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云辞镜几乎未能合眼。
屋顶上那道神秘的身影,那个无声的“嘘”手势,在她脑海里反复出现。
更多的疑问盘旋心头,让她第一次在这座王府里感到了真正的不安。对方显然对她的行动了如指掌,而她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然而,赵嬷嬷这条线索,她绝不能放弃。萧烬的警告反而印证了重要性。
只是,经过昨夜那一遭,她必须更加谨慎。
接下来的两日,云辞镜按捺住性子,没有再夜间外出,甚至连西厢房都去得少了,大多时候只待在静心苑内看书、习字,或是打理一下院里那几盆半枯的花草,表现得异常安分。
含翠等人观察着她,见她如此“识趣”,伺候起来虽依旧恭敬,但那份因她救人而起的些许敬畏,似乎又淡去了不少。王府的下人,最是势利眼。
云辞镜乐得清静,暗中却时刻留意着西厢房的动静。她让春杏时不时以送点心的名义过去探看,回报都说赵嬷嬷病情反复,时好时坏,大部分时间昏睡,清醒时也恹恹的,不怎么说话。
午后,天空阴沉得厉害,乌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云辞镜正临摹着一本帖,心思却飘得远。忽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间或夹杂着低呼。
“不好了!快!快拦住它!”
“快!往那边跑了!”
“小心!别惊扰了主子!”
云辞笔尖一顿,抬起头。
含翠也听到了动静,急忙出去查看。不一会儿,她脸色发白地跑回来:“王妃,不好了!不知从哪里窜进来一只野性十足的雪貂,毛色罕见,像是极名贵的品种,许是哪个贵人府上跑出来的,发了狂似的在府里乱窜,伤了好几个试图抓捕的下人,现在正…正朝着咱们静心苑这边跑过来了!”
雪貂?发狂?
云辞镜蹙眉。王府守卫森严,怎会轻易让这等小兽闯入?
她放下笔,刚走到门口,就见一道白影猛地窜过月洞门,径直扑入院中!那雪貂通体雪白,唯有一双眼睛赤红如血,龇着尖牙,发出威胁的“嘶嘶”声,状极凶猛。
它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慌不择路,猛地撞翻了一个摆放着兰草的花架,瓷盆碎裂声刺耳响起。
身后追来的几个护卫和小厮手持网兜棍棒,却也不敢在王妃院中大肆动作,一时竟有些束手无策。
那雪貂受惊更甚,赤红的眼睛扫视一圈,猛地朝着一个方向疾冲而去——正是站在正房门口的云辞镜!
“王妃小心!”含翠吓得失声惊叫。
护卫们也脸色一变,急忙冲上前想要阻拦,却已然不及!
电光火石之间,云辞镜瞳孔微缩。那雪貂的速度极快,带着一股不正常的狂躁之气。她若是闪避,自然能轻松躲开,但身后就是门框,她若躲开,这发狂的小兽很可能直接撞入门内,惊扰更深,甚至毁坏器物。
更重要的是,那一瞬间,她似乎在那雪貂赤红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极不自然的浑浊黑气?
念头飞转,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半步,看准那白影来势,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并非粗暴地抓取,而是指尖以一种奇异的角度在那雪貂颈侧某个部位轻轻一拂!
同时,她左手袖袍看似无意地一抖,一抹极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若有若无的清凉气息悄然逸出,笼罩向她与那雪貂。
那来势汹汹、状若疯狂的雪貂,在被她指尖拂过的瞬间,冲势猛地一滞,赤红眼中的狂躁竟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紧接着,那丝不正常的浑浊黑气也似乎消散了。
它软软地“吱”了一声,竟是温顺地落在了云辞镜伸出的手臂上,还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衣袖,发出细微的、委屈般的呜咽声。
这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
院中所有人都惊呆了,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方才还凶悍无比、伤了好几人的小兽,此刻竟像只家养宠物般趴在王妃臂弯里,乖顺无比?
含翠张着嘴,忘了合上。赶来的护卫们也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云辞镜面色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轻轻抚摸着雪貂光滑的皮毛,感受着它微微的颤抖。
刚才那抹黑气…绝非错觉。这小兽,怕是被人动了手脚。
“还愣着做什么?”她抬眼,看向那些护卫,声音不大,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还不快去找个合适的笼子来?再去查查,这是谁家走失的爱宠,竟跑到王府里来撒野。”
护卫们这才如梦初醒,连忙领命而去,看向云辞镜的目光里充满了惊异。这位王妃,似乎…很不一般。
很快,一个精巧的竹笼被送来,云辞镜亲手将那只变得异常温顺的雪貂放入笼中,吩咐人好生看管,喂些清水肉糜。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就此平息。
然而,云辞镜却并未放松。她站在原地,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方才雪貂冲来的方向,又瞥了一眼西厢房。
真的…只是意外吗?
“呵,本王倒是不知道,王妃还有这等驯兽的能耐。”
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突兀地从院门口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探究。
云辞镜心头一跳,转过身。
只见萧烬不知何时竟站在了那里,一身玄色蟒袍,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他负手而立,脸色阴沉,目光锐利如刀,正牢牢锁定着她,仿佛要将她从皮到骨剥开来看个清楚。
他看到了多少?
云辞镜稳住心神,微微屈膝:“王爷。不过是这小兽力竭了,妾身侥幸而已,谈不上能耐。”
“侥幸?”萧烬迈步走进院子,目光扫过那被打翻的花架和碎裂的瓷盆,最后又落回她波澜不惊的脸上,“本王方才可是看得清楚,那雪貂凶猛异常,连伤了数名健仆,怎的到了王妃手中,就瞬间力竭,变得如此‘侥幸’地温顺了?”
他的语气充满怀疑,一步步逼近,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云婉柔,你究竟还有多少‘侥幸’的本事,是本王不知道的?”
云辞镜垂下眼睫,避开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声音依旧平稳:“王爷说笑了,妾身蒲柳之姿,深闺弱质,能有什么本事?或许是这小兽通些灵性,感知到妾身并无恶意吧。”
“通灵性?感知恶意?”萧烬嗤笑一声,显然不信这套说辞。他盯着她低垂的眉眼,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破绽。
这个女人,从大婚之夜起,就一次次地出乎他的意料。牙尖嘴利,沉静镇定,通晓医理,如今竟还能轻易驯服发狂的猛兽?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深闺女子该有的样子!
他心中疑窦丛生,甚至隐隐生出一种难以掌控的烦躁感。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跑来,在萧烬耳边低语了几句。
萧烬的脸色微微一变,眉头紧锁,看了云辞镜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冷哼一声:“将这里收拾干净!”
丢下这句话,他便转身大步离去,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云辞镜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手心却已沁出薄汗。方才那一刻,萧烬的怀疑几乎达到了顶点。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方才情急之下,她用的那一下手法,是小时候那个“人”教她的,专用于安抚受惊的小动物,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引导性的妖力。寻常人根本看不出门道,但萧烬……
还有她袖中抖出的那点药粉,是提神静气的草药磨成,气味极淡,对人效果不大,但对嗅觉灵敏的小兽却能起些安抚作用。两者结合,才造成了那般神奇的效果。
只是…那雪貂眼中的黑气,绝非寻常。像是…被某种阴邪手段操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