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女李明钰,女扮男装,秽乱宫闱,混淆皇室血脉……其罪当诛!今废其太子之位,贬为庶人!皇后方氏包庇纵容,连同方氏满门……一并拖出去,斩立决!”
父皇冰冷愤怒的面容在眼前扭曲,刽子手的鬼头刀映着惨淡的天光,带着腥风当头劈下——
“……不!”
李明钰猛地自暖衾中坐起,冷汗浸透了雪白的中衣,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
是梦!
又是那个自落水后便反复纠缠她的噩梦!
寅时三刻,万籁俱寂,连宫墙角的虫鸣都歇了。
冬日清灰的天光尚未透进来,只有一盏守夜的宫灯在她惊魂未定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来人。”她压下喉咙间的战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随着这声低唤,重重帐幔被无声挽起。乳母刘嬷嬷带着贴身大宫女空青、紫苏,悄步近前。
“殿下?”刘嬷嬷布满薄茧的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背,触手一片冰凉的湿意,“可是又魇着了?”
李明钰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梁,如同暴风雪中不敢弯曲的翠竹。她不能示弱,哪怕是在最亲近的乳母面前。
“没事。洗漱吧,不能误了去崇文馆的时辰。”
“殿下昨夜又读到子时了?”刘嬷嬷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挥之不去的疼惜,“落水后才三日殿下就回崇文馆了,这般熬煎,又夜夜噩梦,身子怎受得住?”
“大哥昨日将《左传》倒背如流,三弟的策论得了太傅的‘甲上’。”李明钰望着窗外沉沉的天色,声音尚带稚嫩,却已沉静得惊人,“孤,不能不如他们。”
这话语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落入寂静的殿中。
刘嬷嬷叹息了一声,不再多劝,与空青紫苏二人合力,很快帮李明钰梳洗完毕。
镜中映出十岁的少年储君清朗秀美的眉目……
但唯有她自己知道,那身暗绣云纹的紫公服之下,层层缠绕的束胸正像冰冷的蟒蛇,紧紧缚住她刚刚萌芽的苞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秘的窒息感。
那是蟒蛇,也是悬在她脖颈上,无形的绞索。
因为只消一步行差踏错,等待她的,就不是学业上的落后,而是梦中断头台下的万丈深渊。
她如今尚还年幼,依然与皇后同住在椒房殿中,但十岁对于皇子,尤其是太子来说,又已经不算小了。李明钰也不知,自己还能在椒房殿中再住上几年。
没多时,一行人已到了皇后的寝殿内。
随着掀开的布幔,熟悉的药香飘了出来。
李明钰抬眼望去,皇后方知婉桌上空药盏还没有收走,她一只素手正持着一支赤金点翠凤钗对镜簪上。但金钗虽美,尚不及皇后的一分容色。
只是这位大美人从光亮的铜镜中,看到芝兰玉树般的女儿一丝不苟地行礼时,眼底浮现了清楚的痛惜与复杂。
“阿瑾来了。”她转身,将李明钰揽到身前,指尖温柔地替她理了理本已十分平整的衣领,动作间带着寻常母亲的怜爱,“你落水后咳嗽了好几日,才刚好一些,这两日又在熬夜苦读了?”
“母后放心,已经大好了,无碍的,落下的功课总要补上。”在皇后面前,李明钰才不做掩饰地露出几分小儿女姿态。
“你呀!”皇后无奈地点了她的额头,却是轻柔地紧,哪舍得用上几分力气,“可不准逞强!”
“阿瑾知道,母后放心吧!”李明钰脆生生地答道,在皇后面前自然要做出中气十足的摸样。
皇后抚着女儿的小手,沉声道:“听闻洛太傅家的孙儿洛砚,今日病愈,也要回崇文馆了,如今跟另外几个已在殿外候着了。”
“是,母后。”李明钰垂眸应道。
皇后轻轻抚过她的脸颊,那触感温暖而柔软:“那孩子……也算因你受累。若非他拼死将你从太液池中救起,后果不堪设想。
他成为你的伴读也不过十余日,却能为了你险些丢了自己的小命。有这份忠心在,日后,你当多加看顾,以示皇家恩典。”
那一日的太液池……李明钰指尖微蜷。
她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才将空青、□□等人都遣退,不过是片刻的凭栏沉思,竟就被人趁虚而入,从后猛地一推!
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口鼻,刺骨的寒意攫住了四肢百骸!她在水里拼尽全力挣扎,但每次刚一冒出头又掉了回去!
混乱灰暗的湖水仿佛吃人的巨兽,要将她吞痴殆尽!
她实在是力气耗尽,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在那湖中了!
是那个平日里有些书呆子气的洛砚,从远处奔来,毫不犹豫地跳下水,用尽全力将她推向岸边……她记得他苍白的脸,和那双因惊恐与缺氧而睁得极大的眼睛。
“儿臣明白。”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厉色,“母后,推儿臣的人……”
“一个不懂事、失足落水的小黄门,慌乱中攀扯了你,已经……畏罪自尽了。”皇后语气平淡,不着痕迹地截住了她的话头,但那保养得宜的玉手在袖中微微收紧,眼底的寒意重了几分。
“这是明面上的说法……至于这背后之人,自有母后去收拾,阿瑾不用忧心,只管好好读书。母后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去吧,莫误了早课。你父皇免了你这几日的晨昏定省,但你既然已经大好了,明日开始就不可再免了。今日……他或许会去崇文馆看看。”
“是。”李明钰欲言又止,在皇后期盼的目光中,还是垂首离去了。
【崔丽心这个贱人!竟然对阿瑾下此毒手,看来是我太久没有出手,让人都忘了谁才是这后宫之主!】
李明钰默认不语,但心中的思绪早已因刚才听到的心声而震动。
崔丽心是淑妃的闺名,也是皇三子李明谦的母妃!
