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内,两人对立而坐,小二上了茶便退了下去。
林相宜也没见过哪个兴师问罪的会在地位极其不平等的时候先专门上壶茶。倒像是有求于她。那么,慌的人就不会是自己了。
蒋管事没想到这姑娘看着年轻,实际是个老油条。不知道自己意欲如何,都能淡然地品着茶,一点都不心浮气躁,难怪能短短时间把生意稳定下来,可见是有真本事的。
“我姓蒋,是这周围的管事,过几日是杜县令的生辰,林姑娘可愿意帮我一个忙?”
杜县令过寿,底下人都有心讨好。但他为官清廉,不想因为自己的生就去搜刮民脂民膏,也坦言过不会收珍贵的礼。蒋管事虽知晓县令喜爱书画,但能拿出来卖的画都不便宜,而便宜一些的画,连他自己也看不上眼。
送礼这件事让他烦心了好些时间,还是有天有人和他说街上来了个姑娘,一手画技出神入化。那人说着,拿出了花十五文的肖像画。蒋管事不爱画也能看出这画的方式不同,再对比一看,果然和那人几乎一模一样。他咬了咬牙,最终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县令寿辰知道的人不少,林相宜就听到过斜对面卖竹编的老爷爷说要去城外的寺庙给县令祈福。可见这个杜县令深得民心,是个不错的人。
“您请说,若是我力所能及的自是不会推辞。”林相宜没有直接一口应下。
蒋管事哈哈一笑:“有姑娘这句话就安心了。不是什么大事。这段时间不少人夸姑娘画技高超,我看了姑娘给同僚的画,深以为然。”
“我想花银子请姑娘帮我作幅画献给县令。这个月的地租,同样也可以给姑娘免了。姑娘认为如何?”
林相宜很心动,若是能搭上县令这条线,林家的土地说不定能从李器手中要回来。
“听闻县令爱民如子,能为县令作画也是我的福气,本就不应该收银子。”
倒不是林相宜因为大气不缺钱,而是按照她现在这么发展下去,是必定能在后面如果开个画廊类似的店,和官府的人打好关系定没错。钱还可以一直挣,但是人脉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
蒋管事心思一转,听出她的意思暗道了一声聪明人,笑着回她,“应该的应该的,姑娘画好之后可以去醉香楼寻我,我一般都在那里 。”
于是回来的时候,长街的其他商贩就看见刚来不久那个卖画的小娘子和一向不苟言笑的蒋管事一路谈笑风生到了摊位上。
末了,还听蒋管事温声细语道:“林姑娘安心为县令做贺寿图,我就先走了。”
蒋管事一走,大家就炸开了锅。
“为县令作画莫不是因为杜县令的生辰?
“林小娘子画画的的本领真厉害啊!”
“以前可未见过蒋管事如此…和蔼。”
“……”
林相宜依次回答了重要的几个问题,不过并没有满足大家的好奇心,大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还是何伯娘站出来帮忙说了几句话,才没继续问下去。
因想着给县令作画,林相宜这次没摆摊多久,就收拾东西坐牛车回去了。
既然是献礼,就要知道对方喜欢什么。林相宜向蒋管事问了不少问题,其中就包括年龄喜好性格…总结下来,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也喜爱画。
既然是爱画之人,那收集的画不在少数。普通的山水风景之类的画虽不会出错但是也不出众。
县令正处于而立之年,这个时代的人普遍认为多子多福。
霎时间,林相宜就想到了非遗文化中的年画。一般都是福禄寿喜,平安喜乐等吉祥的寓意。视觉效果用的色彩鲜艳夺目。有明言堂的合作在,所需要的颜料问题迎刃而解。
她打算画一副儿孙环绕,承欢膝下的晚年之乐图。
年画分为手绘和木板两个方式,并不是直接画上去的,都需要先起草稿。而木板则是要雕刻木板,最后上色印在纸上。
木板家里多的是,但雕刻的笔需要明天去找铁匠打制。
做好决定后,林相宜找出一块很大的木板。然后花了两天时间一心一意打草稿。
等她打完草稿,回到街上摆摊,不少人问她怎么这两日怎么没出来,林相宜还没开口,就有其他人帮她回答了。
“你不知道咧,县令的寿辰快到了,人家林小娘子要给县令献画。”
“是的是的,那日我亲眼见到一惯眼高于顶的蒋管事亲自把人送回来的,那态度可好了!”
“……”
李器实在没想到,他派人守住林家的地,本以为这小娘子就算暂时不服软最后也逃不了,结果人竟然跑到了城里卖画,还卖的有模有样的。要不是有手下无意中看见,还以为人家是故意而为,不知道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他又气又恼,亲自在这条街蹲人了两天,结果整整两天,人都没来。现在好了,人来了是来了,却和那个杜县令搭上关系了。
这怎么行?李器顿时怒火冲天,得不到的心更加作祟,想直接冲过去。还是小厮劝他说人性子倔,估计吃软不吃硬。
“啪嗒。”一个荷包丢在摊子上,李器挤出笑,道,“林娘子可为我画幅画?只要你画了,这些银子都是你的了。”
不是缺银子吗?这下总不能拒绝了吧?
