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了短短一段路便停了下来,云宓从车里出来,看向云泽所指的地方,便见绵延的山脚下,不少别院零零星星散落于绿荫之中,因报恩寺远近闻名,每逢初一、十五便有寺中得道高僧讲经,有时还会举办法会,许多人幕名前来,故这些院子均是一些大户置办在这里用于租给来报恩寺祈福的外来香客的,里面雇用一些人看守服侍,其中有一处便是王家的产业。
此地依山傍水,绿树成荫,院与院之间树影相隔,且住在此处的人均是外地人,互不相识,是王瞻和姜氏掩人耳目私会的最佳之地。
云泽指着掩在一棵大樟树背后的院子,“就是那儿。”
于是几人稍靠近了些,找了个隐蔽之处先躲了起来。
等了约莫两刻,云宓便见一位着装华贵的中年妇人带着两名婢女进了院子,婢女在关门之前还朝四周打望一番,见四下无人,方放心地关了门。
眼见为实,云宓总算放了心。
她让云泽继续盯着,自己和绿萼朱砂先回了报恩寺,以免母亲出来找不着她,该着急了。
回到母亲听经的偏殿外须臾,殿门开启,袁氏与一起听经的一众妇人走了出来,母女俩在寺里用了些斋饭后方悠然回府。
回到家后,云宓换上了官袍,匆匆来到宫里,温宜正和乐师在对节奏。见到她来,便将她拉过去坐了,温宜与乐师一起练了一遍,询问她的意见。云宓指出了一些不足细细指导一番,温宜便和乐师一起一遍又一遍地练,就这样直练了一个月,节奏上总算是合拍了。
腊月初一这天,近天黑时,云宓来到垂花门外见云泽,听云泽禀报完后,云宓吃惊不已,问道:
“没弄错吧?”
云泽道:
“回姑娘,绝不会错。”
云宓稍一思忖后道:
“既有第一次,肯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稍顿了顿,问道,“我能不能潜进去?”
云泽有些惊讶,但马上应道:
“小的看过了,他们私会的那处别院,里面就一个管事加一个平日负责洒扫的妇人,姑娘若想去,倒也不难。”
云宓一听甚喜,“下回他们私会时,你记得来报。你设法让我先藏进去。”
兴许能在他们私会时查出些什么来也不一定。这事本来也可让云泽去做,但她想亲眼见一见王瞻在背后是怎样的一副嘴脸。
云泽应承而去,云宓回到屋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也幸得她是从前世回来的人妇,若不然这等荒淫之事被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听到,岂不污人耳朵。
腊月十五,云宓找了个由头瞒着母亲早早去了报恩寺,与云泽碰了头,二人来到王家那处别院外,云宓先躲到一边,云泽扮成了来报恩寺祈福的外来香客,敲响了院门。
开门的是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为院子的管事孙贵。见到来人,还未等云泽开口,便朝他摆摆手,“此院不租。到别处看去。”
说着就要关门,云泽把门抵住,露出笑脸说好话,“掌柜的,别处的我都问了,没有空屋了。您就行行好,让我暂住一宿。”
孙贵一脸不耐烦,“都说了此院不租,你听不懂吗?”手直将云泽往外推。
云泽顺势往后踉跄跌倒,“哎哟”一声,“我这腰啊……你别走,你伤着我了,别想走。”
说着急爬过去抱住孙贵的腿不撒手,“你今日不给我个说法,你别想跑。我就坐在你这门口,哪也不去,我要让大家都看看你是怎么欺负我们外乡人的。”
孙贵被他抱着挣脱不开,眼看着等会儿主子就要来了,要是看到此人在这闹腾,必定怪罪于他。只好问道:
“那你想怎么样?”
“你得赔我钱。”
“你要多少钱?”
