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云影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你骗了我

进入六月，天气正式热了起来，开昭都换了短袖，云时影偶尔大意，没穿上衣出了卧室，吴惠看不过眼，勒令两个孩子尽快搬家，不要赖在家里碍眼。

搬家倒也不麻烦，开昭这段时间已经把大部分衣服和各种日用品零零碎碎地从他租的房子带到了云时影父母家里。他们的新家在同一个小区，让云时影用露营车把当下要用的东西拖过去就行了，正好顺便认路。剩下一些诸如站立架之类的大件、轮椅备件之类不常用的东西，以及不应季的衣服之类的零碎，叫个搬家公司就是了。

搬家公司手脚麻利，很快收拾好了东西发车，开昭还叫了保洁来打扫卫生，于是云飞天跟着搬家公司走了，吴惠带着保姆阿姨在新家等着帮忙收拾。房东准时应约到来，保洁还在工作，于是开昭先和房东去物业办公室结算水电物业费用，留云时影守着保洁干活。

云时影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听着电脑合成的女声机械地念着文字，直到钟点工打断了他：“帅哥，这个药还要吗？”

云时影歪了歪头：“不是说了剩下的东西都是不要了的吗？”

钟点工解释道：“这个眼药水还有大半瓶呢，我看了，也没过期。”

云时影对“眼药水”三个字有些敏感，问：“是什么眼药水？”

钟点工对着光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毛、果……”

云时影胸中惊涛骇浪，震惊到站了起来：“毛果芸香碱？在哪里找到的？”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什么碱，从床底下扫出来的，是你的啊？”钟点工松了一口气。

云时影勉强咽下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伸出手：“给我吧，谢谢。”

钟点工没看出云时影面色有异，把药瓶放到了云时影手里，继续去干活了。云时影摸着药瓶，皱起了眉头。

钟点工快干完活的时候开昭和房东回来了，房东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也没有吹毛求疵，只是让开昭跟钟点工结了账就放他们先走了，表示他看着钟点工干完活再改了门锁密码就是了。

快到晚饭时间了，开昭也没多客气，领着云时影上了车，先回了父母家里。家里果然有晚饭，吴惠调笑着：“看吧，赶是赶不走的，赶走了还要来蹭饭。”

开昭换着轮椅，也在笑：“妈妈疼我，我当然不客气。”

云时影默默换着鞋，没说话，大家并没有在意。

吃过饭，开昭带云时影回他们自己的房子，一出门，云时影就打开了盲杖：“昭昭，我想自己走一次试试。”

来往父母家的路还是要熟悉才好，毕竟每天还要来蹭饭。因为没打算自己开火，开昭没让云时影找住家保姆，而是找了个固定钟点工，每天来一上午，打扫卫生洗衣服。开昭拉了一把轮椅，让到一边：“好。”

云时影这段时间也走过不少遍这段路了，一路认认真真地敲着路边走着，并没有犯什么错，顺顺利利进了新家的电梯厅。见云时影自己伸手去摸电梯按钮，开昭也就没伸手，只是轻声指点着云时影方位。云时影专注地摸索着，没有吭声。

电梯到了，云时影听着循声进了电梯，又开始摸索电梯按钮。开昭还没来得及给电梯按钮做标记，正准备出声指引，却见云时影摸着电梯按钮上的盲文，低声念着：“负一，三、六、九、十二、十一、十三……”

开昭有些惊喜：“熙熙，你学盲文了？”

云时影微微点头：“嗯，在盲校顺手学了一点。”

云时影也来过新家几次，大概的方位还是知道的，只是难免摸索磕碰，好在家里地面做了无高差设计，转角和家具边角都做了圆角，并不会受伤。云时影没让开昭带路，自己摸着在房子里转了转。

开昭总觉得云时影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云时影作为受过盲态训练的盲人，多数时候确实是没什么表情的，话也不多，可他在开昭面前还是比较活泼的，这样沉默的情况很少见。但是他的行为又还算正常，和往常一样，主动帮开昭脱了衣服洗了澡穿好衣服活动关节拉伸韧带，把开昭抱在手上的时候也是一样的稳定而亲密。

云时影可能是累了吧，开昭想，可他怎么不撒娇呢？

终于，开昭被整理好姿势，好好安放在了床上。新床是电动的，开昭把床头调起来，看向摸着墙壁从外面走进卧室的云时影，温柔地说：“熙熙，怎么没戴义眼？”

云时影的声音有些无力：“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开昭震惊：“什么？”

云时影提高了声音：“我说，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开昭不明所以：“熙熙，你在说什么？”

云时影离开墙壁，往前走了两步，张开手心，他的手里赫然是那支眼药水：“这是什么？”

开昭的心脏猛地揪了起来，忙说：“熙熙，你听我说……”

“你说过不骗我的。”云时影打断了开昭的话。

开昭顿了顿：“毛果芸香碱滴眼液。”

云时影的语气有些气愤：“我有没有说过，我对毛果芸香碱过度敏感，用了不仅不能降低眼压，还会让眼压快速升高？”

“你说过，我记得。”

云时影举起了眼药水：“这是常用药吗？”

“不是。”

“这个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你的房间里？”

开昭沉默了，一时的沉默让云时影更加气愤，甚至有些口不择言：“我本来就是个瞎子，我已经习惯了，我已经认命了，你这是干什么？连一点光感都不愿意留给我，连一个相对正常的外观都不愿意留给我，非得让我疼、让我难受、让我上手术台才满意是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好，我哪天能看见了就不要你了？我是那样的人吗？那你呢？哪天你能走了，还会要我这个瞎子吗？”

开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喃喃道：“我永远不会和你分开……”

云时影把眼药水丢向开昭：“你还说，永远不会伤害我，永远会保护我！你有什么不能跟我直说的？要做这种事情？哪怕你直说要我这双眼睛，我也可以给你，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许下那么多承诺，一个也没做到，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云时影说完，不理开昭，转身朝外走去，先是撞到墙上，然后撞上了门框，紧接着一连串的叮叮当当，最后是一声入户门被甩上的巨响。开昭心里着急，卧室里却看不到轮椅的影子，开昭丧气地拧了一把大腿，却只换来几下毫无意义的抽动。

妈的，本来以为能瞒一辈子的，结果才一个多月就瞒不住了。开昭咬着牙把自己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