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
京城东侧的院落中,一道气急败坏的嗓音骤然响起,声音之大惊吓到了院中槐树上的栖息的鸟儿,吓得它们猛地展翅从茂密的枝叶中飞出。
正堂之中,俊秀斯文的男子一身青色鸦青色薄袍,如墨长发随意束在身后,素来谦和温润的面容浮上一抹怒色,一双狐狸眸不满地瞪着面前的气定神闲的人。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眉目清俊,身姿挺拔,眉目间尽显清冷与傲气,通身气派清雅矜贵。
“苏子锐,你听到没?我不同意!”齐绍真气恼地把侧边的黑发甩到身后,冷冷地道。
闻言,苏子锐慵懒地抬眸,寒眸不掩冷漠,漫不经心般轻合茶杯盖,“理由?”
他淡漠的态度让齐绍真火气直扬,“下个月初八离现在也不过二十来天?这么仓促,如何能有体面盛大的婚礼?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你休想这般容易就把人娶走!”
开什么玩笑,想娶他妹子还这种态度?大舅兄都不会讨好,他怎么能把阿若交给这种冷冰冰的人?再说苏家父子都是权臣,这些在庙堂玩得得心应手的人脑子都开挂,他家阿若本就活得漫不经心,怎么跟这些人生活?
“聘书与礼书已交予府上,今日纳采,问名,一元大师及慧明大师已为我们合过八字,聘礼我亦已备好置于对面的院子,等诺一下便能送进来。如今请期,你若没其他意见,三书六礼便只剩下迎娶。怎么就仓促了?”苏子锐好整以暇地放下茶盏,掀眸看向一脸不爽的齐绍真。
这个人……竟然想着把数礼在一天之内走完?谁家好人求娶这么心急啊!
齐绍真一窒,愤然甩袖,“你道女子出嫁这般随意?她的嫁妆大多放于蜀中,扬州也有不少,这些天怎么运过来?还有嫁衣……就算如今聘请绣娘日夜赶工也比不上准备充足的精美,还有,还有那什么……当年楠儿出嫁整整备嫁两年,不行,我绝不许阿若这般仓促就嫁人。她还可以再考虑考虑……”
眸色一冷,苏子锐轻眯双眸,浑身透出一股冷傲的压迫感。若不是他如今是阿若明面上的兄长,光是他打开阵法让她差点消逝这点,苏子锐就很难对齐绍真这人有半分和善。
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也是在未确认沈楠是否真的无法回来的情况下让阿若涉险!
“你瞪我也没用,女子出嫁是一辈子的大事,怎能轻忽?”若今日阿若选择的是普通男子也就算了,苏家在短短三十年从寒门一跃成为当朝清贵,人丁那般单薄却都在朝中占重要席位……
齐绍真是不喜的,这种家庭,跟当年在凉州不一样,阿若将来有什么不好,齐家和秦家不一定能护住她。
“备嫁两年,不也不能白首终老?”苏子锐扬了扬眉,沉声坚定地道,“我心悦于她,岂会让她轻忽托付此生?她是我的妻,我自当护她一生安乐无忧。”
齐绍真深深地望进他双眸,那里头的冷意褪去,轻易让他看出其中深藏的那簇火焰,他的情意与坚定直白又炽热,丝毫不在乎他的窥探。明明方才还是那般冷傲的人,如今却为了让他应允,放下所有的冷漠,认真而专注地坦诚他对那姑娘的心意。
当年洛子然也是这般热烈地在他面前求娶沈楠,可最后的结果却不如人意。如今,又一个男子在他面前如此,齐绍真忽然间有种茫然。
也许他是对的,这个能让阿若牵挂的男子,跟洛子然不一样。
“初八不够好,十六吧。”
蓦地,清亮的女嗓从门外传来,齐绍真眉眼一亮,急切地望了过去。
来人身姿妙曼,容颜娇艳,一双桃花眼微微上钩,明亮有神,眉宇间尽是逼人气势。一袭淡红色穿花云缎罗裙,裙摆处大片的蝴蝶绣纹,栩栩如生,行走间仿佛哦翻飞而出。
“霜霜,你来啦。”齐绍真满脸的喜色在看到跟随着秦霜跨进门的儒雅身影时一僵,“苏相?你们……”
他回过神来,恨恨地瞪着苏子锐。
“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苏家从没有不经过长辈自己跑来议亲的先例。”就算是苏清当年看中了归远侯府的小姐,也是高中后托寡母和媒人上门议亲的。苏子锐挑眉,温和地迎上齐绍真谴责的目光。
秦霜利落地走进堂内,踢开齐绍真,理所当然地在主位上端正坐下,“媒人我已派人招待,方才我跟苏相已商讨过,一元他们择的日子比较好的还是十六,不过晚上几天而已,想必大家都不会介意吧。”
苏家顾虑他们,只请了比较有名的官媒上门,若是秦家不识相,谁知道下次来的会不会是皇帝跟前的黄门?秦霜早知道这门亲事拒不掉,不过该有的仪式和准备时间,她不打算退让。
苏子锐瞥了一眼悠然喝茶的亲爹,轻哼一声。这两个日子里头,他定然是属意最近的……反正一元不也说了阿若的生辰并不是真的,这些都不过是习俗。
齐绍真举手想要投诉,却被一记娇媚的眼色唬得缩了回去。想起昨晚被他撕烂的第三十八封休书,齐绍真把抗议吞了下去。
苏家父子太狡猾了,明知道他不同意,结果小的在他面前虚张声势,老的直捣黄龙找上他老婆商议。长兄如父,可长嫂如母!更何况秦霜决定的事,他根本不敢反对。太狡猾了!
