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侯府时,已是华灯初上。
骤然见到进门的白悠悠,白明姝手中的杯盏没拿稳,摔落在桌面上。
“你怎么回来了?”
“姐姐这是不希望我回来?”
见她衣裙完好,没人任何不适之处,白明姝神色莫名,颇为不甘心。
“你没遇到什么事?”白明姝又试探性的问。
“遇见了。”白明姝低低一叹,粉白的面上带上一丝嗔色。
白明姝眼睛一亮,眸中闪过一丝快意。
却听白悠悠又道:“我身子不舒服,只是在寺庙后院休息一会,没想到出来时祖母和姐姐都走了,我这一路可是折腾的不清,在城门口还被人为难了。”
“幸好护国寺的小师傅心地善良,赶了庙里的牛车才送我回来。”
“小师父?”白明姝眼珠子一转,“我可从未听过护国寺僧人能随意下山的,莫不是你编出来故意诓骗我们?那么长时间,谁知道你在外面做了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管家就带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和尚进门。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位小姐确实在庙中后院错过了时间,小僧见她们两个姑娘家十分危险,这才送了一程。”小和尚长相稍显稚嫩,看起来却很是稳重,身上带着独属于出家人的宁静祥和之气。
白明姝脸色难看,还欲开口说什么,院子外却突然响起纷乱的嘈杂声。
一群人气势哄哄的闯进院子,门房急哄哄的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管家忙上前去阻拦,“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侯府,知道是什么罪吗?”
“闯的就是侯府,快叫你们侯爷出来,今天若是不给我儿一个说法,我定要告到陛下那里,让陛下给我好好评评理。”
一位中年妇人满脸怒容,几步就冲进了厅堂中。
看到坐在雕花木椅上悠然品茗的人,她顿时目眦欲裂,不管不顾的就冲了上去。
厅堂里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女人已经一把拽住白明姝的头发,一巴掌就扇了上去。
“小姐!”大丫鬟惊叫一声,忙上前去拉扯女人。
白明姝捂着被打的脸,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你居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哼!你个小贱人,我今天打的就是你。”说着,女人抓着她头发的手更紧,啪啪又是两巴掌扇上去。
白悠悠看着眼前的大戏,又看了一眼后面被抬上来的人,立刻就明白这是苏家的人找上门来了。
她默默的退到角落,顺带还把小师父也往后拉了拉。
力求能降低自己作为吃瓜群众的存在感。
那边,白明姝被打得双颊通红,眼看着就肿起来了,她一开始还骂骂咧咧,这会儿已经疼得眼泪直流。
毕竟只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跟一个暴怒的中年女人对上,一时还真占不了便宜。
几个小厮丫鬟全被挡在后面,跟来的男人虽然没出手,但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后面被抬着的床板上,一身是伤的苏景山赤红着一双眼睛,恨不得要把白明姝千刀万剐,光被打几下一点都不解气。
这边闹的正欢,门外,安宁侯和林阳郡主终于匆匆而来。
刚进院子,就见自己女儿被拽着头发扇巴掌,林阳公主气血上涌,怒声道:“大胆毒妇,还不住手!”
她身后的丫鬟婆子也忙上去拉人,终于把中年女人从白明姝身边拽开了。
白明姝见到母亲,顿时扑进她怀里呜呜哭起来。
“母亲,我好疼啊。”
林阳郡主心疼到不行,若不是自恃身份,她恨不得要上去狠狠扇对方几巴掌。
“苏胡氏,今日若不给我个解释,我定要让你们整个苏家不得好死。”
她目光阴冷的直视着在场众人,皇家公主的气势让人胆寒。
“咳!”最前面的中年男人轻咳一声,刚要打破这个僵局,却听被拉开的苏胡氏“呸”了一声。
大声嚷道:“我呸,我苏家已经要断子绝孙了,就算我苏家死完了,我也要拉着你们陪葬!”
