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和你都不老·冷春 第1章 第一张

“山上寺里的桃花都开了，你想去看看吗？”

“不去了，反正总会落下。”江允真摇摇头，慢慢的闭上了眼。

我知道，他是在说我。说我的爱只是一时兴起，总会淡忘失去兴趣。可是，我就这么一颗心，只他一个人就已经填的满满当当了，我又怎么会装得下别人呢？

“不会的，”我说，“我记得你很喜欢桃花，对吗？”

我期待的望着他，他睁开双眼，与我对视许久，终于是点了下头。

“那我就让那些婆婆们做树通草花，虽不比真的，但也是极美的。”我笑着向他诉说我美好的幻想，我知道他乐意听，我也乐意讲给他听。

之后我真就找了大院子里会做手工的婆婆，厚着脸皮拜托她们做了一棵桃花树。我把它摆在合欢屋朝阳的写字台上，每次太阳升起来总能第一个照到它，就像它是一棵真正的桃花树。

江允真喜欢在那个写字台上练字看书，这算是我把它摆在那里的另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有次我去凤来楼赴宴，回来时已是深更半夜。我连走路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的，生怕吵醒喜欢早睡的江允真。

可就在我轻得不能再轻的打开院子的大门时，我看见屋里还亮着灯。

我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站在原地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望着天上的月亮，我望着屋里的他。

蜡烛早已燃了一半之多，昏黄的亮光衬得江允真整张脸更好看了些。烛光被夜里的凉风吹动，连着打在窗子上的影子也晃了两晃。

他的影子竟这般迷人，我舍不得挪开步子。可惜的是他似一阵烟，风吹会动，光照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瞧见江允真摩挲着那盆通草花，轻轻在最顶端的花瓣上落下一吻，如同他在吻这天上的温月。

江允真笑了……

纵使人间待他不好，他也留恋人间的烟火花草；纵使人间待我不好，我也留恋心爱之人的微笑。

他一笑，我的心就化了。

最后我还是推着他去看了桃花。

不过是在落花时节，张红的颜色一直延伸到天际，给这灰白色的人间添上一笔绚烂的色彩。风吹来，花瓣散落满天，是降落在大地上的精灵，是带着芬香的雨。

我撕下《悲伤回忆》的第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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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你这是何必呢？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不值得少爷为我这样做。少爷你一表人才，不好好在学堂读书，实在是遗憾。您应该放开我，让我待在这合欢屋里自生自灭，而您，就应该去享受荣华富贵。”

江允真坐着轮椅伫立在院儿内，这几日只有淡淡的阳光，他却执意要待在院子里。

我晓得，整天待在这狭小的屋子里肯定不好受。这轮椅困住了他的一生，却也把他留在了我身的边。可是我没有办法，他不能离开这里，父亲的人会杀了他！

在听到江允真的腿因为我的原因而再也不能正常走路的消息时，我很心痛。我的弱小，我的一意孤行，害得他从此被困在了这轮椅上。

于是我学着变强大，然后去保护他。可是结果也不如意，世俗终是没有接受我们。

他想死，我不许，我就将他关在这合欢屋里，只有我能碰他其他所有人都不行！

他不能死啊，他死了我怎么办？

这几日来他一直在重复着这套说辞，我几乎可以原封不动的背下来，我无话可说。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理，可是我愿意。

“不会的。”我告诉他，“我是不会那样做的。我是害你的那个罪人，我这一生，都要赎罪。”

“……”

江允真抿抿嘴唇，没再说话，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老合欢树。

我们之间经常这样，说着说着就开始了沉默。他不喜欢和我说话，要说也只是一些劝我回去的话，我并不喜欢听，他渐渐的也就不说了，我们就算是彻底没了话题。

我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相反，显得我们还很有默契。我们知道什么时候继续聊天好，什么时候终止聊天好。

我爱他，我不相信他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

“江允真！”

我犹豫了好久，还是决定喊出他的名字。他不让我喊他的名字，说是听着不舒服，只有我知道，他只是不想让我对他的爱继续生长下去。可是他阻止的晚了，那时就已经开花结果了。

措不及防听到我叫他的全名，他也很惊讶，抬头去看我。江允真眉头皱得很紧，看样子很生气我的这种行为。

我舔舔发干的嘴唇，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江允真，你恨我吗？”

江允真靠在轮椅上，样子有些颓废。他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转而望向天边飞翔的白鹭，用着不明所以的口气问我：“少爷，我该恨你什么呢？”

“你的腿，不能动了，你再也站不起来了，你将永远被困在合欢屋里！你高兴吗？你愿意吗？”我故意把话说的很难听，他的脸色以眼见的速度变得难看。“江允真，你和我都不会忘记，你变成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是我——苏归。”

江允真握紧拳头，似乎在尽最大力压制怒气。

空气再次陷入寂静。

最后他长舒一口气，回答道：“…少爷，我从来没恨过你。”

我笑了一声：“江允真，你犹豫了。”

他淡漠的看了我一眼，并不在意我说的话，甚至可能都没在听，因为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只会重复刚才的那句话：“少爷，我从来没恨过你。”

我竟然有些失望，你或者讨厌我，或者厌恶我，或者憎恨我……

怎样都行！就不能留有一种感情吗？难道我在你江允真眼里就只是个人生过客？怎么办，我要庆幸我把你搞成这个样子了……

“江允真，你该恨我的。”我说，也不管他听不听。“没了我你会过得很好，你会娶妻，生子，成为人人敬爱的江先生。”

江允真像是听了一个好笑的笑话，竟在我面前露出一个微笑，虽有些苦涩和勉强。

“可是少爷，我不恨你。”

我的眼睛蓦地就湿润了。

“……江允真，我对你的心意都是真的，我爱你，就算死我也不会变心……”

“……”

他没有看我，眯起眼在思考些什么，最后仿佛下定决心要断了我这不干净的念头。

江允真直视着我的眼睛，冷冷的对我说：

“我不会接受任何人的爱，也不会选择去爱别人。”

我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江允真，你是真心的吗？为什么？我都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爱我呢？

我抱着最后试一试的态度对他说：“这句‘我爱你’是我用心一点点拼凑出来的，你别不要，好不好？……”

他没有立即回答我，我就像是看见了希望一样抓住他的手，惊喜的道：“江允真，你是不是也心悦我？！”

我突如其来的动作把他吓了一跳，他整理好面部表情，把手抽了回去，并回避了我刚才的两个问题，只说：“我累了，想进去休息。”

我就知道你对我是有感情的！！

“好，你现在不回答也没关系，我等着你。”我想了想，又续上一句，“但我不会等太久的，我时间不多了。江允真，你了解我的，我很擅长死缠烂打。”

他没有回头多看我一眼，径直走进了屋里。

第十天，这是我撕下的第十张《悲伤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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