“十六这日子好,钦天监也给了这个日子。”苏清满意地笑着道,“你也要给人家姑娘一个时间适应,毕竟嫁人于女子是一生中的大事,马虎不得。”
苏子锐颔首,“自然,一切听父亲的。”
“那就这么说定吧,正好,我也趁这些日子好好给她置办嫁妆。还有嫁衣……”秦霜满意地笑了笑,开始盘算着从扬州调绣娘过来的时间。
“嫁衣方面……虽不能为她准备,但我已向皇上陈情,请了宫中尚衣局的欧阳娘子帮忙。”苏子锐自打决定要尽快把人娶到手,便把方方面面都想过了。若不是清楚扬州的布料优于京中现有的,他连嫁衣都已命人裁制了。
秦霜一愣,意味深长地笑道,“素闻欧阳娘子绣工是天下一绝,妹夫有心了。”
苏清挑眉,摇了摇头。儿子养大了毕竟是别人的啊……瞥到齐绍真一脸郁色的样子,苏清那点点气闷瞬间散去。
还好,他们家是娶进门。不过……若是将来有个乖巧的小孙女……
苏清越想越不妥,暗忖还是得多做几手准备。
他轻啜了口茶,游刃有余地安排聘礼的事,一边暗暗回忆如今京中哪些家里头有刚出生的小子,嗯……年龄相隔太远也不好,五岁以内的都可以考察一下。
苏子锐稍微一眼便知晓自己父亲的诡异想法,眼帘轻合,暗暗啧了声。
齐绍真看着秦霜笑颜如花地敲定婚事细节,好不容易逮到空隙靠近妻子,“霜霜……我知错了……”
“起开,”秦霜笑容一收,冷冷地道,“我没有愚孝卖妹的夫君,等阿若顺利出嫁,我便把休书送上。”
若不是为了能主持阿若的婚事,能名正言顺地看着她出嫁,秦霜才懒得再留这个不识好歹的男人。她如今已清楚,他就是怕自己把沈楠整得永不超生,才不敢让自己插手。
哼,沈楠走了,他还没死呢……她不整死这狗东西都对不起担惊受怕的自己。
“霜霜~”齐绍真大惊,一把抱住她的腰,整个人半趴在她腿上,“不要休夫啊,我都听话,你别不要我……”
“齐绍真!”秦霜被他一扑,差点歪倒在太师椅,气急败坏地推攘着,“你发疯看场景啊,让亲家见笑了……滚开!”
苏家父子看着两人,难得地愣了愣。
“啊哈,”秦治飞快地走了进来,恭敬地朝两人拱了拱手,“两位苏大人,聘礼已搬进来中,我们移步到华亭那边,晚辈已备好了酒水,阿若亲自做了些小菜,还请两位赏面。”
“额,好,好的。”
终究见惯了大场面,苏清愣了一下便恢复正常,注意力来到了俊朗高大的秦治身上。轻抬起秦治,他率先走了出去。秦治笑容不变,完全无视身后姐姐姐夫混乱的状态,镇定自若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苏子锐微微一笑,神色如常地跟着他走出正堂,把身后那一堆混乱抛在后面。
“齐绍真!”秦霜羞红了一张脸,双手推着那张亲过来的唇。
“人都走了,我们夫妻好好谈谈……霜霜,我错了嘛……以后,我都跟你说,绝不擅作主张……”齐绍真轻笑着亲了亲她的手心,眸色深沉地道。
明眸骤然一红,秦霜神情委屈地瞪着他,“还有下次?”