“你无缘无故伤害侯府嫡女,竟然还敢在本公主面前撒泼,本公主就算现在了你别人也无话可说。”林阳公主一挥手,外面进来的护卫和家丁直接就围拢上去。
苏胡氏知道自己有些冲动了,但她一点也不肯退让。
她本就出身武官家族,从小更是在边疆长大,做事一向没有顾及,这次自己儿子差点这小贱人害死,就算拼上一条命,她也要给儿子讨个说法。
“什么叫无缘无故?她差点害了我儿的命,我不过是打她几巴掌,这又算得了什么?”
床板上的苏景山终于从人群中露出来,之前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苏母和白明姝身上,这会儿,才看到满身是伤,几乎奄奄一息的人。
看到儿子,苏母的眼泪啪嗒嗒往下掉,恨恨道:“好一个侯府嫡女,自己丢人现眼还不算,居然还要杀害我儿的性命,如此心狠手辣的贱人,我恨不得撕烂她的脸。”
“林阳公主,我们今日就是来要个说法,不知我儿是哪里得罪了大小姐,让她要至我儿于死地?”苏父也站出来厉声发问。
他是苏大人的小儿子,年轻时名声并没比自己的儿子好多少,婚后因为家里的母老虎,这才彻底安静下来。
可耍起狠来还是一样不管不顾。
白明姝惊讶地看着被抬上来的苏景山,身子都忍不住开始发抖。
为什么?他为什么还活着?
她太过震惊,脸上的表情都没来得及隐藏。
林阳公主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只以为女儿是被吓到了,面对苏家人的质问,她只觉莫名其妙。
“你们儿子受伤,来我府上撒什么泼!别以为有了父皇的赐婚你们就能为所欲为。”
“我就是来问问白大小姐,是不是害死我儿,你又能攀附上哪个野男人?”苏母看向白明姝的眼神满含怨毒和鄙夷。
“不愧是侯府教养出来的嫡女,小小年纪**手段就一套套的,看来是很想与皇家亲上加亲啊?可惜啊,没那个命。”苏母一针见血,骂的白明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放肆!上门欺辱我女儿还不够,居然还敢败坏姝儿的名声。”
“她有什么名声容我败坏,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人在做天在看,这满京城谁不知道你女儿是个什么玩意!”
苏母和林阳公主互不相让,眼看着都要厮打在一起。
在场众人平时只知道夫人小姐端庄舒雅的样子,何时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都有些被镇住了。
场面再次混乱起来,角落里的白悠悠双眼发亮,恨不得拍手叫好。
就在这时候,安宁侯终于姗姗来迟。
“这是闹什么?”
苏父微一施礼,示意苏母不要再闹,而是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床板上的苏景山双眼冲血,直愣愣的盯着白明姝一字一顿道:“她把我带到护国寺后山,然后找来一群人想要我的命,她亲口说不愿嫁我这个废物,为此就要我去死。”
说着他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好一会才继续道:“好在我命不该绝,被附近的村民所救,我好不容易才留下半条命,可我不甘心啊,无论如何我也要亲口问问,你为何恨我至此?”
他的嘴角连着半张脸横着一条伤痕,就算已经简单的包扎,但说话说还是有血混合着口水不断流出,看起来丑陋又凄惨。
白明姝低着头,在她开口那一刻双腿已经发软,只能紧紧靠在林阳公主的身上,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至于跌落在地。
她完全没想到这件事会被当面戳穿,若苏景山是个普通人也就算了,一条贱命随随便便都能糊弄过去,可他身后是整个苏家,若是今天在此把事情认下,那她就真的完了。
暗恨索塔手下的人无能,这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我没有,我一个弱女子,怎么会做这种事?”白明姝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她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双眼含泪的反驳苏景山的话。
“我呸!我儿还能拿命冤枉你不成,果然是个满嘴谎话的小贱人!”苏母再次呸了一声。
“苏胡氏,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林阳公主冷冷开口。
又道:“侯爷,我们姝儿自小温婉乖顺,绝不会做出这等害人性命之事,我绝不会允许旁人污蔑姝儿。”
“好啊!那我们就去大理市好好查一查,我这里人证物证聚在,看是不是我们家冤枉了你。”
苏景山顺着苏母的话举起手臂,就见他血淋淋的掌心中,正躺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绒球。
那绒球做工精细,毛色柔顺还带着一层层的渐变,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用的起的东西。
白明姝眸光一凌,她下意识的低头,就见自己脚上的绣花鞋上,不知什么时候少了一只绒球。
这绒球和她的绒帽与围巾是一整套的,都是用御赐的狐毛所制,做好时她可是好好炫耀了一番,可以说这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用狐毛做这些小玩意的人。
当初有多自豪,现在有多后悔。
今日的事她决定的突然,穿着也都是挑得最喜欢的,她完全不知道,鞋子上的绒球居然能成为一个有力的证据。
光是这样还不够,很快,又有一人被带了上来。
吃瓜群众白悠悠一看,哟!这还是自己的熟人呢。
“这位就是救了我儿的村民,他目睹了这个过程,白小姐,还需要他在给大家好好说说吗?”苏父厉声发问。
武大郎低眉顺眼的跪在地上,眼珠子却在滴溜溜乱转。
“小的确实亲眼所见,一位穿着桃粉衣裙的小姐命人杀害苏公子。”
“不知侯府敢去大理石对峙吗?”
