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现深知大皇子不过是假意同盟,可仅凭他一家是不能撬动局面的。
一支温家军显然不足以让虞帝动心,须得兵力、财力,双管齐下,那么虞帝才会考虑派兵出征。
勇王府少不了大皇子的助力,大皇子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才叫他过去商议的。
明为商议,实为要挟。
看似是为了抱团取暖,□□现心里门清,老大的势力绝非眼前看见的那些,否则他如何能撑起这么多产业。
荣洙叫他来,纯粹是为了逼他同盟。
面对这个大哥,荣现心中十分复杂。当年的血海深仇,仅仅换来一个轻飘飘的入狱审查。沈家虽倒,却没有一个人伤亡。
扪心自问,上一代的恩怨的确跟大哥无关,可他始终无法用平常心对待荣洙。
但不管怎么说,眼下王府在生死存亡之际,暂时与他结盟应该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或许沈文山的事,只得等王府度过难关后再寻机会了。
很快到了殿前上朝的日子,众臣子们缓缓入了大殿,各自整理着衣冠侯等着虞帝。
大皇子在人群中悄悄回头,给荣现使了个眼色。戏台子已搭好,只等唱了。
虞帝在众人的等候中终于出现,群臣跪地迎接。
“蒙国一事,众卿可有定论?”虞帝在龙椅上坐定,疲惫地扶着额头。
“陛下,臣认为不宜再拖了,长此以往有损士气啊!”一武将十分急切地出来进言。
“毛将军说得容易,如今百姓尚未安定几年,国库如此空虚!若执意打仗,难道不怕百姓怨怼,失了民心吗!”一文官即刻反驳道。
魏绍在其中默不作声,他忽然察觉到了里头矛盾的点。大虞开国后不久就力捧文学,以文治天下,诸如章宛凝这等才女也可名扬天下。
陛下更是多次主张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此八德来治国,以致于治天下。
可这样如此宣扬文治的皇帝,却在大事上显现出急不可耐的武统之心。
前后形象可谓割裂。
再说文治的结果,虞帝仅仅是重用文人,却不曾降低科考的门槛。
门第依然是如今最大的问题,所谓寒门子弟也并非真的平民,不过是衰败的世家罢了。
民间的苛捐杂税层层加码,这也是士大夫所说民生久未喘息、安稳不过几年的原因。
而在武统方面,这位虞帝却显出非凡的手段来,开国之初就禁止藩王制度,又将兵权几次回收,如今强敌来犯更有着打击之意。
魏绍隐隐觉得这位君主并非明君,因而在许多事上,他作为言官也鲜少发言。
“你们这些话,朕已听了数日。”虞帝锐利的眼神投来,朝堂安静了。
“朕要的,是结果。”
众大臣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今形势就是这么个形势,没钱,没兵,怎么打?可不打,蒙国就有可能冲破边防,难道等着那一天到来才后悔?
要么放任这个祸患发展,要么向民间强收杂税。两头都不是什么好发展,一个不小心就是亡国的趋势。
这件事只能僵在这里。
“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大皇子忽然出列。
“儿臣,亦愿为父皇分忧!”荣现也跟着出列。
众大臣一时间都诧异无比。
有人讶异的是大皇子多年不参与朝政议事,怎么忽然出这个头。有人则讶异俩皇子如此同步的行为,难道私下结了盟?
“哦?朕的两个儿子都有想法。”虞帝显然也深感意外,随即抬手示意,“说说看。”
“父皇,儿臣蠢笨,政事上不能替父皇分忧,可儿臣略通商贾之术。”
“如今儿子的买卖如日中天,若父皇有需要,儿臣可随时上供朝廷,充盈国库!”
荣洙的一番话十分慷慨,又解了燃眉之急。
“父皇,儿臣的温家军虽也在北边,却一直不曾参与前线战事。”
“如今温家军已有五万精锐,可随时支援,与蒙一战!”荣现抱拳回答。
“好,好!”虞帝忽然振奋了起来,“你们能这样想,朕心甚慰!”
