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殃故作一脸迷茫:“娘,什么白骨人?我和她有什么关系?”
“你昨夜可是出门了?”秦宛棠红着眼睛紧盯她,不错过任何一丝表情。
余殃心知,肯定是那屠千骄告了黑状,便轻轻点头,有些委屈道:“你们白天又不让我出门,我只能晚上出去透透气呗。”
秦母蹙眉问道:“你不知夜间有白骨人出没,你不怕吗?”
“若真撞见妖魔鬼煞,我倒还想劳烦她们帮我看看,我到底是为什么既通过了灵相,又被仙人们退回了呢。”她撇嘴说道,话里带着股委屈的孩子气。
秦母微抿嘴唇,看了眼在旁的吴仲有,见他仍然黑着脸沉默,便站起身。
她的腹部微凸,怀孕已有三月。
她似乎有些紧张害怕,但还是紧盯着她,决绝道:“你转过身去。”
余殃这下是真的有点疑惑了,便依言转身。
秦宛棠咬着牙,举起手掌,向她的脖颈用力一拍。
“啪!!!”
“呕!”
余殃被身后突然的冲击拍得一趔趄,脑子一阵嗡响。
若她现在是白骨形态的,指不定脑袋都被拍掉了。
她捂着后脖子,不敢置信这个孕妇手劲儿这么大,也不敢相信这个土著妇女居然主动攻击她,不由震惊道:“你!你干什么啊?!”
秦宛棠不应,一把揪过她的领子,看到脖子后变得一片通红,反而松了口气。
“王婆说了,‘鬼煞化人,重击七寸,方可现神’。”
她拉过余殃,对着吴仲有小心翼翼道:“她爹,你瞧瞧。我就说咱家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是那白骨人的化身呢?”
“屠家本就看我们不爽利,所以落井下石,找借口中伤善儿罢了。”
吴仲有气哼一声,拂袖站起,离余殃两丈远,陡然转身怒指她:“虽无鬼身,但有妖心!你们母女俩到底使了什么法子蒙蔽了仙人之眼!现在被贬回,你怎么有脸回家!”
“你现在让整个吴家一起蒙羞,我吴仲有已经成了族中的奇耻大辱!你可知有多少人想看我的笑话?我还有何脸面去见太守?”
余殃揉搓着脖颈,极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就这么点事,翻来覆去地念。
她尽量平静道:“爹爹,最重要的事不是我平安归来吗?听说真要去仙门了,便是‘红尘亲眷,再难相见’,就算是我修炼的时候死在哪座仙山里,你们也不会知道。”
余殃眉头微皱,作出一副欲哭无泪的心碎模样,将问题反抛给吴仲有:“难道是爹爹觉得,亲眼看到女儿的平安幸福还没有虚幻的荣耀重要吗?”
一席话把夫妻俩人都说得沉默了。
秦宛棠有些怔忪,抹了抹余殃的眉心和额头,忽而有些欣慰道:“善儿此去两日,虽然仙途无疾而终,但好似真的长大了不少,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这一遭点灵,娘就没白带你去!”
她叹了口气,拍拍余殃的肩膀。
“丢人就丢人吧,过些日子乡邻就忘了这茬儿了。若是整天都要拣着别家的不幸度日,那才叫可怜呢。咱是有福之人,不听那无福之家的挑唆。”
“有福之人,哈哈哈。”吴仲有听到这话不禁大笑,随后恶狠狠盯着余殃,“我吴家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这几天别去外面丢人现眼,跟你娘一起准备,等拜会礼后,就嫁去陈伯甫家!”
秦宛棠一下急了,抱着吴父的胳膊:“孩儿她爹,不是说日后再议吗?怎么这么快就做决定了?善儿她还小……”
吴仲有扯出手臂,没好气道:“她还小?!都会跟你通气骗人了,还小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欺瞒仙人,真的只是和善儿路过,想去试一试,结果……”秦母试图解释,却被他暴怒着打断,面容近乎扭曲,失去读书人最后的风度。
“我早说过她是灾星,你偏生高看她!怎么?鼠妇之女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可笑至极!不必多言,早早为你的凤凰女准备嫁衣吧!”随后便摔门而出。
大黄狗见状,对着余殃凶狠地“汪汪”大叫,跟上了吴仲有的脚步。
余殃咂摸吴父刚才说的话。
虽然从来到这里之后,系统便为她自动开启了语言置换,但她还是有点不理解这个语境中的“嫁人”是什么意思?