苏父的声音不算大,但白明姝却仿佛被这声音击中了,颓然地瘫软在林阳公主怀里。
物证人证被害者都在,查出真相再容易不过,万一查到索塔身上,整个侯府可能都会受到牵连。
白明姝这一次真的感到后悔,是她失了分寸,事情没办成还让苏家抓住了把柄。
林阳公主被她压的一个踉跄,低声问:“姝儿,你怎么了?”
可看到女儿的表情,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苏景山如今的样子真的是她所为。
“姝儿,你为何要做这等傻事。”林阳公主低低叹息一声,她的女儿还是太嫩了,做事一点也不彻底,居然还让人抓住了把柄。
白明姝这下真的怕了,一开始只是装出来的眼泪这次真的落了下来。
人证物证俱全,女儿又是那个反应,这让安宁侯想要以势压人都不行了。
“糊涂啊糊涂!”安宁侯怒其不争,事情若是成了还好说,如今不上不下,整个侯府的脸都要被她败坏尽了。
“亲家莫气,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姝儿一个深闺姑娘,如何能找到什么人去害苏公子啊。”心里想的是一回事,但这是绝对不能当面承认。
“我们坐下好好把事情说清楚,莫要伤了和气啊。”安宁侯满脸堆笑,吩咐随从赶紧安排上茶水。
厅堂里的狼藉很快被收拾干净,两家人终于平和的坐了下来。
最后只剩角落里的两人尴尬的站着,被一双双眼睛盯着,白悠悠只能尴尬的笑笑。
刚刚看戏太入迷,居然被抓住了。
身边的小沙弥异常淡定的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
“这两位是?”苏父疑惑地问。
“这是我的小女儿,还不过来行礼。”安宁侯不悦的道。
白悠悠柔弱的低低咳嗽两声,这才细声细气道:“苏伯府安,苏伯母安。”
“这就是得陛下赐婚给傅国公的三小姐啊,果然名不虚传。”苏父上下打量一眼白悠悠,意味不明的说。
“安宁侯真是好福气,几个女儿个个花容月貌,真是让人羡慕。”
“苏兄谬赞了。”安宁侯啜了口茶水淡淡回道。
见安宁侯脸色难看,白悠悠直到这个热闹看不成了,准备离开。
她才刚带着小和尚退出去,就听屋内又才传出一声惊呼,场面再一次混乱起来。
白悠悠顿觉遗憾,还是出来的早了,没戏看了啊。
当晚,也不知道安宁侯跟苏家达成了什么交易,事情最终没有追究下来,只是能安宁侯变得越加暴躁,明显是出了不少血。
白明姝更是直接被关了紧闭,一连十天都没能出门。
而十天后,直接就到了她与苏景山的大婚当日。
白明姝像是丢了魂魄,任由丫鬟上妆换衣。
这十天她想尽办法,却连房门都出不去。
这次安宁侯是铁了心要把她嫁出去了。
穿上大红的喜服,白明姝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可还没等她继续做什么,就被直接绑住手脚塞进了花轿中。
接亲的婆子冷哼一声,不屑地哼哼道:“还以为自己是侯府千金呢,进了苏家有你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