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狼 第13章 马甲掉了

“怎么回事？！”忽地延那吃惊地大吼起来。

出连勤当即疑心是遭了算计，急忙检查自己的身体，皮肤颜色正常，呼吸也正常，放心下来。紧接着立刻让同火也检查，索性均无异常。

被逼到绝境的柔然敌骑突然之间见到如此变故，趁势一击，对无还手之力的对手大加杀戮。一时间乾坤颠倒，血流成河。

出连勤立刻喊了声散，大伙纷纷去驰援同袍。战场上，无异常的武川新兵只有二三十人而已，连优中优的甲上壹也只剩下了尔绵陈一人。

甲上壹那个曾被扔进粪坑的二百五此时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瞧着一柄尖刀照他的头劈来。呛啷一声脆响，一杆铁槊格开尖刀，槊尖调转，将敌兵挑翻在地。二百五感激地看一眼尔绵陈，口中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出连勤矛尖挺刺，直插敌兵咽喉，刹那间，便多了五个亡魂；崔珏斜劈横砍，架住砍来的尖刀，双臂一抬，格开刀刃，在敌兵露出前胸的一瞬，护骨奇直刀朝胸口朔去；纥豆猫儿待在忽地延那身侧，忽地延那手持狼牙棒，照头猛砸，在敌兵身形摇晃之际，纥豆猫儿乱砍一刀，忽地延那再击一棒彻底灭了他；是楼高探长戟勾住敌兵，阿鹿桓挥棒砸头；奇斤兄弟长矛并刺，左右同进。

柔然敌兵此时发现出连勤尤为勇猛，便纷纷调转马头冲来解决他这个大麻烦。此时一火人业已散开，想来驰援已是来不及，幸而出连勤听到身后有人喊：“我来助你！”

出连勤后瞥一眼发现是护骨奇的那个高车同乡策马奔来，于是点头致谢。同乡手握长刀，夹马而至，出连勤劈手指向左侧示意让他去解决那边的一个。手还未放下，眼底闪过一抹雪光，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涯锻炼出他非同寻常的机敏，急忙侧身闪避几寸，刀刃贴身划过，劈中了马背。

马吃痛受惊，发疯似地跃起前蹄左右甩动。出连勤虽然躲过一劫，但重心未收，摇摆之下被重重甩在地。那马也着实吃痛，马蹄踏空，腿骨别折，身子一歪恰巧摔在出连勤小腿上。一匹成年马至少有四十石重，猛地压在腿上，他瞬间觉得一股钻心的疼痛爬满四肢百骸。

他仰卧在地，腿上压着马根本动弹不得。但这也给了他窥视全场的机会，他吃惊地发现五个高车新兵在围攻尸鬼，砍马腿，劈后背，这五人配合紧密，必是事先预谋过。尸鬼饶是有一番功夫，可被轮番围攻，也身中数刀，虽仍在力战但也自顾不暇，已是强弩之末。其余高车新兵也纷纷将屠刀举向同袍，心狠手辣心思歹毒。

出连勤立刻猜出原委，赶紧把目光投向护骨奇，只见他被一高车人一掌打翻在地，口中骂他是叛徒。

面前这个高车人骑在马上得意洋洋，居高临下道：“去死吧，鲜卑猪。”说着，便扬起长刀。

一抹刺眼的亮光忽地闪现，眨眼间那人颈间架上一柄窄身长刀，白刃闪动如流星飞驰，噗地喷出一尺鲜血！

一刀封喉。

瞧着那干脆利落又熟悉的刀口，出连勤不可置信地仰头望去，只见崔珏的身子现出来。他单手握刀，骨节分明的手指鲜血淋漓，蜿蜒而过的鲜红血液蛛网似的爬过苍白的皮肤，汇聚于笔挺的指尖，又顺刀身蔓延而下，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形成一幅冷酷又妖冶的画面。

“是你？！”旅肆里杀凫鸭的那个人！

“是我。”

崔珏拭去溅到脸上的血滴，双眼毫不掩饰地透出凌厉的气势，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呼之欲出。出连勤竟然一时愣了。