“不多。十两银子。”
孙贵一下怒了,“死泼皮,你这是讹上我了是吧?”说着抬起另一只脚便往他身上踹。
云泽直“哎哟”个没完,将他的腿抱得更紧,“你踹,你再踹我要得更多,你若不赔我就不撒手,看谁耗得过谁。”
孙贵气急,瞧见附近别的院子里已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正往这边张望,且看这人生的人高马大,与他硬碰硬指定不行,唯有花钱了事,于是说道:
“行行行,算我倒霉,我赔。你先松手,我身上没带钱,得进屋去拿。”
云泽跨坐到门槛上抵住了门,松了手,看那孙贵转身往里屋去了,当即朝云宓招手。
云宓快走过来,在云泽的掩护下悄然躲进了屋里,云泽将一包药粉递给她,并轻声叮嘱:
“姑娘要注意安全,等会儿小的就在院墙外,姑娘若被发现,就大叫一声,并将这包药粉撒向他们,可以让他们的眼睛暂时看不清,姑娘便趁机逃跑,小的也会立刻进来接应姑娘。”
云宓接过药粉点点头,左躲右闪地进去了,因这只是一处不大的二进院子,过了前院一道门,很快便找到进入内院的门,院门没关,云宓悄然走了进去。
毫无察觉的孙贵从前院的倒座房拿了十两碎银子出来递给云泽,云泽接过银子直称谢,却被孙贵毫不客气地轰出了门。
云宓进了内院,发现除了门口的孙贵,果然只看到一个中年妇人在西侧的厢房处洒扫。云宓躲过妇人的视线,悄无声息地进了主屋,藏进了卧室里一间空置的衣柜里,静听外头动静。
大致半炷香的时间,听到外面门被打开的声音,先是一阵脚步声,再就是茶盏杯碟发出的声响,那人喝茶时发出的吸吮吞咽声,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云宓心里一阵紧张,大气不敢出,猜想外头的人该是王瞻。
卧房里的王瞻正悠闲地喝着茶,一盏茶尚未喝完,有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他忙起身整了整衣冠走去开门,见到门口齐齐站着的两名女子便谄媚笑开来:
“两位姐姐让小弟好等。”
说着便牵过两女子的手将人拉进来一下搂在了胸前,两名女子娇媚的嘻笑着,其中一个嗔骂一句:
“死鬼,瞧你这猴急样。”
俩女子中,其中一个四十出头,微微发福的的身材丰乳肥臀,模样雍容,便是贾京的夫人大姜氏。另一个瞧着三十来岁,生得白皙妩媚,韵味十足,是为大姜氏的妹妹、锦衣卫指挥使路平的夫人小姜氏。
小姜氏乃路平的继妻,路平的原配夫人死后,姜家为攀附权贵,将年仅十七岁的小女儿许给了年过五旬的路平做继室。
如今的小姜氏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路平却已六十有余,于床事上已是力不从心,小姜氏自然不满足。直到上回去贾家给大姜氏贺寿,得见同样前去贺寿的王瞻,被他的风流俊美所吸引。
大姜氏瞧出妹妹春心荡漾,为讨好自家妹妹,便将王瞻介绍给了她,打算姐妹二人同享这个男人。
王瞻将两个女人抱在怀里,甚是急切,“我可想死两位姐姐了。”
说着便将人搂到床上,直扑了上去,三下五除二,三人便赤.条条抱在了一起。
藏身柜子里的云宓听着外头那些淫.声.浪.语,又羞又恼,不知过了多久,那些淫.糜之声终于消去,云宓暗舒一口气,待那些喘息声也渐渐平复,便听其中一个女的说道:
“在我们这里吃饱了,回去还怎么喂你家里那两位?”
只听王瞻答道:
“云氏我早就不想碰她了,庄氏最近身子有些抱恙,碰不得。”
另一个当即嗔道:
“难怪这么猴急,原来是憋得久了,饥渴难耐。”
王瞻笑嘻嘻的,“当然不是。主要是两位姐姐仙人之姿,让我难以忘怀。”
“就你嘴甜。”
“你可要当心着些,别让云氏发现了。”
王瞻一听不以为然,“放心,她最近贤惠得很,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即这般贤惠,你还招惹我们?可真是个死没良心的。”
王瞻随赔着笑脸道:
“好姐姐,她哪抵得上两位姐姐这般会疼我?云氏也就是表面装样子,不过是为了她所生的那两个赔钱货。”
一想到每次跟她要点东西就刨根问底把他当贼防似的,不说清楚就不给,这分明就是云家人教唆的,她以前可没这么精。
“你平日还是得谨慎点,他们云家现在正得圣上青眼,惹被云氏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可就麻烦了。”
王瞻一听收了笑脸,冷哼一声,“我才不怕他们,云家算什么东西,自以为多了不起?且等着吧,迟早有一日,我会让他们云家人在我面前给我下跪磕头。”
小姜氏不由嗤嗤笑起来,“哟,这是要大义灭亲?”
