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狼 第12章 拔萝卜

众人一走出自己的营帐便引来一片嗤笑之声。只因为他们身上的甲奇形怪状，颜色不一的甲片可笑地缀连在一起犹如稚童随心所欲的玩具。可他们充耳不闻，昂首阔胸地大步行进。

一声号响，众人翻身上马，勒马穿过轧轧打开的武川大营营门，朝长城飞驰而去。

长城由条石夯土混筑，外壕内城，沿绵延起伏的山丘蜿蜒而走如不见首尾的长龙一般。每隔百步就竖有一座高大的敌楼，用于瞭望敌情，敌楼四角每面插一狼纹大旗，朔风烈烈，将旗子鼓动得唰唰大响，那狼就如奔起来一般。

与封闭的大营相比，此地雄浑壮阔，不由得让人壮怀激烈，热血沸腾。甲乙二营的新兵按照尸鬼的命令扎营，埋锅做饭。

长城这里常驻一支两千人的队伍，由一名军主辖制，为的就是柔然袭边时可以及时应对。届时再根据袭扰敌兵的规模急缓程度考虑是否从武川大营发兵。所以新兵的驻地只好扎在这支队伍的后方，这就增加了去伙房领吃食的路程。

忽地延那抱着九个胡饼一块肉和一大桶水走回营帐，一回来就喊累：“咱们在武川大营的时候新兵营有单独的伙房，结果来这要走这么远。”说着吭哧把东西放地上，将水添进铁锅，又将牛肉扔进去。

是楼高笑起来，眼角刀刻似的褶皱散成柔缓的鱼尾：“咱们指不定哪天就要出去打仗了，说不好就是明天，你也领不了多长时间。”

“啥？”听见会很快出去打仗，忽地延那吃了一惊，忙问道：“怎么这么快？”

是楼高道：“如今已入秋，正是蠕蠕草肥马壮的时机。春天夏天他们忙着牛羊下小犊放牧养马，一到秋天腾开手就南下袭扰，所以，时间不远啦。”

这一番话又给众人的心头压了一块石头。一向沉默的护骨奇突然急躁起来：“咱们，咱们要不然装病别去了！”

是楼高猛地变了脸色，一把捂上他的嘴，低声呵斥：“小心点，别被人听见。要是被人告发临阵脱逃，那可是斩首的死罪！”

护骨奇打个冷战，垂下头一言不发。纥豆猫儿笑着安慰：“护骨阿兄，你别害怕，咱们不是还有出连阿兄呢。只要出连阿兄在，咱们就没事！是吧，出连阿兄？！”

在一旁摆弄小棍子的出连勤唔了一声：“那是自然。我已经摆出来一个阵型，至少能保证咱们性命无虞。过来我给你们讲。”

众人围过来，出连勤将四根长木棍摆出来侃侃道：“我和奇斤兄弟是长矛，是楼阿伯是长戟，我们四人在最前排，你们剩下持短兵器的五人穿插在我们后方。蠕蠕骑兵攻击，最开始会放箭，咱们不能只举盾牌护自己，咱们把盾牌连成片，不仅护住人，还能护住马。箭放完，蠕蠕骑兵业已逼近。我们四个一边用长兵器刺他们一边用盾抵挡，将他们冲锋的阵势搅乱，你们穿插在后面拿短兵器的人就在空隙砍蠕蠕。”

接着五根短木棍在出连勤手下被推到前方：“待杀成一团，你们五人手持盾牌团在外围，我们拿长兵器四人在中间，用我们的长兵器在盾牌的缝隙中刺蠕蠕兵。”

是楼高道：“这确实比只争一人勇的杀敌方式好多了。”

出连勤笑道：“只不过这样团在一起割人头的速度就慢了，挣得功劳肯定就比别人少，不知道大家同意不同意？”

出连勤说的问题很现实，现在记功都靠人头数量多少，很多兵孤狼似的奋勇杀敌就是怕被人抢走，杀一个割一个；还有缺德的跟在他人身后，趁人不备割他人杀死的人头。如果按出连勤所说，他们时刻团在一起，很可能被他人捡漏。你说是你杀死的，谁信哪？