她问秦母:“娘,嫁人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秦母抚摸她额角呲出来的胎毛,眼睛微红,哑声道:“那自然是好事。”
“这样啊,那你让那什么陈伯甫嫁来我们家吧。”她点点头,颇有赏他一桩美事的架势。
“哪儿有男子嫁入女子家的。”秦母“噗”的一笑,“女子大了,终归是要去别人家的。”
只是你现在还太小了。
秦宛棠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听到这儿,余殃明白了。
那吴善小女士顶齐天不过是丢了一次脸,吴爹居然这么着急想把她踢出家门。
“哦,我知道了。爹爹那么生气,要把我嫁人,所以嫁人是种惩罚。”她摸了摸秦母的发髻,反向感慨道,“娘当初应该也是犯了很大的错,所以才嫁给了爹——”
秦宛棠一惊,连忙用手捂住她的嘴:“真是童言无忌!哪儿学来的怪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
余殃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状若无辜地眨巴。
这乖巧模样让秦母想起了吴善小的时候,不由眼神放软,嘴角微微翘起。俯下身,分享秘密似的,悄声道:“但你说的没错,我当初确实昏了头。”
闻言,余殃弯了弯笑眼,被捂住的嘴巴不由发出“咯咯”笑声。
“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悄悄话,谁都不要说,好吗?”秦母柔声道。
余殃点点头,看着她的笑意越发止不住。
因为秦母背后亮起了系统提示。
【慈母心悦,其乐融融。】
【功德增加:50分】
【当前功德总值:65分】
余殃暗忖:原来跟她娘说点熨帖话就能加功德啊,这买卖倒挺好做的。看来秦宛棠是积分重点对象,比那个傻妹妹好爆分多了。
她决定以后从早到晚都得拉着秦氏扯淡。
但今天实在太过操劳了,**凡胎实在扛不住这通宵达旦的奔波。
便向秦宛棠道:“娘,我有些累了,先回屋休息了,吃饭不用叫我。”
秦宛棠眼神复杂地看向她的背影,只觉得善儿确实变了许多,兴许是这次打击太大,让她真的长大了吧。
随后轻扯衣领,掩住了泛红的脖子。
看着院子里被随意丢弃的“仙童之乡”牌匾,深深地叹了口气。
余殃回到自己的房间,突然想起来流云不知道去哪儿了。
叫了几声,无人应答。
估计是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到处闲逛去了。
她打个哈欠,懒得再管。
刚躺下休憩,便听到有人进门,隐约传来抽泣声。
又是吴善的那个傻妹妹。
她背过身决定不理。
谁知哭声越来越大。
余殃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猛地坐起身,问道:“又要干什么!”
吴花果的眼睛通红,好像被人打了两拳,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她的额头和小臂上都有轻微擦伤,渗出一丝血。
余殃看着那两处伤,挑了挑眉:“哟,老五出息了,还会跟人打架了?”
她用力地摇头,泣不成声道:“不、是的!呜呜,是刚刚爹打娘,我去扶娘,然后摔倒了,嗝!”
余殃坐直了,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四姐姐、嗝!回来之前、嗝!打的。”她一边啜泣一边说。
余殃忽然想起秦宛棠的脖子上有点红痕,但她以为是蚊子包或者过敏,就没太在意。
结果是被吴老头掐的?这老头子居然连孕妇都敢动手?
这也不怪她没注意到,毕竟他俩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挺端庄有威严的样子。
她又想起秦宛棠那逆来顺受、以夫为尊的样子,不会是被打习惯了吧?
余殃向吴花果招手,给她吹了吹伤口。
“果果,四姐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你帮我回忆一下,之前爹爹有没有经常打娘亲啊?”
看见姐姐平静的样子,吴花果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听她这么问,大眼睛咕噜一转,几滴眼泪不自觉地就滑溜下来,她道:“好像没有。以前爹爹只会嘴上很凶,没有动过手的。娘亲怀上小弟弟后,就更少发脾气啦,所以刚才果果吓坏了。”
余殃点点头,又问道:“不过,你怎么知道娘肚子里面是小弟弟,不是才三个月吗?”
吴花果撅起嘴,抠起了自己的手,小声道:“我就是知道。”
余殃躺了下来,单手撑头看着她:“果果,四姐回来,你高兴吗?”
“高兴!”她眼睛亮晶晶地点点头。
“那你说,爹爹为什么那么生气呢?”余殃试探问道,“我不用出远门了,也不用修那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仙,不是好事吗?”
果果看了看四周,随后小声道:“四姐姐,我听娘亲前几天说,那个太守要给爹爹一个官当呢,爹就去私塾的老夫子那里请辞了。结果那天你回家之后,太守那边的人传话让他不用去了,老夫子那边也让他不用回去了……”
“原来如此……”
吴善是谷州唯二接下仙缘的人,这是百年难遇的奇事,太守十分高兴,还为吴家接风洗尘。
谷州渡口,柳絮漫天。
众人在哭声和笑语中,送走了两位仙童。
太守听闻吴仲有是秀才,往日都是替杨柳乡的一个病重的老夫子做塾师,别无其他要职,便邀他在谷州做吏员。
他便兴致勃勃地回家辞馆了,等开完家中流水席,便去谷州任职。
没曾想,回家第二天,他当初亲眼送走的吴善,便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心里那根弦,一下便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