这次落水的背后主谋,竟然是淑妃!
平日里总是温柔宽和,素有善名的淑母妃,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这样的死手!直接要她的命!
踏出椒房殿的时候,刘嬷嬷又给李明钰加了一件银狐斗篷,密密地挡住了殿外的寒风,但李明钰站在殿门口远眺着巍巍宫殿,还是觉得无形的寒意似风刀霜剑一般,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笼罩在她四周……
母后打算怎么对付淑妃呢?可惜刚刚只听到一部分,不知母后后续的打算。
落水之后,她意外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奇特的能力,只要接触某人的皮肤,就可以读懂对方当下的想法!
这能力太过奇特,一旦让别人知晓,恐怕人人都会避她如蛇蝎,再没人愿意被她触碰。因此,这件事,成了她心底最深的秘密,连最深爱的母后也未曾告知。
但是,运用得当的话,“读心术”兴许会成为她日后最重要的利器!
“殿下!”殿外台阶下,侍立的四人,唤回了李明钰的心思。
正是十余日前,才成为她伴读的四个年青俊才。
站在最左边的是她的表兄,皇后兄长左千牛卫将军方恒的次子方回,是四个伴读里,可以说是让她最放心的自己人。
第二个是武将世家出身,镇守边关的罗都护之子罗澈,自小便弓马娴熟。
着蓝衣的是左仆射顾相的独子顾央,曾得过皇帝夸赞其有“治世之才”。
站在最后的就是在太液池里救了她的洛砚,太傅的孙儿。据说从小就熟读诗书,文采斐然。
“劳你们久等了。”但之前的十余日相处下来,李明钰心里,对这四人却有了不同的印象。
表兄方回,眉眼温顺,姿态恭谨,像忠心耿耿的犬:“殿下,今日阿砚也大好,可以与我们同去了。不枉费了殿下让臣送去的上好补药。”一番话,既显得亲昵,也将太子的关怀提点了出来,
“可恨那日臣不在殿下身边,不然定叫那恶贼有来无回!”罗澈莽直似豹,一身墨蓝色劲装,身形已见挺拔,麦色皮肤,眉眼锐利,但心直口快,倒是四人中最没什么心眼的。
还不等李明钰开口,顾央已经先一步沉声说道:“罗兄慎言,此事已有定论,多说无益,不必再议。”
李明钰赞许地望了顾央一眼。顾央如狐,聪颖狡黠,许多时候,他都能想她所想,替她思虑在先。
他面容俊雅,唇角习惯性地噙着一抹温和笑意,眸光清亮,与她视线相接时,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那眼神深处,似乎比旁人多了些什么,让她难以捉摸。
虽说,成了她太子的伴读,便是自然成了她这边的人,但顾相那个老狐狸,比顾央更狡猾。三弟文才好的名声,还是得了他的夸赞才传扬出去的!又有传言说顾夫人未出阁时,与贤妃曾是闺中密友!
如此一来,他们顾家可算是跟太子、大皇子、三皇子都有些关系!顶多是与她的关系看起来略深一些!
因此,顾央虽是个人才,在李明钰心里其实还不如罗澈。
至于跟在最末,还不时咳嗽两声的洛砚,就是只古板文弱的呆头鹅!
四人中,洛砚的个子仅次于罗澈,但身子骨极差,天气一冷就三天两头生病。脸色还带着病后的苍白,身形似乎也清减了些,穿着月白的锦袍,更显单薄。
为人也甚是古板木讷,与洛太傅一模一样,只知道读书读书读书,比罗澈还不会说话!
不会跟着众人夸赞奉承便罢了,还老是直言不讳地指出她文章中的不妥之处。平日里除了一张脸长得还算不错外,真是一无是处!
崇文馆里每有考较,他从来不会藏藏拙,第一都是他洛砚!李明钰真是不想看见这人!
他唯一的作用就是,不止李明钰看他不爽,大皇兄、三皇弟他们,也都看他很不爽!
但真没想到,那一日落水时,会是这病秧子不顾一切地救了她……
而且那日落水时,衣衫自然全都湿透了,也不知道这呆头鹅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来人。近日天气愈发寒冷,你们起得比孤还早一些,怎么竟穿得比孤还单薄?”思及此处,李明钰压下了眼底的探究,命人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四件斗篷,“都添上一件,挡挡冷风。”
灰鼠皮的料子并不张扬,四个伴当家中都不缺,甚至来宫中的路上也有人穿着的,但昨日太子都还未着斗篷,做伴当的又怎能穿得比太子还多?
这冬日里的天气,即便刚刚是在暖阁里等着,但就出来了这么一会儿,身上的热乎劲就没了。
去崇文馆这一路上,还都得吹冷风呢!有了太子所赐斗篷,日后都可以名正言顺的穿着了,四人不禁都露出了喜色。
“谢殿下赏赐!”
几人当下便直接穿上了身,唯有洛砚那一件,李明钰亲手拿着,替他系上:“洛卿,你大病初愈,更要穿得厚实些。”
李明钰手指尖接触到洛砚冷冷的脖颈时,却不禁微怔!
【小太子好白好香,人也怪好的嘞!不对,不行,不是,系统啊,我真是大直男,能不能换个公主攻略?】
开心地上传第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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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椒房晓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