她确实生气,因齐绍真对她千依百顺,却唯独在这件事上从不直言。在他最纠结的时候,他都不曾跟她提及,更别说商量。无论哪一个选择,对他来说都是锥心之痛,但他却不允许她介入,去分担他的责任。
阿若为了沈楠坦然面对,她心疼。丈夫为了师傅的遗命一意孤行,她更难受。
“当然没有!”齐绍真轻咬她润白的手指,手一用力把人横抱起来,“霜霜,对不起……别哭,我哄你……”
秦霜柔顺地靠在他怀中,红唇慢慢勾起弧度,精光闪在眼底。
这种狗男人,教训不深刻还真不行啊……
此刻齐绍真眼中只有娇媚浅笑的妻子,完全想不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一元大师。”
轻柔却又带了点小心翼翼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一元停下脚步,眸色一沉。
“宋施主。”他微微弯身,合掌致礼,无悲无喜的眼神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妇人。
宋大娘心中一酸,连忙垂下眸掩去眼底泪意,咳了一声清了清嗓音,才道,“我听彩心说,你要回扬州了?”
“我离寺已久,应当回去了。”若不是被苏子锐逮到,他压根不会跑一趟西北,一元想起就觉得憋屈。一个阿若就算了,苏疯凭什么使唤他?哼,若不是慧明那秃头引荐他去给皇帝讲经,他早就回扬州了。
“你……过得好吗?”宋大娘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问道。她早就从阿若那里知道他在山寨被灭后拜入明光法师门下的事,这些年他一直在佛门……她心疼地看着已经比她高一个头的僧人,酸楚在胸口泛滥。
一元望着她半响,才微微一叹,“施主,贫僧很好,以后,贫僧也会继续在大隐寺,不会离开。”
宋大娘点点头,哦了一声。
眼看她完全没留意到重点,一元闭了闭眼,心中的遗憾忽然就释然了。他笑了笑,双手合十,“大隐寺香火还算不错,可见祈愿亦颇为灵验,贫僧偶尔也会带着弟子们讲经,施主若是有兴趣,或者刚好路过扬州,也可……前来礼佛。”
突如其来的话让宋大娘一愕,愣愣地看着他柔和的眉眼,半响,她的心跳突然加速,原本半垂的眼眸都忽然亮了起来。眼中生起朦胧的雾气,她颤声连连道,“好好,好……我会去的,我,一定会去的……”
一元看着她,笑了笑,“宋施主,您……保重。”
宋大娘擦去眼角的泪,红着眼笑了,“大师也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两人相视而笑的画面美好得如同一副画卷。
他们不远处的茶馆里头,阿若扯着身边人的袖子擦了擦眼泪,“死一元,倔什么嘛……母子相认不好吗?僧侣也是人,有娘怎么了?”
默默地抽回衣袖,苏子锐抬手给她拭去泪花,“对他们来说,这样最好。”
昔日的一切尽是不堪与痛苦,如今这般,对一元和宋大娘来说,都是最合适的。
“我知道。”阿若眼眶和鼻子都有点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受了委屈般招人心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对母子的前尘,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两人都释怀一切。“如此,便好了。”
指尖轻抚她的脸蛋,黑眸转向她,苏子锐顿了顿,轻声问道,“那你呢?”
一元释怀了,为他和宋大娘的未来留了一个机会。那阿若呢?程
盛已在京中稳定下来,程夫人经过宋大娘的治疗已稳定了一些,母子两人搬进了新买的院子,春风里于他们已是过去。苏子锐既然知晓了沈家的谋算,自然免不了把阿若的前尘都查了个遍。尽管没有线索和证据,但知晓内情,要查到蛛丝马迹不难。那短时间,西北走失的孩子很多,但符合阿若所有的条件的……只有几个,其中就有程家小女儿,程柔。
半垂的长睫毛颤了颤,阿若指尖描绘着手中的茶杯,沉默了许久才道,“不一样的。有些缘分,早就断了。如今的我,只是齐若语。”
那个被沈老选中的小姑娘,早就死在了当年,没有人能代替。真正借尸还魂的是她,但也因为她,这个身体活了下来,本应停滞的时间重新流动,慢慢成长。而原本属于小姑娘的缘分,已断在死亡的那一刻。
“怎么?苏大人介意我没有双亲吗?”阿若故意委屈地抬头看他。她听说一些高门选媳都不喜父母缺失之女,会觉得对方有刑克命格,或者缺乏教养。尽管她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足,但婚姻是两家之事,难保他父母会不喜。
苏子锐偏头,笑了笑,剑眉轻挑,“若我说,我极喜这一点,你会失望吗?”