王瞻没好气道:
“亲?他们算哪门子亲?!这些年我可没少受他们的冷眼,他们眼里何曾有过我这个女婿。”
云氏自己生不出儿子来,他纳个妾生儿子,不过平日多宠着了些,云氏便整日为点小事吵吵闹闹,可有半点主母之德?
云闳和袁氏非但不管教自己的女儿,还一味地责怪他、轻视他。
这些年来,自己在她们云家人面前连条狗都不如,这种仰人鼻息的日子他早就受够了。
大姜氏便道:
“其实你想教训他们,倒也不难。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只要稍有差错,便是雷霆之怒。”
说完便看向妹妹小姜氏,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王瞻一听,低头看向怀中两个女人,“还请两位姐姐赐教。”
小姜氏伸出一根软指戳他脑门,“你别急啊,总会有机会的。”
“那我就静候姐姐佳音了。”说着捏住那根水葱般的嫩指放进嘴里吸吮。
云宓听到这儿,已是浑身僵硬,后背不知不觉间冒出一层冷汗来。
外头又传来一阵阵淫.糜之声,云宓忍耐良久,待那些不堪入耳的声响终于消停,又闲话一番后方听见有开门声传来,接着便是细碎的脚步声走出了门。等了一阵,又有脚步声迈出,随后传来房门关闭的声音,外头一下便安静了。但云宓还不敢出去,她猜想那负责洒扫的妇人一定会跟着进来打扫房间,自己这会儿出去一定会跟她碰个正着。
果然,那关门声才刚刚消去,便听到外头各种拾掇。好在那妇人并没有来拉衣柜的门,打扫干净便关门出去了,她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柜子,还未出房门,便听外头的孙贵大喊:
“院墙着火了,快去取水。”
云宓一听便知是云泽为了引开孙贵和妇人,好让她脱身出去。
在听到门外有人匆匆跑了出去,她立即打开门,一路左顾右盼顺利出了院门,由云泽接应着迅速离开了。
二人没注意到,别院外一处树影背后,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前置的车帘被一双修长干净的手微微挑起,帘内一双清目只透过一条缝隙注视着刚刚离开的那对主仆。
冬阳从隐蔽处走出来,朝车里的人禀道:
“公子,王瞻确与姜氏两姐妹行苟且之事,刚才云家的姑娘躲在屋里,想来也是为了捉王瞻与姜氏两姐妹的奸情。”
在这之前,周砥疏理云家被牵连的来龙去脉。
先是想到谢家,可谢家与云家并无仇怨,没有理由将云家牵扯进去,虽云家富可敌国,但谢家累世高门,家底雄厚,自是不屑贪图云家的钱财。也许害云家的不一定就是谢琰,是其他与云家有仇怨的人也不一定。
他回忆起上辈子云宓的姐夫王瞻与云家矛盾颇深,王瞻又刚好在郢王事败时休了她姐姐,过来两日云家便被潘有方指认为同党。
于是不久前他找人去查王瞻,发现他最近搭上了户部郎中贾京,这才顺藤摸瓜查到了他与姜氏两姐妹的奸情。
那贾京也是依附谢琰的,路平虽是圣上亲卫,可私底下也与谢琰有来往。说到底,还是与谢琰脱不了干系。
王瞻会不会因记恨云家,通过贾京与路平的手,对云家实施报复?
脑海里突然跳出刚才从别院里慌忙跑出来的熟悉身影。
显然,他所想到的,云宓也想到了。或许,她比他更早想到。若不然她一个姑娘家也不会亲自躲到王瞻屋里去偷听,发现了又没有当场揭穿,得此把柄,分明是留待后用。
又想起那日东安门外的城墙根下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想起中秋御宴时她投圣上所好表演羯鼓,想起她在郢王府收买小厮,想起与公主遭遇疯马踩踏时,不惜性命也要护公主安全。
原来这姑娘,从重生那一刻起,就无时不刻不在盘算着如何拯救自己的家族。
他曾想过,以她的能力,她最多就是让云家断绝与郢王府的一切来往,让云家与郢王府彻底划清界线,并努力取得帝后的恩宠,想凭此让云家躲过祸端。
可几个月过去,他发现自己错了。
她早已不是前世他所熟悉的云宓。
她要做的,远远不止这些。
她想到的,也远比他预料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