女的背影。

“就是她，使了无量拳？你没有看错？”

说话的是个男人，他生得面貌丑陋，幸而身材短小，不引人注意，否则想必得把全街的小儿都吓得啼哭不止。

“我绝对没有看错。无量拳拳风刚劲，以攻代守，是转败为胜之技。十年前大人就败在此拳之下，白日里那丫头使的几招，步法、招式和无量拳一模一样。又用匕首代拳，拳法虽然青涩，却更添狠辣。我怎么会看错？”

女声说着激动起来，竟然就是白日里和黎溪交手的红衣女。

“你且莫急。”那男人思忖了半晌：“十二年前那人与南疆鬼兵一战，就失踪了，朝野之间都说他已死了。无量拳也自此消失......难道他没死......这丫头又是什么人呢？”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只是不知他是没有想到，还是不愿去想。

“......韦大人，您说会不会武安侯根本没有死......”女声怯怯道。

男人的脸却瞬间冷下来，一张脸愈发狰狞可怖：“不可能！当年我亲眼看到他的尸体在废墟之中！”

红衣女子吓得一哆嗦，连连应是。

那人见自己吓到了她，又敛了神色，道：“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查清这无量拳的由来。秦鸾，你在此处盯着，我回京去向大人禀告。”

秦鸾应了声是。再一看，那阴影处已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