没有血脉相连的秦家姐弟尚且如此麻烦,他巴不得他的姑娘此生都依附于他,不会轻易离开。成婚之后,她不是秦家姑娘,也不再是齐家姑娘,她只是苏府的少夫人,是他的妻子。
妻子,多美好的字眼。若能如金丝雀鸟般,让他关于囚笼,一生宠爱……
微凉的指尖轻滑过她颈侧,墨黑的眸子倏尔掠过一抹偏执,看得她心底莫名一颤。
“哈哈……苏大人越发风趣了,你的安慰我收到了哈哈。”阿若豪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果断摧毁他任何奇怪的想法,表情奶凶奶凶的,“反正,我就这般了,你喜不喜欢都得全盘接受,我也不打算改变主意。”
啧,这方面她还是太敏锐了些。苏子锐敛去眸底思绪,眉宇清冷,隐约有丝可惜。她想法太多,又不易被影响,真是麻烦……但这不算什么,看她折腾也甚是有趣,自己看紧些就是。横竖,她翻了天,他也能兜住。
“你决定就好。”苏子锐伸手拉着她,“走吧,你在这耗再久,她也不会自己来。”
阿若蓦地抬头,抿唇可怜兮兮的,“要不,我们再等等……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一元说得对,就这点出息还敢骗人。
苏子锐嗤了声,淡淡的嘲弄流转在眸底,提醒她,“你再拖下去,就更难收场了。再说了,你哄女人,总比哄我擅长。”
前半句还淡淡的,后半句已隐约有些不悦了。阿若摇了摇被他拉着的手,乖乖站起来。“那是因为哄女人有经验,男子我就只哄你一个,当然还不怎么擅长嘛。”
唉,苏大人不知道,女人有时候比男人更难哄。
苏子锐看了眼她,大掌牢牢地牵着她的手。就这样还说不擅长?
京城云秀坊内,不过开春便已有不少女眷来采买新款的首饰,刚来不久的新掌柜周旋在客人之中,时而介绍新产品,时而与看得眼花缭乱的客户轻声细语交谈,连推杯递盏都亲力亲为,忙得不可开交。
隔间之内,阿若无视桌面上琳琅满目的金银首饰,双手托腮看着忙来忙去如粉蝶飞舞般走动的明艳女子,见她热火朝天地招呼着那些衣钗华丽的娇客,忍不住软软地唤了声。
“菜心……你真的不理我啦?”
彩心闻言,刚拿起一只玉镯的手一顿,又继续朝一个姑娘介绍起来,还热情地替对方试戴。
“菜心,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嘛……我都把前因后果全说了,你不要生气嘛……”阿若走过去,扯了扯她的衣袖。
谁有她凄惨,好不容易完成了对阿姐的承诺,结果还得把亲朋好友,爱人姐妹逐个哄一遍。唉,情债惹太多就是不好,像师兄,只要把秦霜一个哄好就行。
人啊,果然不能有太多牵挂。
“语小姐,我们小掌柜忙着呢,要不,您先上楼看看。大当家早就准备好要给您当嫁妆的,您进厢房挑一下?”掌柜的看着她憋屈的样子,忍住笑意提议道。
阿若瞄了眼不为所动的彩心,坚定地摇摇头。
极少有人知道,云秀坊是在阿初入京之前,秦霜一时兴起投在京城的店铺。江南讲究造工精致,首饰器具尽是细节,别具一格的细致与精美自去年开张起便深受京中女子欢迎。
“那……”掌柜的是秦家负责经营金粉银楼这一板块的大掌柜之一,自然知晓她的身份,索性买她一个人情,“宁掌柜,要不,你也进去帮忙掌掌眼?”
阿若大眼一亮,期待地看着彩心。
“不必了,这是她的嫁妆,她自己喜欢就行。”彩心轻轻一笑,明艳的五官在恰到好处的妆容点缀下有种逼人的美,“毕竟,谁也不能伴随别人一生,有些路,终究还是得自己走。您说得对吧,语小姐。”
这种回旋镖打回自己身上的滋味真的好痛……阿若揉了揉鼻子,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蓦地伸手把人拦腰抱住。
“放手!”彩心脸色一变,气恼地道。一旁的姑娘看到她们的举动,瞪大了眼,惹得彩心俏脸一红。
“不放,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嘛。你不要生气……我那时就是怕牵连了你,才会那样说的。都不是真心话,四年前我们就说好要一起走的,没有你,我根本走不到今天。”阿若收紧手臂,不管不顾地抱着她的腰求饶道。“小菜心,我们说好的,要一起走这条人生路。对不起,我不应该抛下你。”
彩心眼眶一红,别过头咬着唇不语。掌柜的见状,连忙招呼着客人往外厅而去,体贴地拉开屏风挡着外头的打量。
“说好有什么用,你还不是扔下我一个人?”彩心不想回忆那种被抛下的失落与无助,她从来都不敢想象跟阿若分开会是怎么样,阿若连回秦家都带着她,怎么会抛下她呢?