忽地延那对自己和同火的水平门清，所以毫不犹豫地同意：“咱们先活下来再说呗。”其他人也同意。

只有护骨奇嗫喏道：“办法是很好，但要是有意外呢？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想办法不要去了。”

忽地延那笑话：“能有啥意外啊，蠕蠕兵在你面前突然一个变两个啊？你咋比阿鹿桓还怕死？阿鹿桓，你帮护骨奇多拜拜神。瞧你胆小的。”

一股明显的糊味四散飘荡，忽地延那一拍大腿：“完了，我忘了锅里还煮着肉呢！”

于是乎，饭就是干吃胡饼配糊烤牛肉，吃得直拉嗓子。

在出连勤的安排下，众人在营帐内操演起阵型，几天下来可以熟练地变换队列。众人一边操练，一边忐忑地等待战事的到来。

这日太阳刚高升至中天，北方隐隐传来马啸，数丈尘土隆隆滚来，柔然兵杀到了！急促的号角连天震动，烽火台狼烟四起，烈烈有吞云之势。

众人听到这声音心猛地提起来，再侧耳一听，短促的号角一下下吹响，列队集合！众人急忙穿甲出营，抄起兵器翻身上马朝预定地点奔去。

尸鬼也是甲胄在身，身下一匹健马，他手持长槊，腰跨横刀，呵斥新兵们立刻整肃队列。遮天蔽日的狼烟黑压压地压下来，众人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有些人不住的双腿发抖，甚至从马上翻下来。新兵营乱成一团，尸鬼整肃半天才整肃完毕。

那支千人队在他们前方，一声号响，翻身上马，二声号响，整理队形，三声号响，草原上已是黑压压整齐的一片，除马嘶外，没一点闲语和兵器碰撞杂音。新兵们不禁赧然，虽然已在新兵中出头，但与正规军相比还差得远。

长城垛口守军弓矢齐发，箭如雨下，将先至的柔然骑兵射倒一片。大地仍隆隆震动，柔然兵并未放弃进攻。众新兵惶惶不安，心脏随着大地的震动而狂跳不止。轰隆之声愈来愈响，简直如同在头上劈了个焦雷，渐渐竟然能听清人喧马嘶的叫喊。

只听号角一声长啸，隘口辕门轧轧打开，先锋部队一勒缰绳，纵马而出！其余部分鱼贯而出朝柔然骑兵杀去。

新兵们紧张地注视前面的队伍杀出去，忐忑又激动地等待着出发的命令。一队接一队地飞驰出去，眼瞧着即将轮到自己，每人俱捏把冷汗。

前方最后一人业已跃出辕门，领头的尸鬼抬臂一挥，令旗兵轮转旗杆，猛地朝前一指，出发！

新兵纵马疾驰，按令旗指的方向冲锋。众人只见前方的柔然兵密密麻麻的冲将过来，手中挥刀，口中呼嚎，如中魔一般可怖。刹那间，西边堆上层层叠叠的乌云，铺天盖地压过来，北风一阵紧过一阵，更把那群柔然兵衬得跟恶鬼一样。不少人当即白了脸色。

先锋部队已经一字摆开勇猛地冲击柔然骑兵，刹那间柔然兵人仰马翻，血肉横溅，硬是将黄绿色的草原泼得血红。一时间惨叫声、哀嚎声响彻天地，整个战场成了罗刹地狱。浓重的血腥气吸引来苍鹰金雕等一众猛禽，盘旋上空凄厉鸣叫，伺机抢夺一块鲜肉。

柔然骑兵虽也勇猛，但为各自利益所战。见敌则逐利，如鸟兽之集，待困败则瓦解云散，丝毫无愧色。所以魏国武川骑兵冲散他们后，见得不到好处便四散而逃。但武川军队不会给他们这个便宜，每次必追击斩杀一二做为警戒。

尸鬼双目紧盯总令旗的号令，见令旗挥转便知是要追击散兵游勇。总令旗的命令由统帅的军主传下，各千人长按又令各百人长分头剿杀。尸鬼得了命令后，让令旗兵挥出旗语，策马朝东北方追击。

