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觉得?”戏洵一愣,笑道。
“嘛,”雁昭说道,“便是先生自己的喜好,某也不在意。”
她把半页没动的书扔到一旁,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喜欢就好。”戏洵让侍女拿了椅子过来,坐在她身侧,“饿吗?”
“还行。”雁昭眯着眼睛,“趁我心情好,先生若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或者要说什么我不想听的话,赶紧说。”
“.......”戏洵沉吟片刻,“阿昭,炸将军府是假,”他斟酌片刻,说道,“抛出诱饵是真吧?”
“哦?”雁昭扬眉,“先生果然聪明。来人。”
“是。”影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看住四周,我与先生的谈话若有泄漏,一个不留。”雁昭说道。
“是。”影卫点了点头,走了。
“是父亲之前留下的影卫。”雁昭随口对戏洵解释道,“来昌都之后就跟着我了。”
“你好像很信任我。”戏洵不由得说道。
“我很难相信一个人,”雁昭说道,“所以我信一个人,便不会再怀疑。”她冷淡地看着戏洵,“先生值不值得我相信,就看先生现在要说什么了。”
“名单只是你放出来的一个诱饵。”戏洵干脆地说道,“攘外必先安内,若我猜的没错,你应当是想借此机会将朝廷内奸一网打尽。”
“........”雁昭深深地看着戏洵,“先生,某不禁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她弯起嘴角,“是又如何?”
“我可以帮你,不过我也要知道我需要知道的东西。”戏洵说道。“为何李易之未能和你一同进都?”
“他来不了。”雁昭的眼神冷了冷,说道,“我离开的时候,他还在养伤,能坐起来就不错了。”
“他的伤势如此之重?”戏洵愕然。
“伤心了,”雁昭弯起嘴角,“先生关心他这么个大男人,也不知道关心关心我。”
戏洵的脸色立刻变了,是啊,玉门太守顶多算是幕后角色,上阵杀敌的可是自己面前的女孩子。
这样的人都伤成这样,那她——
“阿昭。”戏洵的心猛地一缩,立刻抓住她的手,“你...你伤哪了?”
“伤在身上,重在心里。”雁昭被他抓着手,也不挣脱——这随便换个认识她的人在这里,怕不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草原的希尔法岂是这么轻易便能接近的人?
上一个敢贸然碰她的人手都被切下来,早就烂掉了。
然而雁昭不仅没有切下戏洵的手,甚至还垂下眼眸,一本正经地撒娇,“所以先生要多心疼我一点。”
这下戏洵纵然不是被恋爱冲昏头脑的傻子,也该明白过来了。
他冷着脸,嫌弃的扔开了雁昭的手,然后拿起帕子擦了擦,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优雅迷人。
“唉,手兄,你就这么被嫌弃了。”雁昭晃了晃手,百无聊赖地说道。
“行了,说正事。”再度告诫自己不要被这家伙所蒙骗,戏洵点了点她的头,正色道。“玉门太守都能重伤,你是怎么回来的?玉门关那边.....”
“捷报是真的,”雁昭闲闲地说道,“匈奴确实遭我们重创,没个一年半载活不了,单于也被我砍了。只剩下.....”她皱了皱眉,周身开始散发出一丝冷冽的杀气。“琉璃山。”
她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
“琉璃山。”戏洵重复了一遍,“那是何人?”
“匈奴的圣女。”雁昭收了杀气,继续喝茶,“一个十分惹人厌的女人。”
“你们可真够大胆的。”戏洵略一思索,无奈地说道。
“哦?怎么说?”雁昭捧着茶杯,眼神上挑。
“幽云十六州,”戏洵敲了敲桌子,“能把幽云十六州当作诱饵,我都忍不住要为你们的胆气鼓掌了。”
“这个指控,没什么真凭实据,我是不认的。”雁昭说道。
“这有何难?”戏洵说道,“雁门以内皆平原,利骑兵,根本没有可以用来挽回劣势的地方,唯有玉门可以最后一搏。但是对方凭什么要打到玉门关呢?”
游牧民族没有固定的生活来源,全都看天吃饭,天不好,就只能去骚扰边境,什么缺了,什么少了,他们没东西跟汉人换,被逼得急了,便就直接抢。
作为夹在匈奴和曦朝中间的羌人就很辛苦了。
他们反复重复着被曦朝排斥,被匈奴逼反,帮曦朝打匈奴,被曦朝接纳,这样的过程,稍有不慎,便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在这种汉人无力抵抗的时候,羌人一般便会被他们扔出来,当作挡伤害的活靶子。
就算这人命拖出来的时间迟早也会用完,也总好过没有。
这种情况下,匈奴也不会逼羌族太狠,雁门关破,他们顶多抢夺一阵便也罢了。
断不会像这回一样,贪得无厌地打到玉门关外,尔后吃了个血亏。
据捷报言,玉门关一役,匈奴单于被斩首,回去的人十去□□,损伤惨重,而匈奴以精兵为要,这样的损伤,没一段时间恢复不过来。
纵然给他们幽云十六州又如何?他们根本吃不下那么宽阔的土地。
匈奴人不是傻子,割一波韭菜就走,和斩尽杀绝之间哪个更划算,早就心中有数。
所以在举朝都为这捷报欢庆的时候,只有戏洵一眼便看出了不寻常。
事有反常必为妖,发生在战场上的反常,极少有偶然,往往是人为安排的必然。
“我查过记录,最近三十年,匈奴人没有一次像这样深入,直到玉门关。”戏洵说道,“所以只可能是有人设计,从结果上来看,定然不会是他们,便只能是我们这边了。”
“若果是真的,”雁昭放下茶杯,探究地看着他,“先生,若我果然拿幽云十六州的数万人命换了一场惨胜,你会如何看我?”
“雁昭,不要以常人度我,”戏洵冷笑一声,“戏某体弱,却不是傻子。”
“.......”雁昭看了他半晌,忽而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先生果然有趣的很。”
“能够诱使他们长驱直入的,”戏洵说道,“只能是利益。”
“没错,”雁昭爽快的承认了,“这是一场阳谋。”
舍弃辎重,抛下珠宝,令数十万人抛弃家财,做出溃逃之势。尔后匈奴人被摆在眼前的金银财宝迷了眼之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没有人会跟触手可及的财宝过不去。
匈奴人抢花了眼,不管不顾地冲到了玉门关,迎来了雁门玉门两关战士的当头一击。
可笑的是,引诱他们深入的财宝,最后成了他们逃跑的负累。
就这样,曦朝总算扳回一局。
“若真如那些赵括所言,”雁昭揉了揉眉心,“不仅幽云十六州回不来,我们的兵都要被打散了。”
“但为什么又说是惨胜?”戏洵问道。
“......”雁昭扫了他一眼,“有人告密,差点泄露了整个计划。”
戏洵心中一凉。
莫非此次雁门关事件,朝廷里有内奸?
“琉璃山只得到了一部分的计划,而且为时已晚。”雁昭说道,“但是她毕竟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反应过来做出了一系列布置,我们杀了单于,却没能杀了她,而她重伤了李易之,也没能杀了我。”
“你们都未竟全功。”戏洵说道。
“是。”雁昭点点头。“只不过是打了个平局罢了。”
匈奴十去□□,曦朝也是百废待兴。双方一时都打不起来。
也正因为如此,谁能最先恢复过来,谁就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戏洵也明白了雁昭抛下前线回到昌都的目的。
攘外必先安内。
要想彻底的歼灭外患,只能先排除内忧。
戏洵叹了口气。
“你们果然没有名单。”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