随后他忽然转头问起一侧的荣辞:“此事太子怎么看?”
荣现心内一紧,如今太子的话份量越来越重,虞帝十分看重这个有着神童之名的儿子,指望着让荣辞开辟大虞的盛世。
若他反对的话,活命的路子就得另想了。
太子如今已不是当年幼稚的孩童了,他出落得身形颀长,妙有姿容。
此时他敲着椅子的扶手,正在垂眸沉思。
“儿臣认为,大虞自开国以来自有不凡的气度......”他缓缓开口,众人都屏息听着后话。
“可蒙国一犯再犯,实已越过底线,若再退让......”荣辞抬头看着虞帝,“恐怕才是真的失了民心,叫百姓以为我们惧怕蛮夷。”
“说得好!”毛将军忍不住在底下呐喊,惹来虞帝一记白眼。
“你继续说!”虞帝一挥袖子,要荣辞继续。
“儿臣认为,温家军素来骁勇,数年前儿臣听闻过温家壮烈的战役,十分动人,想必如今实力更胜从前。”
“有了温家军的支援,加上皇商的财力,此战可打。”
太子说出了虞帝内心深处想说却又不能说的话,但这一番话却让荣洙与荣现古怪地对视一眼。
怪,太怪了。
太子阻拦他们的结盟才是情理之中,如今反而要鼓励促成此事?
他们猜不透太子到底想做什么,但绝对不是兄弟情深。
“说的好。”虞帝等这个答案等了太久,“这仗,我们该打,也必须打。”
“一群乌合之众,今日若纵着他们,来日难免形成气候。”
虞帝微微仰头,点了点台下的荣洙:“军粮补给的事,就交给老大去办。”
随后又点了点荣现:“你,就亲自去趟边关,坐镇大营。”
“别叫朕失望。”
虞帝的话给这件事画上了句号,荣洙荣现跪地接旨。
朝会散去,荣辞去了趟皇后那。
如今万素琼秘密掌控着前朝的动态,连虞帝都不曾发觉。
“你就那么有把握?”
荣辞刚一进门,就听见万素琼的质问。
果然,她在前朝也安插了眼线,甚至比他更早地来回报风向了。
想要瞒她些什么,属实是难如登天。
“饶是加上温家军与源源不断的粮草,虞军也难抵蒙军。”荣辞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瞄了眼屋内,万素琼只留了数十个聋哑女在屋内伺候。
真是可笑。
万素琼一向信佛,她跟虞帝说这些是天残之人,收留在宫中赏口饭吃,也是为了给大虞祈福积攒国运。
这么蠢的理由,虞帝信了。
也是从这件事开始,荣辞发现了一件事。
虞帝是真的老了,他已远远不如年轻时头脑清晰,时不时就会做些固执的蠢事。
“就凭这,也不能断定这仗必输。”万素琼刚刚上完香,缓缓地走荣辞,“若不能此时重创大皇子二皇子,未来他们再联合起来恐怕就不好对付了。”
荣辞叹了一口气,向万素琼解释道:“蒙军最擅游击,且有重骑无数,个个擅长草原马战。”
“他们的退并不是被虞军打退了,而是引虞军回到有利他们的草原上,再一举击溃。”
“否则你以为,大虞砸了那么多军械储备过去,怎么毫无进展?”