这股溃兵人数不多，大约一百余人，人数相当，是故意留给他们这群新兵练手的。尸鬼命先头的甲营张弓射箭，箭如闪电霹雳直插溃兵的后心，刹那间溃兵倒了一片。

溃兵见逃不过，勒马掉头冲过来。尸鬼见状让众人按火排开以抵挡即将到来的冲击。柔然骑兵嗷嗷怪叫，裹挟数丈尘土隆隆奔来。大多新兵惴惴不安，手心滑湿，几乎不能呼吸，紧盯奔来的敌军。

尸鬼大喊稳住，生怕新兵乱了阵脚。恰在此时有一个乙中贰的新兵突然大叫一声调转马头就往后跑，尸鬼冲他连喊三声逃跑者杀可还是没叫住他。尸鬼张弓引箭，铮地一声利响直接射穿那人胸口，噗通歪坠倒地。

尸鬼又喝令一声：“逃跑者杀！”威慑之意呼之欲出。

有了前车之鉴，众人绝了临阵退缩的念头，严阵以待。出连勤低声对同活道：“按咱们之前操演时的做就好。”

马蹄杂沓而至，敌军长刀寒光闪烁，众人的目光一寸一寸描摹出敌骑行进的路线，十丈，九丈，八丈，敌骑张开了角弓！

密集的箭雨少顷间铺天盖地的袭来，崔珏等五人后撤至出连勤等四人的身后，拼举起盾牌，从马头至马尾遮盖地密不透风。咚咚咚，一阵阵钝响在头顶响起，如同石头砸地，是盾牌与箭头相接的杂音。众人屏气凝神，牢牢举起盾牌，不露一丝缝隙。

一会儿的功夫，声音就再也没想起，柔然兵的箭用光了。众人立刻撤开盾牌，只见脚边满地利箭，个别人四肢中箭或是马匹中箭，汩汩流血，自己幸而无伤。

刹那间，敌骑已然欺近，三丈，二丈，一丈！

出连勤等四人竖起盾牌，出其不意将长兵器猛地刺出去，将顶上来的敌骑刺得头破血流。受惊的马带人重重冲撞盾牌，他们肩膀奋力顶住盾牌，竖起一道坚实的城墙。趁着这一瞬的混乱，崔珏等五人横插出来，劈砍晕头转向的柔然骑兵。柔然骑兵还没反应出来怎么回事，就被一刀结果了性命。

须臾，冲撞而来的柔然敌骑已与新兵混战起来。甲上壹的新兵持长槊挑起敌人重重掷于地上，又抽刀劈砍落马的散兵，□□的骏马毫不力竭，奔走腾挪，宛如狡兔，不一会就杀出一片空地。其余新兵也与敌骑拼杀起来，长挑斜劈毫不气馁，两方尤如细水交融，一时间分不清你我。得过老兵指点又狠下心的新兵们杀死一人就抽刀割头，个别勇猛的，已在马鞍后挂了三四个人头。

在胶着地如一片汪洋的战场中，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只见有一火人围城一团如一块礁石，五张盾围在外围，不时从里面刺出长矛长戟教敌兵不敢近身，侥幸有靠近的，也被从盾牌缝隙中突出其来的刀与狼牙棒结束了性命。

这火就是出连勤一火。九人配合紧密，如顽石破开洪流，杀出一条血路，留下一路尸体。

这股柔然敌骑本来就是溃兵士气不足，再被猛地一击，更如朽木一般。如今已剩下几十人，不消片刻的功夫就会被全部歼灭。见第一次就打了个胜仗，人人士气高昂，准备做最后的冲锋。

新兵们在马上辗转腾挪，势要全歼敌骑。就在胜利的最后关头，一人忽然坠马，本以为必死无疑的柔然敌兵大喜过望，顺势一刀就劈开了那人的肚子，一肚子肠子稀稀拉拉流出挂一地。

见同火遭此毒手，该火的人纷纷回援，可刚跑几步就头晕眼花坠下马。不止他们，须臾间，竟然大半的人都晕倒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