旁边排队的人突然被插队,指着人刚想骂,就看见他一身穿金戴银的打扮,敢怒不敢言憋了回去。
林相宜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我这里不允许插队。”
挣了银子伙食也好起来的林相宜比起刚来时的面黄肌瘦,脸圆了一点,那双眸子更加炯炯有神,生气起来也让人生不出脾气。李器内心的那股火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他制止住小厮,老老实实地去后面排到了最后一个。今天日头很大,等他排了一个时辰后人也精疲力尽。
“这下可以给我画了吗?”
林相宜眼也不抬:“不画。”
刚过来就看见这一幕的宋霁雪莫名心情畅快了许多。至少她对自己不这么戏弄,后面也不这么疾言厉色。
李器哪里还能忍?胸膛跌倒起伏,涨红着一张脸质问道:“我看上你是给面子,你竟然敢耍我?林相宜,你是不是以为你攀上县令就能高枕无忧了?”
“我没说给你画。”林相宜毫不畏惧地对上他泛狠的眼睛,“李器,多行不义必自毙。”
要不是顾忌杜县令那老不死的,李器是真想让人知道李家不是林相宜一个农女可以招惹的,他刚想说点什么,就被一道男声打断了。
“律令寻恤滋事是罚二十军棍。”宋霁雪勾唇笑了笑,语气依旧轻描淡写,“你若不走,我亲自把你送进府衙。”
林相宜颇为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见他开口,人群中也传来讥笑声:
“宋公子一向一言九鼎。你喜欢人家小娘子,人家小娘子又不喜欢你。”
“莫非还要视律法不顾?当街强抢民女不成…”
“我见过他,好像是李富商家那个儿子,听说强行纳了好几个小妾,里面还有人家的未婚妻呢…”
“竟然是他!难怪对人家林小娘子死缠烂打,真是仗势欺人!”
“……”
“……”
这里姓宋的家族只有一家,也只有一个独子,绝非能招惹的。这宋霁雪为人刚正不阿,一诺千金。李器不敢不信他的话,心中忌惮又恼羞成怒,最后也只能黑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林相宜收了摊,面色复杂看着心情颇好的宋霁雪,道:“多谢。”
“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对我怀有敌意吗?”他的神情严肃,语气也没有一丁点的压迫,只是单纯的发问。
林相宜深吸了口气,破罐子破摔道:“我爹是一个木工,他的手艺很好,弄一个木柜需要花上两个时辰,可他能到手的钱却只有十五文钱,这十五文还有交两文,到手不过十三文。”
“宋霁雪,你觉得他累吗?你觉得值吗?”
说罢,她背起竹筐走了。
宋霁雪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
林相宜没有立马回去,而是去了铁匠铺子,把自己画的雕刻刻刀的草稿图递给了铁匠师傅,得到能做的肯定后,最后议价是五百文,然后给一百文的定金。
林相宜虽心疼自己的钱但也知道刻刀做工得精细,十二把一个都不能马虎,很爽快地就给了一百文。
“三日后来拿。”
三天的时间,林相宜决定把粗细的草稿加强一下,就不再摆摊了。她又回去做了个五日后开摊的牌子,又给何伯娘说了一下,麻烦她帮忙告知一下来的客人。
精细完的草稿生动形象,一群小孩嬉戏打闹,按照杜县令的画像,还加了现代年画的形象,一个包容的老人形象绘声绘色显了出来了。
林相宜十分满意。
第二日坐上牛车到城里,林相宜先去了铁匠铺子里。那铁匠看见她,双眼放光,立马把做好的东西递了过来。
“姑娘,你真是心灵手巧,我还从未见过这种样子的东西,你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要是合心意,以后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可以找我做!”他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问道,“不过这东西有什么作用啊?”
林相宜看了下这十二个不同大小的刻刀,大小和她画的尺寸差不多,掰了一下依旧很结实,做的十分精湛稳妥。
“多谢。下次我还找你。”
“这是用来画画的。”
林相宜离开铁匠铺子,又回了家里,这里没有能复印的东西,只好再重新画一次,有第一次的基础,第二次很快就画完了。
她这才着手开雕刻,这个是有手法的,刚开始会有些慢,后面得心应手一天就做完了。最后一步,就是把墨水墨色均匀涂在刻好的木板,纸张一印,再润色一下就好了。
林相宜带着画去了醉香楼,蒋管事不在,她交给了掌柜。然后回了自己小摊。
这几日她专心摆摊,第三日清晨,正开画第一幅,几个官兵围在了摊位上。
为首的人沉声问道:“谁是林相宜?麻烦跟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