身后马杂踏而来，敌兵将要杀到。崔珏掷了长刀，竟然从甲下抽出一把短剑，朝他笑道：“其实我不善于使刀。”

说完反身向后发足奔跑，抓住一柔然马的缰绳飞身翻上，一剑刺穿一人的咽喉。余下敌兵见状纷纷逃散，其中一人摸出号角呜呜吹动起来。

出连勤着急了，这是柔然呼唤援兵的号角，要是援军到来，全部人都得死！他冲崔珏道：“拦住他！”

崔珏双腿夹马，飞驰上前，剑尖斜挑，吹毛断发的利刃将肌肉人骨一并切断，斩下那人的手臂，夺下号角。那敌兵痛得当即晕死过去。

瞧见崔珏手法老练狠辣，出连勤不禁大吃一惊。崔珏自入伍以来，武艺平平，黑豆没少拿，面上自己只有受欺负的份，怎么一下子如此厉害？！

但此时紧要关头不是细究的时候，大地已隐隐作响，柔然援军被招来了。出连勤急道：“号角给我，我来引开他们！”

崔珏笑笑，把短剑插在腰间：“你腿大概断了，怎么骑。你会柔然号角传令？”见出连勤点头，下马拉出出连勤将他抬于马上，自己也跨骑上去，双腿夹马，马呼地纵出如离弦利箭，四蹄翻腾，朝斜方飞掠而去。

呜呜号角随马奔向远方，密密麻麻的柔然援军追随号角而去，将这片地方遥遥甩在身后。

少顷，武川的援军在军主的带领下也至，在尔绵陈的呼喊中把反叛作乱的高车新兵全部抓住。

这军主是尔绵陈的舅舅，战事业已结束可新兵这边迟迟不回营，教军主担心不已。在尔绵陈来长城之前，尔绵陈的母亲也就是军主的姐姐教弟弟好好照看自己的儿子。军主担心要是外甥出了什么事，姐姐还不扒自己的皮？于是赶紧率兵赶来，结果就看见这一地死伤。

“我的好外甥，你没事可太好了，舅舅要担心死了！”军主舅舅赶紧给亲外甥一个爱的抱抱。

谁知尔绵陈跳起脚，一把推开舅舅，指着远方一顿吱吱哇哇，叫舅舅派兵追人。

军主不以为意，觉得外甥吓傻了，笑道：“追什么呀，不过是两个大头兵。他们进的是柔然腹地，进去就出不来，肯定死里面了。到时候好好给几个抚恤不就得了。”

尔绵陈大叫着骂起脏话：“什么他娘的大头兵，其中一个是小主人！叱奴小主人！”

“......”

柔然敌骑如洪水追在身后，□□的马业已力竭，速度越来越慢。崔珏皱下眉头，环视四周，对身前的人道：“叱奴小将军，咱们得下马了。”

被扒掉皮的叱奴邪此时已不惊讶崔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仰天吹动最后一次号角，示意骑兵紧跟冲锋。随后崔珏拦腰抱起叱奴邪，看准时机，猛地一鞭马，滚下马鞍顺着缓坡翻滚进被野草遮掩的土沟中。沟边两大蓬虚掩的野草，把土沟掩藏地十分隐秘。二人脸贴地，尽可能地藏身沟中。

咚咚咚，马蹄奔踏而过，震得浮土哗哗下落，崔珏手按短剑，指节攥得发白。

二人面颊毫无血色，这一招太过冒险，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可这也是他们唯一的办法。他们屏住呼吸，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时间被生死一线的紧张氛围拉得无限延长，终于，马蹄声远得几不可闻。

崔珏松口气，将叱奴邪扶起来：“蠕蠕不是傻子，要是他们发现自己追了匹没人的马，就该找回来了。我瞧那边有一座有树林的山丘，如今天色将暗，咱们先躲一晚再从长计议。”

“走。”说罢，叱奴邪面露难色：“我腿断了走不动。”

崔珏脱下行动不便的甲胄，掩进土里：“我背你。”