“虞军兴文弱武多年,早无可造将才。不善与游牧部落对抗,又无有利地形,再多的储备也是白搭。”
荣辞晃着杯中清淡寡味的泉水,喃喃自语道:“大虞此战,必输。”
他促成此事,正是为了让温家军溃败,折断勇王的最后一个保障。又能顺便让老大折损钱财,再无翻身之日。
勇王府这边,荣现刚刚想明白太子的用意。
“太子这招真是毫不费力。”秦世英有些忿忿。
“咱们要是输了,他正好就可击溃王府。要是赢了,他还博个好名声。”
“那帮臣子还不得夸他是多么地聪慧,多么地有将才。”
“名声倒是无所谓,”荣现苦笑了一下,“眼下父皇派我去坐镇大营,此战就只能赢。”
荣现可太了解父皇的狠辣程度了,若他输了,恐怕也难回京中,届时只剩孤儿寡母在府里,父皇准会找机会除去世跟英寒玉。
只有他赢了,才能证明温家军实力强悍,才会被虞帝真正忌惮。
虞帝迟早是会向王府动手的,但如果温家军的实力远超他的预估,那他自然就不会轻易动手。
这也是虞帝的一步试探,他想弄清楚温家军的底细。
“王爷莫不会亲自上阵吧。”秦世英满是担心。
“放心,大营在后方,我不过是过去督战指挥罢了,危险的事轮不到我。”荣现安抚道。
“哥哥!”一道微弱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寒玉不知何时躲在门框后面,鬼鬼祟祟地冲他们笑着。
“你要是去军营的话,能帮我带点东西吗?”她不好意思地问道。
荣现无奈地上去捏着寒玉的脸:“我去军营,你不担忧我的安危,还要让我当挑夫?”
“咯咯吉人纸有天象,哪里要窝超心呢?”寒玉被拉着脸,只能含糊不清地回他。
荣现鄙夷地瞥了她一眼,松开了手:“说吧,给那臭小子带什么。”
“嘿嘿。”寒玉狡黠一笑,从背后掏出了一大个包袱。
“这是换洗的衣服,鞋子也做了几双,还有胰子、护身符......嗯各式酥饼也放了些,保准不会坏,还有一些信件之类的......”
她挠挠头说道:“应当就这些了,不多。”
荣现跟秦世英面面相觑,难道......
秦世英意味深长地看着寒玉,露出了然的笑容。
“还是送晚了,早知道一早就丢他去军营里。”荣现故作悔恨地摇摇头。
“你们说什么呢?”寒玉茫然地看着兄嫂二人,又茫然地回头问采风采月,“他俩打什么哑谜呢?”
采风采月吃吃地笑,一个抬头望天,一个憋气望地。
“行了,我会送过去的。”荣现站起来去拿包袱,却被沉到差点跌一跟头。
“你说这小子什么福气?被王妃捡到,又送去军中历练,现在还被公主看上了。”荣现掂量着包袱啧啧称奇。
“好哇!哥哥打趣我!”寒玉这才反应过来几人在说什么,气得站起来要跟荣现过招。
“我可学了防身术,哥哥再敢浑说,小心我将你劈到下不来床!”寒玉夸张地举起手掌,作势要劈下去。
二人像小孩一般追逐了起来,秦世英则一边憋笑一边装聋作哑,这哪边都没法帮呀!
勇王府打打闹闹地准备了数日行李,荣现也启程去往边关了。
前行路上,荣现意外收到了一封密信。
“一切仰仗二弟,我在后方替你筹备妥当。另外你走之后王府周围即刻就有鼠辈出没,我已派人打扫干净,不必担心。”
是大皇子的字迹,看来荣现想的没错,他一走就有人迫不及待了。
以及......荣现摩挲着信封上的字迹。
大哥果真喜欢扮猪吃虎,如此通透非凡的人,他竟然甘居人下?荣现
车队行进大半月,终于到了边关。
一到了地方,荣现便唤阿日斯兰到大营里。
“臭小子,寒玉给你的。”荣现用力一甩包袱,本想给他点颜色,没成想阿日斯兰稳稳地接下。
“谢王爷,谢公主。”阿日斯兰提着包袱深深作揖。
“......算你有劲。”荣现半天憋出一句话。
“王爷此次来,是要准备开战了吗?”阿日斯兰在军中已经有所耳闻,实不相瞒这仗边关的温家军早就想打了,个个都热血沸腾。
“自然,我们不仅要开战,还要赢得漂亮。”荣现拍了拍阿日斯兰的肩膀,“太子期盼我们折损在边关,但他不知道温家军里有你。”
“这仗,大虞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