可是,那一日,她冷冷地站在台阶上,轻飘飘地对她说人不可能永远陪着她的时候,她的天都要塌下来了。
那时她深刻地认识到,阿若可以随时转身,而她不是每次都能跟上她的脚步。
阿若会做菜,可以随时支个摊子谋生,她擅长算账,能极快掌握信息,哪怕许久不回秦家那些掌柜也糊弄不了她,她会琴,必要时能混入那些彩心根本触及不到的贵女圈子。
这一切,都是宁彩心做不到,也跟不上的。
这四年,她明明每天都跟阿若在一起,却从来窥探不了她的秘密,两人连路都一起走,但她却仿若停在原地一般,没有任何长进。
彩心甚至记不起阿若是怎样成为这样的人,是没钱时去酒楼当账房丫头的时候,还是签个短契去员外家当后厨的时候?还是摆摊子的时候她太闲跟隔壁卖中药的老太太讨教的时候?那些时候,她都在做什么?
她太依赖阿若了,所以她才会被留下,在别人转身的时候只能无助的哭泣。
阿若是对的,没有人能永远陪着另一个人。因为停滞不前的人,根本跟不上别人的脚步,甚至没资格奢望别人等一下自己。所以,她厚着脸找上了白焰帮,找上秦家。
“我没有扔下你,我不是一直在你前面么?”阿若埋在她后背,闷闷的声音传过来有点像孩子般软嫩。“我知道你一定会跟上来的。你是我的小菜心啊,你怎么会放让我一个人孤单呢?”
从蹲在她面前拉起她的那时,阿若就设想过彩心的归宿。一开始,是想要把她嫁给大富之家或者有点背景的人,因着彩心的容貌需要财富权势去保护。但后来,淑娴等人的际遇让她觉得,嫁人也不一定能活得好。说到底,人还是得靠自己。
所以,她能为彩心想到最好的安顿,就是让她成为自己的主宰。不是被她哄着嫁人,不是被她拉入秦家,而是她自己决定自己的路该怎样走。
“放手,你哪门子的孤单啊,不是要嫁人了吗?还不是扔下我。”宁彩心气恼地扭了扭身子,不爽地道。她还没跟上阿若的脚步,那人就急哄哄地把人娶走了。
本来她听闻这事的前因后果后,也心软想要和好的,结果一听到她下个月就要嫁人……
呸,说什么一起浪迹天涯,说什么财富在手男人尽有,她才不要跟这个混蛋和好!
“那,要不……我不嫁人?”阿若在她背后笑弯了眼,“反正我有最爱的小菜心,男人可以再找,姐妹没了就没人疼我了。”
哎,她当然比男人重要,但这样说她也还是不会轻易翻篇的。彩心抿直了唇,装模作样地理了理发丝,勉力压下笑意,咳了两声,“你这样说,我觉得脖子有点凉是怎么回事?”
“呵呵……实不相瞒,我也觉得自己的脖子和后背都有点寒意。”阿若老实地道。
好吧,她确实没胆量跟现世阎罗抢人。扭了扭身子,彩心没好气地道,“放手了啦,大庭广众的,别毁我形象,我还得在这里工作呢。”
“不生气啦?”阿若眉眼弯然如新月,讨好地问道。
“当然气啊,”彩心挣开她的手,挽着她往厢房走去,“所以你今天得多选些,让掌柜的计入我的提成,知道了么?”
“你的生意,我肯定得顾着。”阿若乖乖地靠在她身上,如释重负的样子引得彩心轻笑。
走了两步,彩心忽然转头,很认真地问道,“看吧,我是不是最好哄的那个?”
“对。”阿若没有犹豫地点头。
最好哄的……女人。
秦霜全盘接受她的讨好和耍赖,但该罚的该骂的还是不会少。至于男人……阿若的脸颊悄然飞起一抹薄红,确实有人更好哄。
彩心才不管她的文字游戏,美美地扶了扶头上被她缠着歪了的金钗,得意洋洋地道,“所以,我才是最爱你的那个。”
只有爱她,才甘心轻易被哄好。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男人诚可贵,姐妹价更高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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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哄她