叱奴邪百八十斤的汉子竟然轻而易举地被崔珏背了起来，快步如飞地朝山丘赶路。想起崔珏当初连弓都张不开，叱奴邪不禁腹诽，你也太能装了。

比我还能装！

小树林长在山丘的坡地上，全是稀稀拉拉的小杨树，树叶青黄交加，风一吹飒飒作响。藏个把人，是个不错的去处。

崔珏挑了一丛密集的树丛，把叱奴邪放在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休息。他起身挥剑劈开下两块木头，坐回叱奴邪身前开始削。

叱奴邪打量他一会，开口道：“你是大可汗的人？”

崔珏道：“是，我是陛下亲封的白鹭官。”白鹭延颈远望，机警异常，伺察百官，直达天听，是闻之色变的密探。

叱奴邪虽然心中已有猜想，但听他亲口承认还是觉得心中一震。自己朝夕相处的同火竟然是个密探！三个月来自己还毫无察觉！他的目光沉了一分：“那你的名字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不像小将军你有一个威赫的姓氏，伪装时需要换个名字。我姓甚名谁无人在意，我家确乎在琅琊，也确乎是个破落户。我不走寻常仕途的理由也是真的。”

“你为什么要入武川大营？”

“你为什么要入武川大营？”崔珏笑起来，反问道。

看到被自己经常逗得急赤白脸的人竟能如此坦然地应对如流，叱奴邪争强好胜的心挫败不已，不爽极了：“是我问你。”

“我已经回答了你两个问题。”

“行。”叱奴邪撇撇嘴：“三个月前，我阿翁和我阿耶封诏入京做官，我阿叔，也就是原来武川大营统帅，便接替我阿耶的位置做了武川的镇都大将，于是武川大营统帅的位置便由我继任。之前我一直辖制戍堡，已然六年没进过武川大营。便想在正式继任之前悄悄探访一下营内情况，知晓利害，待上任后革新除弊。该你了。”

“很简单，盯着你。”崔珏将一块木头削成边缘整齐的木板，又拾起另一块木头继续削：“我奉陛下召令盯着你。你们叱奴家镇守武川实力雄厚，如今天子与太后不和，你们家是两方都要拉拢的对象。陛下怕太后派人接近游说你们，而你又是未来叱奴家的家主，意见举重若轻，所以必须好好盯着你的动向，不许你与太后的人接触。我是待你被分到丁下贰后才上场过新兵比试，忖度着分寸才分到丁下贰。要不然我怎么会最后一个才入火？话说，你那个屁嘣得着实响亮。”

叱奴邪的脸皮是铁打的，不惧真金烈火，唯俱细雨绵绵，被崔珏和风细雨的态度一挑，顿时尴尬起来，脸上浮现出鬼都没见过的红晕，干咳一声转移话题：“武川酒肆里太后派来的凫鸭是你杀的吧？”见崔珏点头，又道：“你们白鹭的消息网可真不容小觑。我只是有一点不明白，你是怎么杀的他又不被发现的？还有你脖子上的伤——”

崔珏笑道：“很简单。我在衣服外套了一件鲜卑黑袍，又披散头发装作鲜卑人。按事先探查好的情况一刀杀了他，免得他说些什么让你心动而倒向太后一党。那时我已经听到你上楼的脚步声，便跳窗逃跑。你看见我的背影只以为是一个鲜卑人。我在街角甩掉你后扔了黑袍又束起头发，抄近路到你身后装作帮你追人的样子跟着你跑。我武艺那么差，你怎么也不会想到是我杀人，而且杀完人后还堂还皇之地帮你抓凶手。”

“那你扔给我的那把刀就是杀凫鸭的刀？”

“正是。”叱奴邪被崔珏的胆大心细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你不怕我抽出来瞧见血？”

“我擦干净了。”

“......”

崔珏丝毫没察觉到叱奴邪的内心波澜起伏，继续道：“至于我脖子上的那道疤，是我自己用石头划的。也是我失手，杀人的时候血溅到里面衣服的领子上了。我没有别的衣服替换，怕你瞧见起疑，便自己用石头划了一道，充作受伤脏了领子。”

翁翁说得没错，汉人真的太可怕了。

叱奴邪还是有一点不解：“你既然都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装作试探我的样子？”

“好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